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527章 幹!

    其上頭,更是有數之不盡的凹槽刮痕,這是它在戰場上留下的痕跡。

    戰車不大,

    二人牽繩策韁,二人立身於側持戟;

    一人,持弓站於前;

    一人,端坐於後。

    這是一個老者,發虛全白。

    大楚四大柱國,屈氏一個,獨孤家一個,謝家一個,這三家,都是大楚一等貴族,還有一個,就是石家。

    石家在貴族裡,只能算得上三等,它是大楚貴族中的一個另類,石家祖上是楚侯的親衛出身,後得楚侯提拔,數代人跟隨著楚國先君南征北戰,得賜爵位時,本該是得二等位,然石家不受,只留三等。

    其後石家代代出將軍,幫熊氏皇族經營皇族禁軍,因其恪守祖訓,家族勳爵不升等,所以皇室為了勉勵其功,特賜其柱國之位。

    青銅馬車內火鳳旗下的這位老者,就是石家當代家主,石遠堂。

    其身側,洶湧衝殺而出的,則是他親自訓練出來的大楚皇族禁軍。

    昔年,

    大楚先皇崩,諸皇子之亂,之所以能夠快速平定下來,也是因為攝政王早早地就得到了來自石家的認可。

    所以,諸皇子之亂中,其餘皇子基本上沒能用得動皇族禁軍,只能各自去地方找貴族支持自己。

    而可以調動皇族禁軍平叛的攝政王自然事半功倍。

    先皇在位時,諸子奪嫡的氣象,其實早就出來了,不是沒有其他皇子去拉攏石家,但石家都巋然不動。

    就是二皇子迎娶了石家女為王妃,但在其起兵時,石家以及石家所能影響的兵馬,依舊對其完全禁默。

    諸皇子之亂平定後,石家繼續得以在皇族禁軍體系中佔著極大分量,大楚上下,很多人都在猜測,為何石家會心甘情願地站在攝政王身後。

    要知道,石家要是願意,石遠堂要是願意,他的外孫,很有可能成為大楚下一代的太子!

    “世人都在揣摩我石遠堂為何就認準了攝政王,什麼說法都有,但其實,為何如此,我已經在請王上登基的奏摺裡,說得很清楚了。

    論心性,論心胸,論手腕,論格局,王上才是我大楚之君的首選。”

    持弓者是個男子,身著簡陋的皮甲,沒戴頭盔,留著楚人喜歡的寬邊長髮,眉宇間,有魅態流出。

    楚人,其實以此為美,以此為不羈。

    “石公公忠體國,他們,不會明白的,而且,在他們看來,奏摺裡說的,都是官面文章,需要一個字一個字地去摳,去揣摩,去理會,哪裡會看得到純粹流於表面的真心話?”

    “前些年,諸位殿下都曾拜訪到我石家門下,二殿下更是娶了老夫幼女,唯獨四殿下,未曾踏過我石家的門,逢年過節,也未曾有過禮尚往來。”

    持弓男子笑道:“王上還真是有趣。”

    “不是有趣,而是王上能懂老夫之心,能懂石家之心;先皇若有遺照,則石家必然奉遺照行事,是否拉攏,就沒什麼必要了。

    先皇若是沒有遺照,那石家就憑忠心國心做事,諸皇子之中,已然成就大格局的四殿下,就更沒有拉攏石家的必要了。”

    “若是世間諸多事兒,都能這般簡單幹脆,那該多好。”

    “就像是你的箭一樣?”石遠堂笑道。

    持弓男子點點頭。

    “可惜了你的好徒兒。”

    “戰場身死,本就尋常,哪裡來得可惜不可惜。”

    “是。”

    持弓男子姓沐,名陽;

    曾經是大楚皇族禁軍的一路統領,先皇時因當街射殺一貴族子弟獲罪,囚於銀甲衛昭獄之中。

    攝政王上位,將其釋出,再入軍中,歸石遠堂麾下。

    昨日隱藏於野人奴僕兵之中對著鄭伯爺射出那一箭的,就是其徒弟。

    石遠堂感慨道:

    “其實,老夫真的未曾料得,一向只擅長馬上野戰的野人,在攻城之道上,竟然已精進若斯。

    若非那一日燕人取央山寨時,老夫執意留下坐鎮,讓獨孤念領原駐軍打著禁軍的皇子撤離。

    今日這城,要是他們來守,可能真的就被破了。”

    沐陽笑道;“就是石公您在守,其實,也快破了。”

    “哈哈哈哈。”

    石遠堂大笑起來,

    道:

    “是,是,是,但好歹,老夫還有一戰掀桌子之力。

    只可惜,若是能夠鏖戰個十日半月,再一朝殺出,那就不僅僅是能解東山堡之圍,還可以破開燕人在東面方向的佈局。

    雙方對壘,看似各數十萬大軍,規模龐大,兵馬眾多,但真正用起來時,往往貼子兌子居多,再小的一個方向上出問題,都會不由地捉襟見肘。

    燕人這一部,確實出乎老夫預料甚多,好在咱們軍中沒有屈家人,老夫倒是可以感嘆一句:真不愧是那位燕人的平野伯。”

    “就是屈家人在,又有何說不得?”

    “你啊你,這脾氣,得改改。為此蹲了七年昭獄,值麼?”

    “改不掉了,也,懶得改了。”

    石遠堂點點頭,目光變得犀利起來,見得身邊士卒殺出城門後,下令道:

    “命東西兩門騎兵,纏住燕人的騎兵,中軍,則給老夫繼續向前衝,一直衝到燕人的營盤為止。”

    “嗚嗚嗚!!!!!”

    “嗚嗚嗚!!!!!”

