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450章 平野伯!

    每每晚上給士兵們上思想教育課時,也會有文藝表演什麼的,瞎子已經鼓搗出《平野伯破陣歌》了。

    “我不懂詩詞,不通音律,但我知道,它們,是美的。”陳大俠說道。

    “嗯,是啊。”

    “駙馬福康!”

    “駙馬福康!”

    屈培駱進來了,內院中,一眾甲士下跪,僕婦僕役們也都跪下來請安。

    屈培駱身後,則跟著一群提著籃子的屈氏族人,開始給紅封,其實就是改口費,幾乎是見者有份。

    鄭伯爺記得上次小六子來信時裡頭說過,這婚禮就和裝潢房子一樣。

    你想辦得有格調一些,這沒問題,但如果你砸得銀錢夠多,那麼這格調,再低也低不到哪裡去。

    就連鄭凡,也收到了紅封。

    只不過,鄭凡的紅封是屈培駱親自送來的。

    鄭伯爺伸手接過一個小箱子,裡頭,很沉,銀子的話,有點寒酸了,所以,應該是金錠。

    好笑不?

    屈培駱居然給自己發金子。

    但鄭伯爺還是收下了,同時恭賀道:

    “駙馬福康。”

    “多謝蘇先生。”

    屈培駱應該還惦記著“蘇明哲”為他的大婚寫上一篇詩詞,所以下了潤筆費,但他不知道的是,鄭伯爺也在惦記著一件東西。

    寢宮的門,閉合著。

    一眾宦官分立兩側,孫公公領頭,趙公公跟在孫公公後頭。

    孫公公到底是宮裡出來的太監,是見過大世面的,見屈培駱走來,當即大喝道:

    “跪!”

    屈培駱單膝跪下。

    孫公公繼續高呼:“問安。”

    屈培駱回應道:“臣,給明慈公主請安,公主福康千歲!”

    明慈,是四公主的封號,寓意明事理心懷仁慈。

    君君臣臣的界限,是最大的鴻溝。

    孫公公這是叫撐場子,哪怕是駙馬,在和公主大婚之前,他也依舊是天家的臣子,所以得跪,得問安。

    天家成親,自是不可能有鬧洞房或者堵門這種民間風物兒的,但孫公公現在做的,其實就和很多岳丈在送女兒成親時做的一樣,為了敲打女婿。

    孫公公扭過頭,看向趙成。

    趙成馬上轉身,跑到寢宮門口,稟報道:“殿下,虎威將軍到了。”

    “咔嚓……………”

    寢宮的大門,被緩緩地打開。

    一身盛裝的公主熊麗箐在左右兩側人的攙扶陪同下,緩緩地走出。

    沒有紅蓋頭,她戴的是鳳冠,下卷珠簾,美目掃下,自是一股子天家威嚴傾瀉而出。

    呼……

    鄭伯爺輕輕吐出一口氣,

    人靠衣裝馬靠鞍,果真不假,

    今日公主的這一身行頭,

    不僅僅使得下面跪著的準駙馬給看愣住了,

    居然連鄭伯爺這個真駙馬,也被驚豔了。

    談到美女,有人喜歡豆腐西施,也有人喜歡蓮花池裡的採蓮女,誠然,這種出淤泥而不染的佳人確實能讓人心神嚮往,但來自民間的她們,哪怕再天生麗質,也撐不起這種盛裝,強行穿上去,也會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熊麗箐是真正的大楚公主,天家血脈,自幼為楚皇視為珍寶,楚皇駕崩後,其親哥哥攝政王也沒讓其受一點委屈。

    她,永遠都是高貴的那一個。

    此時,鄭伯爺才真正意識到,公主,並不僅僅指的是一個名頭,也指她整個人。

    等回去後,這一套衣服,得多做幾套。

    孫公公向公主行禮後,轉身,看向還跪在那裡的屈培駱,其一揮拂塵,趙公公親自端送著一碗艾酒走來,將酒碗遞給了屈培駱。

    孫公公拉高了聲音,喊道:

    “一碗,去疾去痛!”

    這是楚人的習俗,因為當年的楚國兒郎經常需要聽從君主的召喚跟隨著皇帝入大澤和山越人廝殺,爭奪地盤。

    楚人先祖認為艾酒可以驅邪,保佑身體不為瘴氣所侵。

    跪在地上的屈培駱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一碗,來福來康。”

    趙公公送上第二碗酒,酒裡泡著紅棗,寓意福康。

    屈培駱再度飲盡。

    “一碗,不捨不離!”

    趙公公送來第三碗酒,這酒裡,泡著一根頭髮纏著的石頭,楚人先祖出征時,其妻子都會將自己一縷頭髮裁下綁在石頭上讓丈夫隨身攜帶,信奉巫文化的楚人相信,若是人戰死在外,他們能依靠著這一縷頭髮所寄託的哀思魂歸故里。

    屈培駱毫不猶豫地喝完。

    三碗酒下去,一個流程走完,孫公公大喝道:

    “屈氏子,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要娶的,是誰!”

