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526章 全軍出擊!

    “轟!”“轟!”“轟!”

    箭塔被推倒,前傾之下,頂端倒扣在了城牆上,成了一座再堅實不過的梯子。

    與此同時,

    苟莫離手中的大旗向前一指,

    吼道:

    “星辰就在前方等待著我們,上吧,星辰庇護的勇士們!”

    一眾身著藤甲的野人持刀嗷嗷叫地向前衝去。

    公孫志舉著長刀,大吼道:

    “世人辱我背信棄義,世人髒我人走茶涼,但世人不可辱的是,我等,都是鎮北軍出身,鎮北軍兒郎,隨我殺楚奴!”

    在公孫志的率領下,一眾親衛甲士跟著他向前衝去。

    樊力搖晃了一下身子,骨節位置發出一陣脆響,斧頭向前,

    吼道:

    “烏拉!”

    “烏拉!!!!!!!!!”

    他們是第一批次的登城兵馬,這第一批,首先必須悍不畏死,其次則必須是精銳,因為他們是破局的關鍵。

    攻城戰不似野戰,雙方騰挪的空間幾乎沒有,在外圍能做到極致之後,只剩下最為原始的拼殺,所謂螺螄殼裡做道場莫過如是,不過少了一份前者的優雅細膩,多了一股直接的野蠻。

    在梁程的安排下,野人部衝的是中間端的城牆位置,而公孫志部和樊力部,則分別打的是這面城牆的兩端。

    中間的野人,需要以近乎是“送死”的方式,來吸引住這面城牆上楚軍的大部分注意力,給兩翼減輕壓力,以使得兩翼精銳可以趁機撕扯開空間。

    其實,城牆就這麼寬,東山堡是一座軍堡,又不是都城,那種幾輛馬車並排可以行使的城牆寬度是不存在的,所以,進攻方受限於條件,所能投送到戰場上的兵力其實有一個定數,一旦守軍熬下來,下面的,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添油戰術;

    但反之,其實守軍能往這面城牆上所投送的兵力,其實也是一個定數,因為一面城牆他就只能站這麼多人,就算你摩肩接踵地把人給堆得嚴嚴實實,不說守軍還怎麼發揮怎麼揮舞兵刃,就是真這般弄了,其實也就是一個定數罷了。

    所以,一般守城方會在城牆後方,在面臨戰事時修建起一些工事,講究點的,是“城樓”,就是在城牆後頭,再加一道高出一層的“城牆”,緊湊點的,那就是修建箭塔。

    其本意,無外乎就是在這狹窄的對接面上,儘可能地增加自己所能投送和所能使用的兵力,在特定的局部區域,形成自己的兵力優勢和箭矢優勢。

    其實,楚人也是這般設計也是這般做的,但奈何雪海關部的攻城器械實在是憋造了太久,在投石機的飽和轟砸之下,東山堡的城牆倒是沒出什麼太大問題,但後期所修建的塔樓幾乎完全被摧毀。

    站在帥輦上的鄭伯爺雙手負於身後,這會兒,要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雖然有了公孫志和宮望兩部的加入,也有了野人王所蠱惑的野人死士裹挾,但鄭伯爺依舊不想在這裡打成一個曠日持久的局面。

    這是為將者的一種基本準則,脫離了什麼“養寇自重”的侷限,畢竟,不管怎麼樣,只有整場伐楚戰事順利,一張張翻牌過去,最後像是多米諾骨牌效應一般,一座座軍寨軍堡被攻克乃至於鎮南關也隨之“倒塌”,這,才是最符合雪海關戰略安全角度的結果。

    和這些相比,

    一戰而克東山堡的軍功什麼的,鄭伯爺其實不是怎麼在乎。

    因為他的軍功,已經飽和了。

    瞎子曾和他一起分析過,一個軍閥的成長,簡而言之,分為兩面,一則為名,二則為實力。

    有名無實,只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有實無名,則不能服眾。

    現在,鄭伯爺的名聲,因為軍功和公主的事兒,已經溢出了。

    所欠缺的,是靠著巨大名望發展的時間,也就是所謂的名望變現。

    所以,這場戰事,至少,自己手頭上的戰事,越早結束就對鄭伯爺越有利,一來可以對大局起到激進作用,二來,雪海關那兒的壓力,也能小一些,也能抽出手,一邊繼續吃著戰時朝廷的補給,一邊開始收編整合公孫志和宮望兩部。

