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489章 天家

    大燕的儲君,

    豈能這般脆弱,

    豈敢這般怯懦!”

    鄭伯爺心裡覺得陛下是真的不人道啊,這種養蠱一般的教育方式,對孩子,真的是一種摧殘。

    但這世上,可沒人敢去教陛下育兒經。

    “都是死人麼,將你們二哥的帽子,給他戴回去。”

    燕皇發怒了。

    因為燕皇話語裡的意思,是讓皇子去幫太子戴,所以,魏忠河沒有上前。

    自然也就沒有旁邊仙氣飄飄二人組的事。

    然而,

    四皇子繼續跪伏在地上,沒動。

    五皇子繼續跪伏在地上,沒動。

    小七很聽話地站了起來,母妃常常告訴他,要聽父皇的話,父皇叫做什麼自己就得做什麼。

    所以,他跑到前面去,撿起太子身邊的帽子。

    在他準備為太子哥哥戴上時,

    還特意地扭頭看向自己的父皇,

    他期待從父皇眼裡看見對自己的讚許,

    哥哥們不聽話,小七我乖吧?

    然而,

    他在父皇的眼眸中,看見了深沉的憤怒。

    小七忽然覺得呼吸一陣困難,馬上丟下了帽子,跪伏了下來。

    身為天家之子,就算是再小的年紀,也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

    小七現在明白了,為何其他哥哥們跪著不動了。

    場面,

    一下子尷尬了下去。

    終於,

    姬成玦站起身,

    他不知道這是太子自暴自棄的爆發,還是以退為進的手段;

    總之,

    姬成玦現在很慌。

    是的,

    他現在很有用,

    平時,也能用自己的一些用處和父皇做一些討價還價,父子之間都心知肚明的交易。

    但父皇畢竟是父皇,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父親的心底到底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

    父皇,不會對任何人屈服。

    一旦觸及到大是大非的問題,絕對不能去仗著自己還有用去撩撥屬於一個皇帝的尊嚴。

    這就是獨夫。

    有了兒子後,

    姬老六覺得自己怕死了很多。

    怕死,

    沒什麼好丟人的,

    就比如坐在旁邊的那個姓鄭的,

    他一直將怕死名正言順地擺在嘴邊。

    就連入京時,都將劍聖帶在身邊,更是帶到了宮門口,若非魏忠河去攔截下劍聖另做安排,他甚至可能將劍聖帶到春芳殿來!

    其他兄弟們沒動,

    是因為他們清楚,

    父皇到底是讓誰去幫太子戴上這頂帽子。

    太子摘下了自己的帽子,等於是將東宮之位,給挪了出來。

    誰最有可能入主東宮,誰就去撿。

    撿起來不是戴自己頭上,而是給太子戴回去。

    這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你,

    太子,

    是他這個大燕皇帝立的,

    沒他的准許,

    你想不當太子,不可能!

    你想當太子,也不可能!

    姬成玦走到太子身側,跪了下來。

    撿起落在地上的那頂帽子,

    伸手,

    撣了撣上頭的灰塵,

    然後很是鄭重地,

    將這頂帽子戴在了太子的頭上。

    二人的目光對視,

    太子的眼裡,沒有喜悅,沒有得逞,有的,只是平靜。

    姬成玦發現,從皇后薨逝後,每次見到太子,他似乎都是這個表情。

    姬老六沒有憐憫,

    同是池裡魚,都咬著父皇故意拋下來的鉤子,誰用得著去憐憫誰呢?

    最後,

    姬成玦對著燕皇,

    跪拜下來。

    鄭伯爺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幕,這是天家,最為原始的生態,用一句後現代主義的話來形容,就是權力的慾望已經扭曲了他們這一家的親情倫理。

    如果可以的話,

    鄭伯爺真想此時拿出畫板和油彩,去做一幅畫。

    去畫出燕皇的神情,畫出太子的神情,畫出姬成玦的神情,再畫出下方另外那些皇子的神情;

    當然,

    陪坐的自己和宰輔,也要一起畫進去,他們倆作為局外人,可以給以後欣賞這幅畫的人,提供第二個視角。

    諸如,

    陪坐的這二人,注意他們的目光和神情,從中,你們能看出什麼?

    歐洲,其實有類似的這麼一幅畫。

    但鄭伯爺覺得那幅畫,太簡單也太直白了,直白得只能引起人們的會心一笑,這就落了下乘。

    鄭伯爺微微呼出一口氣,

    再度瞥向身邊的“道友”,

    發現趙九郎也是做著一樣的動作。

    同時,

    他的目光,也向自己這邊瞥來。

    老實說,

    鄭伯爺沒能從趙九郎眼裡品出什麼意思,

    同時,鄭伯爺相信趙九郎同樣沒能捕捉自己目光裡的意思,

    因為他根本就沒意思。

    這時,

    燕皇開口了:

    “擬旨。”

    魏忠河馬上準備筆墨紙硯,然後親自送到趙九郎桌案邊,將桌案上的酒菜撤下,將聖旨和筆墨攤在上頭。

    宰輔大人在場,擬旨,自然是他親筆。

    “朕龍體欠佳,恐耽怠國事,故,自今日起,命太子監國,統領內閣,處理朝政事宜,欽此。”

    趙九郎奮筆疾書。

    鄭伯爺注意到,趙九郎寫的字,比燕皇說的字,要多得多。

    這就是基本功了,皇帝說話可以言簡意賅,但你寫聖旨時,必須要加一些官面上的套話和漂亮話去填充,若是字太少,怎麼能讓下面的百官去揣摩和學習呢?

