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529章 老東西

    “本伯乏了,爾等,送本伯入東山堡歇息。”

    這不是鄭伯爺在刻意地想要表演什麼,而是他真的累了。

    砍殺了這麼久,中途還被魔丸附身了一次,能堅持到現在沒有癱倒下來,已是殊為不易。

    且看劍聖都已經衣衫染血,足見這場廝殺,到底是一種多深的煎熬。

    累,

    是真的累,

    但他還不能睡下去,

    至少,

    鄭伯爺心裡清楚,自己現在,依舊得繼續發揮出自己的價值。

    戰事一開,雙方各數萬人命捲入其中,自下而上,其實都不得幸免,每個人都牟足了勁,就為了那最終的一個結果;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中間模糊地帶可供選擇。

    再累,再乏,

    也得繼續強撐著。

    先前的反擊,是他以帥輦和自己的這一身金甲,強行凝聚了中軍和潰軍砸回去的,現如今,雖說因為金術可的神來之筆,使得自己這邊的楚人開始崩潰,但戰局,確切地說,是整個大局,還沒到真正塵埃落定的時候。

    殺戮,鏖戰,還得繼續下去一段時間。

    但晨曦已現,如此局面之下,風向其實已經被扭轉了過來,現在,除非楚人那邊還有一支未動的生力軍派入,否則,楚人在東山堡外逗留越久,其境地,就越是尷尬。

    到底是燕強楚弱的格局,那位大楚柱國固然以奇招近乎形成了翻盤,但只要鄭伯爺這裡撐下來了,再換一口氣的話,奇招,就註定不得長久。

    雖然,此戰就是勝了,鄭伯爺這邊,也註定是一場慘勝,但,還是值得的。

    勝利代價付出的值當與否,其實是在於對手的層次,大楚皇族禁軍,加上那位柱國以及那面火鳳旗。

    怎麼算,

    都是賺!

    “送伯爺入堡!”

    “送伯爺入堡!”

    原本拖行帥輦的馬匹,在先前的廝殺亂戰中,近乎完全死傷或者逃跑,但這沒關係,一眾燕軍士卒開始用人力,推動著帥輦繼續前行。

    “鄭”字大旗依舊飄搖,

    帥輦上的金甲身影,哪怕僅僅是坐在那兒,卻給人一種極為偉岸的觀感。

    推動帥輦前行,看似在緊張的戰場上,又浪費了一小部分人力,但怎麼說呢,這點人力,在全局戰場上,真的不算什麼。

    就像是做買賣一樣,先得下本錢,才能去期待收益。

    中路部分的局勢改變,加上帥輦的重新前進,相當於是告訴全場其他各部兵馬:

    反擊,

    從現在開始!

    鄭伯爺一直以來身邊都有梁程陪伴,更別提還被靖南王開過小灶,對此時戰場態勢,自然也是有著屬於自己的認知。

    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

    楚人的分兵剝洋蔥尋找中路解決問題一錘定音的戰術,固然在先前很長一段時間給楚人創造出了極大優勢,但眼下,卻也是給自己提前挖好了埋葬自己的坑洞。

    金術可率領的那一路騎兵砸破了這一路後,馬上又親自扛著大旗衝出,緊隨其後的,是一眾同樣快速脫離戰局出來的燕軍騎士。

    甚至,更遠處的,凡是騎著馬,先前在各自為戰的燕軍騎兵,也都紛紛本能地匯聚向他的大旗之下。

    曾幾何時,金術可只是最初始的刑徒兵一員,出身,可謂低得不能再低,一開始,他甚至連夏語都不會說。

    鄭伯爺入駐翠柳堡南下進行戰爭冒險時,他曾陪著鄭伯爺殺入一座乾人堡寨,那座堡寨,更像是一個“雞窩”。

    那一夜,金術可捕捉到了一個細節,那就是鄭伯爺的目光掃過自己這些對著女人流露出本能渴望的蠻人時,那一股子,陰沉。

    所以,後來當上城門守衛長的金術可,儘管有條件了,卻依舊執意娶了個野人女子。

    沒人是天生的傻子,且就算是傻子,對美醜,還是分得清楚的。

    在盛樂城那會兒,野人女子是最為低賤的奴隸,紅帳子裡,也是價格最為便宜的一等。

    晉地女子,明顯更為乾淨,皮膚也更好,說一千道一萬,作為一個蠻人,娶一個夏女,本身就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情。