    人都已經“自薦枕蓆”到這種地步了,鄭伯爺可沒想著去裝什麼柳下惠。

    最最最直接的是,

    看著自己麾下以及名義上自己麾下的士卒上去前仆後繼,下餃子般從城牆上摔下來,這種場面,作為主將,必然是不好受的。

    鄭伯爺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低頭,看了眼自己身側正託舉著蠻刀的公孫寁,又看向阿銘,道:

    “吩咐下去,帥旗和大鼓,準備好。”

    “是,主上。”

    劍聖好奇道:“這是打算關鍵時候,自己也壓上?”

    帥輦的作用,一方面是穩定軍心,因為帥輦很高,同時還有極為明顯的裝飾,在戰場混亂的環境下,能方便士卒看到。

    另一方面,在最關鍵的時候,帥輦的前進和後退,往往是主帥意志的實際體現。

    “如果真的是隻差臨門一腳,我願意賭上一把。”

    鄭伯爺如是回答。

    劍聖點點頭,道:“不容易。”

    言外之意就是,你這麼怕死的一個人,能做到這一步,確實是很不簡單了。

    隨即,

    劍聖像是又想到了什麼,指著親衛抬到帥輦上的戰鼓,道:

    “我來擂鼓?”

    “好像有些浪費了。”鄭伯爺笑道。

    劍聖倒是無所謂,道:“反正豬也殺過了,我倒是挺想嘗試一下打鼓的。”

    “您就不能飛身上去,直接懟掉一路?”

    現在,攀附在城牆上的塔樓眾多,劍聖無論在哪一路,說是直接改變局勢,那不可能,但至少那一路,可以更為犀利。

    “我只保護你。”劍聖頓了頓,補充道:“你上的話,我也上。”

    “別激我。”

    “沒激你。”

    “我也是拿命搏出來的今天。”鄭伯爺說道。

    “哈哈哈哈,這世上,但凡高位者,不是年輕時自己搏過命,就是祖輩曾搏過命,以前的你敢搏命,現在的你,不見得敢了。”

    “但我覺得我自己還是曾經那個少年。”

    “牙有點酸了。”

    “可惜了。”鄭伯爺感慨道。

    “怎麼了?”劍聖問道。

    “這是燕楚之戰,是爭霸之戰,倒是沒什麼好的冠冕堂皇理由可以忽悠你來幫我賣命了。”

    “感謝你的誠實。”

    “哦不,還是有的。”

    鄭伯爺伸腳踩了踩帥輦,道:

    “這兒是晉東。”

    劍聖眼簾微垂,他已經猜到眼前這個男人,想說什麼了。

    “曾經,這裡北接雪海,南承鎮南,晉、雪原、楚,三地商隊往來不絕,故而,這裡雖然稱不上什麼塞上江南,但老百姓的日子,還算好過。

    只可惜,戰亂頻繁,導致這裡十室九空,不說什麼民不聊生了,民都看不見幾個了。

    我是想著,這仗,早點打完,我呢,大概率就能掌控住這裡,到時候,流民可以歸家,這裡,也能像雪海關那兒一樣,開墾種田建造民屋發展作坊。

    晉地,

    苦啊,

    晉民,

    苦啊。”

    感嘆完,鄭伯爺還看向身邊的劍聖。

    劍聖不為所動,甚至看起來還有些想笑。

    隨即,

    鄭伯爺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邊上的公孫寁有些疑惑地看著二人,其中一人,是自己父親都極為敬重和畏懼的平野伯爺,另一人,自己父親告訴自己,是那位傳說中的晉地劍聖。