    楚人的號角聲響起。

    出城的楚軍,展現出了極強的戰鬥力,先鋒軍開路,盾牌手緊隨,弓弩手隨後,哪怕是一路衝殺,依舊保持著這種穩定節奏。

    遇到抵抗時,則迅速切換小陣,或糾纏或包圍,其餘左右,則繼續前撲,儘可能地在最短時間內完成對戰場的鋪陳。

    這般做,一來是為了給後續出城的兵馬騰出足夠的空間;二則是想要將這種出其不意地反擊,給儘可能地擴大化,這也意味著戰果將也同時會被擴大。

    沐陽持弓而立,看向四周,道:

    “世人都以為他燕國鐵騎橫行無雙,但其實,不過是互有優劣罷了。”

    騎兵所擅長的,是機動性,先前鄭伯爺衝擊央山寨,其實質,也是靖南王利用騎兵的機動性及時分兵兌子,給自己麾下的王牌兵馬贏得了一個“田忌賽馬”的機會。

    若是燕軍以步卒為主,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這種大規模調動的,就算是完成了,其所耗費的時間也足以讓年堯那邊隨之進行應對了。

    而在短距離的交鋒中,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步卒,對上騎兵,固然依舊有些吃虧,畢竟人家胯下有馬,但還不至於完全狼狽,應對得當,是完全有的打的,打贏,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自古以來,以步勝騎的戰例,也是數不勝數。

    “以步克騎,本就麻煩。”石遠堂倒是無所謂,繼續道:“據說祖家那邊在東海,倒是琢磨出了一套新法子。”

    “乾國的祖家軍?”

    “可不是。”

    “只可惜,這場仗,怕是不能指望乾國了。”沐陽說道。

    “國戰國戰,指望別人,還能叫什麼國戰?”

    “石公,快看,燕人軍陣已經被我們衝開了。”

    沐陽是神射手,其視力,更為鋒銳。

    確實,面對忽然殺出的楚軍,燕軍這邊明顯準備不足,先前預留的兩翼騎兵本是想起打掃戰場或者像昨日那般堵截小股騎兵之用,在此時,卻已經被楚人的騎兵給糾纏住。

    眼下,

    楚人的禁軍已經穿入了燕軍為攻城所佈置的大陣之中,一時間,掀起了倒卷珠簾之勢。

    沐陽道:“石公,照著這個勢頭,我軍大可繼續推進,將燕人面前的營寨給一舉打穿!”

    石遠堂搖搖頭,道:“問題,就出在這裡,咱們面前的對手,是燕國的那位平野伯,你可知,他其實不僅僅修建了這一座軍寨,在其後方,還有兩座軍寨。”

    “還有兩座?”沐陽顯然對這個情報不知情。

    石遠堂也覺得很無奈,道:“世人都傳這位平野伯打仗好兵行險著,無論是當初千里奔襲雪海關還是去屈氏那裡搶走公主,都將行險發揮到了極致。

    再者,其年輕氣盛,又得封爵坐高位,就是老夫,也原本以為其性子應該剛猛孤傲一些,但真正交手之後,才發現,這位打仗,當真是有一種燕人靖南王的影子。

    行軍打仗,能行得險招,卻也依舊可以烹得出小鮮。

    此子,

    據說當初還曾和王上同坐一輛馬車,呵呵。”

    “說句犯忌諱的話,王上可能會很後悔當初沒在馬車內直接將這位燕國平野伯爺給掐死吧?”

    石遠堂搖搖頭,笑道:“王上估計想的是,你想當我妹婿,你直說啊。”

    “哈哈哈哈哈。”

    沐陽和石遠堂一起大笑。

    這是戰場,

    風雲激盪的戰場,

    但雙方的主帥,其實都呈現出一種閒情自若的大自在。

    不能怪石遠堂這邊心情不錯,因為楚軍已經衝入了燕軍的投石機陣地,不少楚人士卒已經開始砸毀投石機了,因為這個東西,可是讓城內的守軍先前在守城時吃了太多苦頭,因為一開始,楚人壓根就沒料到燕人的投石機竟然無論在數量上還是在性能上,都超過了己方。

    燕人這邊,則潰勢已現。

    這一仗,甭管戰果是大是小,至少,可以稱之為捷了。

    “石公,您說那位平野伯爺,會做如何抉擇?”

    “退一步,海闊天空,他的帥輦在中軍偏後的位置,收拾中軍為阻,後軍漸撤,入軍寨之後,能守則守,不能守則棄寨向後,入第二座軍寨,以期我軍窮追不捨,復又追擊。

    等到戰線拉長,原本佈置在外圍防備燕軍兩支騎兵應該就能回援了,其自身身邊,也應該收整了一批兵馬。

    到時候,我軍若是貪功冒進,說不得就得被其反手掐斷,硬生生地消磨在這兩座軍寨之間。

    這也是老夫不同意你先前說直入燕軍軍寨的理由了,

    最起碼,

    東山堡城牆堅固,有所可依,要是真入了其軍寨,打下來了,豈不是做了以城換寨之昏聵之舉?

    我軍現如今勢盛,他應當會退的,退一步,他依舊圍他的城,我軍依舊是守勢。

    為將者,自當以大局為重,老夫不信田無鏡的徒弟,會不懂得這個道理,會去意氣用………”

    “石公。”

    “怎麼了?”

    “燕人的帥輦,前移了。”

    石遠堂當即站起身,

    目視前方。

    他的視力自然比不上神箭手沐陽,看不見帥輦的具體方向,但他依舊能夠看見先前已經潰散的燕軍士卒,正在後方重新聚集起來,而且燕軍的中軍和後軍,在此時忽然變得緊湊,開始大規模地向自己這邊硬生生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