    屈培駱跪直了身子,目光望向前方站著的公主,道:

    “公主殿下。”

    “皇女下嫁,屈氏子,該當如何應處?”

    說著,

    趙公公搬出了一尊巫神神像過來,放在了屈培駱面前,這是讓屈培駱立誓,這雕像不大,趙公公搬運時也不費力。

    “自當護之敬之禮之,今生所願,唯盼白頭!”

    孫公公點點頭,面色依舊嚴峻,轉過身,面向公主,

    道:

    “請殿下示下,門檻內,是皇家,門檻外,是屈家。”

    這是讓公主自己選擇。

    這是接親的禮儀流程,其實,都到這個時候了,嫁不嫁,其實早就已經安排好了,畢竟天家嫁女也不可能出現那種上轎或者下轎臨時加上下轎錢或者臨時加彩禮的這種事。

    鄭伯爺全程看得津津有味,小六子的婚禮,鄭伯爺沒趕得上,所以沒見過,這次,算是他正兒八經地第一次參加這個世界的婚禮。

    有一種上輩子出遊時看地方民俗表演的感覺。

    不過,上輩子想看,得給錢,這輩子你看,卻能收一箱金錠。

    這種問來問去的方式,也不讓人覺得累贅,畢竟後世就算西方的婚禮,不也要多此一舉問一下:是否願意不論貧窮、生病、困難都不離不棄麼。

    婚禮,玩兒的其實就是儀式感這種東西,要是跟蠻族一樣,直接帶著一幫人衝進來將女人搶走回去就上炕,這得多枯燥和乏味啊。

    嗯,

    等一下,

    鄭伯爺微微蹙眉,

    怎麼有種自己罵自己的感覺?

    公主抬起腳,跨出了寢宮門檻。

    孫公公的臉上當即露出諂媚的笑意,急匆匆地跑下來,主動將屈培駱攙扶起,道:

    “駙馬爺吉祥。”

    屈培駱馬上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在站起身的同時遞到孫公公手中,孫公公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公主邁出了門,接下來,當即有一群誥命夫人護持,像是先前屈培駱領著一眾白馬親從過來時一樣,公主也會被簇擁著出去。

    這時候,屈培駱不能走在前面,還是得跟在後頭。

    這是規矩,誰叫你娶的是天家女呢?

    公主已經出內院了,鄭伯爺此時也收拾起了畫板,準備跟上。

    屈培駱見鄭伯爺拿著畫板過來,有些好奇地湊過來,發現鄭伯爺畫板上畫著的,居然是自己,只不過不是用毛筆畫的,但卻格外逼真形象。

    “蘇先生這作畫之法,是西方傳來的?”

    身為屈氏嫡子,這見識,自然不會差的。

    鄭伯爺點點頭,道:“是。”

    “畫得,當真是極好的。”

    “還請駙馬準我隨列左右,蘇某打算再畫幾幅,最後湊一張駙馬大婚圖。”

    “多謝蘇先生。”

    屈培駱哪裡會不肯,趕忙示意身邊人幫忙拿畫板,安排鄭凡跟隊。

    公主走出內院後,

    一排排地上,跪著的是屈氏封地內的各個家族,他們都派出了代表來,恭賀主家的這一場大婚。

    甚至,連年堯府裡都派出人過來慶賀,原本極為寬闊的外院場子上,黑壓壓地擠滿了人,公主每行進一處,兩側的人就都跪下,孫公公開始報上他們的家門。

    而且,並不是所有人家都能有資格報上家門的,就算是為這場婚禮出力良多的范家,到最後報名時,也是范家、田家等。

    公主腳踩在長凳上,長凳下鋪著的是紅毯,居高臨下地從跪伏在兩側的人面前走過。

    大楚等級之森嚴,在這裡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相較而言,還是燕國那裡的風氣更為開放一些,更講究一個“與民同樂”,不管心裡是否認同,但表面上大家還是願意這般去做的。

    鄭伯爺跟在後面,時不時地在畫板上添加幾筆,但目光,大部分時候都是在看著公主的背影。

    人都有這麼一個性格,那就是爭搶過來的食物,吃起來會覺得更香,這一場大婚的氛圍中,鄭伯爺忽然感到自己的心態,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這不算是什麼道德瑕疵,只能說,人性如此,鄭伯爺知道自己不能免俗,也從未想過去當什麼聖人。