    但金術可還是沒選擇那般做,就因為那一夜鄭伯爺在篝火旁流露出的那一縷不喜歡。

    身為狼群中的狼,去注意和觀察狼王的喜好,這沒什麼好羞恥的,也絲毫不算丟人。

    至如今,昔日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沒死在荒漠刑徒部落的廝殺消耗之中,沒死在鄭伯爺麾下的一次次戰爭冒險之中,熬到如今,撐到現在,終於輪到他,以一己之力,幫狼王,強行改變這場戰局。

    只可惜,

    此時的金術可,是全然沒有心思去享受這種自身蛻變的激動餘韻的,因為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還得繼續忙下去。

    那一支騎兵,在他的帶領下,一次次地穿插,一次次地遊弋,以及一次次地扎入一方戰團之中,他像是一根紐帶,強行將分割成多個部分的整個戰局,完全盤活。

    同時,也像是一把提刀,每每刺入楚人最難受之處,雖是淺嘗輒止,卻讓楚人血流不歇。

    再伴隨著帥輦越來越快的移動,伴隨著各方面燕軍在局部戰局上形成了優勢,伴隨著楚人鏖戰意志的一層層被削減,最後,再伴隨著後方守家的三家軍寨裡的兵馬趕赴而來。

    楚人的大勢,

    開始完全崩盤!

    輸贏,終究在這一口氣上,對方一直提著,你沒續上來,那就只能承受這種苦澀的結局。

    石遠堂依舊站在戰車裡,他沒有氣急敗壞,也沒有跺腳怒罵,在其身邊,有好幾路早先過來的以及隨後崩潰而來的諸多楚軍環繞。

    輸了,

    敗了,

    這位楚人柱國長舒一口氣。

    在半個時辰之前,他其實還信心滿滿,只覺得對面那位大燕平野伯爺太過年輕。

    其實,哪怕是現在,他還是覺得那位平野伯爺過於氣盛了,非為帥之道。

    他也依舊認為,那位伯爺沒有選擇暫時撤兵而是逆流而上,是一種極不負責任的戰爭冒險。

    哪怕,

    他輸了。

    但燕人,贏得很僥倖,他輸得,也很僥倖。

    而事實是,

    原本就是攻城一方的燕人,其本就佔據著大部分優勢,到最後,卻依然是靠這種賭命的法子在險勝。

    在石遠堂看來,

    何必呢?

    軍國大事,豈能這般意氣行事?

    他不知道的是,對面那位平野伯爺,其實只是單純地上頭了;

    他更不知道的是,所謂的軍國大事,在那位伯爺眼裡,真抵不過一句:爺高興。

    石遠堂坐回到椅子上,操控戰車的士卒回頭看了一眼自家柱國,猶豫了一下,而後選擇駕駛戰車進行突圍。

    東山堡,回不去了。

    如果楚軍能夠按照預想中的那樣,擊潰了燕軍中路,贏得了這一時,那麼,自然有充分的時間可以從容地收拾掉後方東山堡城牆上的燕人。

    但現在,那一面城牆,已經被燕人完全攻克了下來,雖然燕人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掌控住東山堡,但此時回城的話,就算回去了,燕人大軍,也很快就能殺進來。

    無非就是將自己關入一個更小的籠子內等著燕人來捉罷了,何必呢?

    至於說,突圍。

    石遠堂沒有抱什麼希望,因為這裡的戰事,煎熬了這麼久,動靜這般大,要說附近其他方面的燕軍毫無反應毫無察覺,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他們雖然不可能那麼快地就派出援兵趕赴這裡,但等到自己殺出去後,來幫忙堵截自己,問題還是不大的。

    說到底,還是因為鎮南關以南,自央山寨被衝破之後,楚人已經完全失去了戰場遮掩能力,也失去了所謂的戰爭主動。

    石遠堂默默地摘下了自己的頭盔,屬下帶著自己怎麼逃,往哪裡逃,他不做任何指令,他只是默默地開始用手指,梳理著自己兩鬢白髮。

    戰場上,

    不僅僅金術可在拉動,很快,梁程也組織起了一支兵馬,舉著旗號,開始同樣地策應整個局勢。

    燕人經歷了最為煎熬的拉鋸之後,其自身特性決定了其在順風盤時的巨大優勢,尤其是在面對,已經崩潰了的敵人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