    公孫寁初來乍到,做事,自是帶著一分小心翼翼,也儘可能地去察言觀色,但他眼下,是真的看不懂了。

    明明在說的是很悲慘的民間疾苦,結果二人發出的,卻是爽朗的笑聲。

    鄭伯爺嘆了口氣,道:“人都是會變的啊。”

    “不是變,只是經歷得多了,就會變得習以為常。”

    鄭伯爺點點頭,道:“我也曾思考過這個問題,因為我發現自己開始變得越來越冷血,你應該知道,早年間,我曾做過民夫,當時,鎮北侯府的郡主將我們這一隊民夫當作了誘餌。

    但現在,我看著他們時,往往會感受到一種,相似的感覺,他們在我的視野裡,開始漸漸模糊了,不再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而是我手裡一張張葉子牌。

    我可以毫不猶豫地打出去,變著花樣地打出去,為的,就是最後贏錢。”

    劍聖站在一邊,沒說話。

    鄭伯爺繼續道:“我這些天,其實一直都在思考,我身邊很多人,也在幫我思考,因為我能在他們的身上,看見一些思路。”

    “我聽聞,乾國的文士和楚國的大貴族,都很喜好清談。”

    “那是吃飽了撐的,他們喜歡的,是那種意境,而我想要的,是能夠撫慰我自己內心的一個結論,至少,是一個體系,體系這個詞,相當於你們劍法裡的一套劍式。”

    “明白。”

    鄭伯爺舔了舔嘴唇,

    道:

    “我從苟莫離身上看到了很多東西,從我很多手下將領身上,也看出了很多東西,當然,最後讓我看清楚的,給我以最大啟發的,其實是你,虞化平。”

    “還是拐到我身上來了。”劍聖露出了果然的笑容。

    鄭伯爺搖搖頭,道:“不是,其實,如果刨除打仗的話,真正自己拿著兵器殺人,你殺的人,肯定比我多得多。”

    “是。”

    “任何帶著負罪感的事情,做多了後,我們都會麻木,慢慢地,習以為常。

    正常人,第一次見自己父母殺雞,殺魚,肯定也會覺得害怕不忍,但不久後,他們自己也會殺得很利索,只為,接下來全家人的一頓美餐。”

    “所以,平野伯爺,您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如果這種生活,這種節奏,這種格局,註定會讓我對一些事情越來越麻木的話,那就,讓他麻木好了。

    因為人的下線,往往是越來越低的。

    乾國東海,有一群人,他們一輩子幾乎都生活在水裡,不得上岸,為官府或者大戶所用,採集東海珍珠,他們被稱為採珠人。

    越是年紀大的採珠人,他們就能潛水潛得越深,但同時,他們就又越是喜歡躺在礁石上曬太陽。

    所以,一些事兒,既然要做,那就做唄,只要我還能繼續對美好的事物繼續保持美好就行。”

    劍聖點點頭,道:“你對心境上的一些話,總能給予我啟發。”

    “見笑了。”

    “的確,很多時候,你說的一些話,和你現在的武者境界,很不相符。”

    “一些文人大宗師,手無縛雞之力,不也照樣能說出至理名言?”

    “也是。”劍聖表示贊同。

    “所以,這些還是從你身上感悟到的,世人忙碌,只為那碎銀幾兩,偏這碎銀幾兩,能解萬千惆悵;

    你我都是不用擔心生計的人,所以能抽身忙碌之外,想的唸的思索的,就和普通人不一樣了。”

    “我現在覺得,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住在雪海關的普通人。”劍聖說道。

    “你這是返璞歸真,這條路,是對的,但不適合我。所以,我只能借鑑,不能照著走。”

    “那你的路,是什麼?”

    “看風景,看更多的風景,當年在虎頭城坐在自家客棧陽臺上時,我在看風景;南下乾國,在上京城下的,也是在看著風景;

    現如今,站在這帥輦之上,前方戰士冒死衝城,這,其實也是一種風景。

    一如登山,站得高度不同,所見的風景也不同,為了看更多沒見過的風景,只能一步一步地爬山。

    終有一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其實,我不一定真的喜歡山巔的景色,但不去那裡看一眼,瞧一下日出,總覺得這輩子,會不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