    有一點鄭伯爺覺得很慶幸的是,公主的鞋子並非是花盆底,所以行走在長凳上時,還是很穩當的。

    繼續往前走,

    出了院子,其實並未離開皇室別苑,因為別苑的範圍很大,只能算是走出了房屋區域。

    一輛恢宏精緻裝點得很是喜慶的巨大馬車停在那裡。

    而最後一段路的長凳,則是由金銀玉為材質雕琢而成的,鄭伯爺一開始還沒留意到,等留意到後還特意地回頭數了數到底有多少張。

    心裡盤算著如果不搶公主就是將這些板凳偷回去也能靠這個多養不少兵馬了。

    趙公公走到最前面,弓著腰,抬起手,讓公主將手搭在他手背上,攙扶著從最後一張銀質的長凳上下來,最後,公主再緩步走上了馬車。

    馬車很大,其實更像是皇帝出巡時所用的行臺,前面很寬闊,後面是類似房屋的構造。

    在楚國,普通人家,哪怕是貴族,也不被允許打造這種行臺出行的,但公主是例外,她可以用這個規制。

    公主站在那裡,身邊兩個婢女攙扶著。

    孫公公則和趙成兩個人領著十來個宦官進入到後面檢查佈置,同時還需要重新添置東西,這是公主出嫁的行臺,內飾和內物必須現在準備,是不能提前的,否則就會顯得公主恨嫁一樣,失了皇家的體面。

    先前,在裡頭,是屈氏封地內的家族叩首行賀,而此時在這裡,公主將接受那些大貴族以及朝堂大佬家派來行賀的人。

    先前裡面的,是家奴,公主甚至不屑和他們同處一面,是需要踩著長凳過去的,年堯家派來的人之所以也在裡頭,是因為哪怕年堯現在做了大將軍,但他是攝政王潛邸家奴出身,所以,他其實還是攝政王的家奴,他家派來的人,自然也得在裡頭跪著。

    現在,

    公主站在行臺前端,

    一家一家派來行賀的人過來唱禮,基本都是家族晚輩作為代表來的;

    公主都會微微一福喊一聲“代問叔叔伯伯好”以做回應。

    流程很長,卻不能有絲毫懈怠,這是禮數;

    同時,這本就是一場政治聯姻,其流程,才是這場婚姻的本質,哪能去省略?

    其實,楚人結婚時,一般是男方的親朋在男方家裡等著,女方的親朋在女方家裡等著來接親,這叫互相壓場子,兩家互相展露背景。

    但在屈氏這裡,不僅僅是屈氏封地裡的家族還是和屈氏交好的其他大貴族代表亦或者是和屈氏同朝為官的達官顯貴,都聚集在了皇室別苑這裡。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誰敢去和皇族唱對臺戲?肯定都跑這裡來幫公主壓場子的,就是屈氏自己,也不敢起什麼別苗頭的心思。

    那邊,

    公主站在行臺上還在一個代表一個代表地接見,

    這邊,

    按照習俗,屈氏需要安排“文武巫貴”先一步進入行臺裡頭去壓一下車,在民間,就叫壓轎。

    當然,不是那種讓你進去後跟著行臺一起走,而是讓你走個過場,進去喝一杯茶,然後就出來。

    因為在楚人的習俗裡,大喜之日,容易撞煞,婚轎尤其如此,那些孤魂野鬼最見不得人間喜事,看見婚轎就會忍不住過來要報復作祟,所以需要借“文武巫貴”的氣息來壓制。

    民間的話,文武,文可能就是當地認字比較多的人,武的話,找不到兵頭子,殺豬匠也能代替,巫的話,基本上楚國每個村落都有巫師,逢年過節會主持祭祀平時也幫忙看病,貴的話,就是村子裡大家覺得身份最貴重的人,亦可以是福氣最好的人。

    孫公公和趙成領著一眾宦官在行臺大閣樓里布置一番後,孫公公走出來,一揮拂塵,沒有喊話,只是招手示意人可以上來壓車了。

    不喊話的原因是,這種壓小鬼作祟的事兒,本就不方便喊出來,容易撞晦氣,二來,公主那邊還在接受著一波又一波大貴族代表的行賀。

    同時,在孫公公的示意下,壓車流程算是開始了,先過來的,是一群身披黑袍臉上抹著油彩手持長帆的巫師。

    人數大概有兩百多人,他們將行臺圍住,開始進行禱告儀式。

    這種裝束,其實源自於楚人入楚地後對山越祭祀文化的一種吸收,當然了,不至於跳跳鬧鬧神神鬼鬼的,禱告的巫師只是舉著長帆在很緩慢地移動,這是在警告路上的邪祟不準侵犯這裡,同時,也是為新人送去祝福。

    先上去的,是一位老巫正,這名巫正其實已經退下來了,曾在郢都任職,但他是主持祭祀的那種,如果把巫正這個龐大的職業細分的話,他就是文職。

    老巫正拄著柺杖,在兩個屈家人的攙扶下,從後頭上了行臺,在孫公公的接引下走了進去。

    過了半刻,他便又顫顫巍巍地出來了,在下面人接應下,下了行臺。

    這時,屈培駱的一個叔叔,也是封號將軍的屈應倫走到鄭伯爺身邊,對鄭伯爺小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