    趙九郎寫好,放下筆,拿起聖旨,輕輕吹了一口氣,檢查之後,又放了下來。

    魏忠河馬上拿出大印走過來,上印。

    一般而言,皇帝的旨意是要經過朝會的,但這一代燕皇實在是太過強勢,他的旨意,就是大燕的天意。

    自此,太子正式領監國位,總覽政務。

    下一刻,

    讓鄭伯爺更加愈發地想要提起老本行作畫的衝動又出現了,而且來得是那麼強烈。

    姬老六,挪動著膝蓋對著太子;

    四皇子、五皇子以及七皇子也都一起挪動著膝蓋對著太子,

    所有皇子一同跪伏下來,

    臉上洋溢著笑容,

    齊聲道:

    “恭賀太子殿下監國。”

    而此時,

    鄭伯爺看見,

    坐在首座的燕皇,

    臉上也露出了慈父的笑容。

    這畫面,

    美得讓人窒息。

    ……

    宴會結束了。

    鄭伯爺被魏忠河親自送出了宮門。

    臨別時,魏忠河開口道:

    “鄭伯爺,公主今日留宿秦貴妃處,伯爺大可放心。”

    今日冊封公主,公主自是需要在宮內留宿一晚的,以向熊家展示出他姬家並未虧待他家閨女,禮數上,是周到的。

    畢竟鄭伯爺在京城沒有府邸;

    其實,這話的言外之意就是,在鄭伯爺離京前,公主基本都得在皇宮內,好在,鄭伯爺在京城的時間不會太長,可能,也就三四天的樣子,畢竟雪海關那邊還需要他去主持。

    鄭伯爺知道自己就算不在雪海關問題也不大,畢竟梁程在呢,但外人不知道啊。

    “伯爺今晚準備宿在何處?”

    沒等鄭伯爺回答,魏忠河又道:

    “先前工部曾有摺子上來,建議在京修一座平野伯府,被陛下駁回了,陛下當時說,反正六殿下那裡的房子很大,伯爺您又不是長住,臨時造一座伯爵府,實在是過於鋪張浪費了。”

    “謝公公,我明白了。”

    鄭伯爺原本就打算住六皇子那裡去,

    怎麼說呢,

    以他和姬成玦的關係,

    真的沒必要去遮遮掩掩了,遮掩了也沒人信。

    魏忠河走了,

    少頃,

    姬成玦也出來了,張公公隨侍在其身邊。

    小七還養在宮中,老四老五回皇子府邸,不走這個門。

    見著鄭凡,姬成玦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氣,笑道;

    “走,看看我新家去。”

    鄭伯爺上了馬車,

    張公公駕車。

    一進入馬車,

    姬成玦臉上先是露出了猙獰之色,隨即露出了憤怒之色,再之後,又是委屈之色。

    鄭伯爺直接道:

    “你這樣自己不難受,倒是把我看得好難受。”

    姬成玦抬起手,

    道:

    “沒,只是以前你不在身邊,我想自然點,不用裝,也不知道給誰看,現在你就坐在我面前,我想自然一點,真實情緒流露一點,卻發現有些不習慣。”

    “這是戴上面具太久了,摘不下來了。”

    “你又來,這該死的貼切比喻。”

    “呵呵。”

    “怎麼樣,這一出好戲,看得過癮麼?”

    “累。”

    “累?”

    “比在外面打仗還累。”

    “沒辦法,我們打小就得這麼過日子。”

    鄭伯爺開口道:“太子監國了。”

    “嗯。”

    “他是故意的麼?”

    “你的意思是說,太子在以退為進?”姬成玦問道。

    鄭伯爺點點頭。

    姬成玦擺擺手,道:“這個無所謂,是父皇在推著他走,他自己是想站著還是想躺著,都是一個結果。”

    “也是。”

    “監國就監國吧,想來,應該是父皇覺得我這半年來勢頭太盛,把東宮壓得太狠了,所以親自下場來拉平衡了。

    難啊,本來兄弟們之間乾乾架,很正常,最怕的就是當爹的不能一碗水端平。”

    “怎麼感覺你在這京城裡,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樣子。”

    “所以,下輩子我絕不投胎做皇子了,不管走到什麼位置,都得戰戰兢兢的,你自由啊。”

    “我自由也和你沒關係啊,我手底下的兵又幫不了你什麼,至多哪天你覺得自己玩兒不下去了,可以帶著老婆孩子往我那邊去投奔我。

    如果太子開的價格不夠誠意的話,我不會把你交出去的。”

    “我謝謝你啊,真的是太感動了。”

    “呵呵。”

    “對了,剛沒吃飽吧?”

    “嗯。”鄭伯爺點點頭,“剛只顧著和趙九郎一起修仙了。”

    “我也沒吃飽,待會兒回去讓思思親自下廚炒幾個菜,咱好好喝喝。”

    “好。”

    馬車很快駛入六皇子的府邸。

    下了馬車,走入後宅,何思思親自出來迎接,對鄭伯爺一福,

    道:

    “見過平野伯爺。”

    “見過弟妹。”

    一邊的姬成玦白了鄭凡一眼,道:

    “臉呢。”

    “我本來就比你大。”

    “我是皇子。”

    “撿帽子的皇子?”

    “……”姬成玦。

    何思思捂著嘴笑,道:

    “知道平野伯爺今日會來,我已經將湯提早燉上了,這就去炒幾個菜。”

    “有勞弟妹了。”

    下人們上來,擺上了小桌。

    吃飯的地方在一處似屋似亭的地方,三側環著流水,旁栽翠竹,很清新雅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