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449章 開幕!

    又是一覺,

    又是早醒,

    又是醒來了就起不賴床,

    又是坐在了書桌前,

    又是寫出了“雲想衣裳花想容”,

    又是在思索下一句是什麼。

    明日,就是公主的大婚,鄭伯爺覺得,自己看來得換個詩詞來默寫了。

    都說書到用時方恨少,確實是這樣。

    放下毛筆,鄭伯爺去打水準備洗漱。

    端著臉盆出門時,看見庭院裡坐著的造劍師。

    造劍師席地而坐,手裡,在雕刻著木劍。

    鄭凡曾見過劍聖給孩子雕刻木劍玩具,劍客雕刻時,用的是龍淵,可謂是以極為莊重的姿態在做一件很幼稚的事。

    造劍師用的是普通的刻刀,神態也放鬆自如,卻給人一種用極為幼稚的姿態在做一件很莊重的事。

    一直到現在,鄭伯爺都不能確定造劍師到底會不會打架。

    昨晚,他也特意拿這件事問過公主。

    公主的回答很直接,那就是,他們也不知道。

    緊接著,公主還說,想來她的皇兄也是不知道的,因為皇兄每次和造劍師出門時,都從未減弱過身邊的防衛力量。

    所以,造劍師到底能不能打架,是一個連楚國皇室都沒能弄清楚的迷。

    造劍師抬起頭,注意到那邊端著水盆的鄭伯爺,笑道:

    “蘇先生起得挺早啊。”

    鄭凡點點頭,道:“追隨師傅時,習慣了早睡早起。”

    “哦?聽聞姚師好詩好酒好美景,居然也能早睡早起?

    世間,

    早睡早起的大概分為兩種人。

    一種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為了一口吃食,忙忙碌碌,不得停歇;

    一種人,人到暮年,做不動了,只能歇。

    姚師不屬於這兩種人,他早就脫離了為吃食而忙碌的層次,卻又不覺得自己到了只能歇的時候,而這種人,最難早睡早起。”

    鄭凡則回應道:

    “家師喜歡早起。”

    “為何?”

    “家師說,現如今唯有早起的太陽,能讓他再度領會到一柱擎天。”

    造劍師露出笑意,道:

    “倒真是姚師風範啊。”

    人老了,就無法做到隨時隨地腰板挺直了,就只能藉助清晨之力,方可回味些許曾經年少。

    鄭凡放下臉盆,走到造劍師面前。

    造劍師雙手放在身側,道:

    “想說什麼想問什麼,蘇先生大可直言。”

    “晚輩心裡一直有一惑。”

    “但說無妨。”

    “江湖都在傳聞,說您,到底會不會打架。”

    “想問我答案?”

    “想。”

    “想知道答案?”

    “想。”

    “你說,如果隨便有一個人去問桃花塢的酒坊主要他的釀酒配方,他會給麼?”

    “自是不會給。”

    “是啊,那我自是也不會答,答了,以後還怎麼混飯吃?”

    鄭伯爺又問道:“但如果以刀兵迫之,晚輩覺得,那位坊主還是會識時務的。”

    造劍師指了指鄭凡,道:

    “蘇先生身上可帶了刀?”

    鄭凡搖搖頭。

    “等蘇先生下次帶刀過來,架在我脖子上,我再告訴先生答案。”

    “在聊什麼呢。”

    攝政王走了出來。

    “見過王上。”鄭凡向攝政王行禮。

    “在聊陳伯。”

    造劍師回答道。

    攝政王一時沒有理解,道:“陳伯是誰?”

    造劍師道:“聽聞蘇先生說,陳伯是姚師家的一個下人,做得一手好羹湯,姚師很好這一口,每天都早早的起床來等陳伯。”

    “姚師極好美食,既然如此,那朕以後有機會,也要嘗………”

    造劍師馬上開口打斷話語,道:“唉,今早,我想吃麵。”

    “那你自己下去。”

    “正有此意。”

    隨即,

    造劍師看向鄭凡,道:“蘇先生待會兒也一起來吃麵吧。”

    “多謝先生。”

    ……

    造劍師煮的,是蔥花面。

    面香湯鮮,食材簡單,卻極具內致。

    洗漱後的鄭凡坐了下來,桌上放著四碗麵,三大碗,一小碗。

    公主也起了,坐在桌旁,吃小碗。

    仨男人,仨大碗。

    攝政王指了指自己的碗,道:“為何朕的蔥這麼少?”

    四個碗裡,攝政王面前的碗,蔥花最少。

    造劍師道:“您得上朝,怕燻到人啊。”

    “今日朕又不上朝。”

    “但還是得見人。”

    攝政王聞言,有些無奈地點點頭。

    造劍師起身,拿出一個小罐,用一個小勺子,開始給大家碗裡添豬油。

    白白的豬油,再和麵攪拌一下,香味,就徹底激發出來了。

    大家開始吃了起來,

    這面,確實好吃,這個世界上,能讓鄭伯爺這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人覺得好吃的東西,那必然是上品。

    公主碗小,所以吃得最快,她放下筷子,看了看桌旁還在吃麵的三個男人,道:

    “我打小就喜歡吃獨孤哥哥的麵條,這以後,怕是想吃也難了。”

    造劍師不以為然道:

    “不難,面不難做,只要用心,以後想吃了,讓你的駙馬下面給你吃。”

    “噗……”

    鄭伯爺嗆到了,

    馬上低頭,捂臉,開始咳嗽,因為一根麵條從鼻孔裡出來了。

    好不容易處理好,鄭伯爺重新抬起頭,有些尷尬道:

    “真好吃,真好吃,吃得太快了,呵呵。”

    …

    吃了早食,

    原本,

    鄭伯爺以為這又是和昨天一樣平平無奇的一天。

    一切的一切,都只為了明日大婚時的安排。

    鄭伯爺相信,四娘和薛三他們,加上範正文,會拿出一個在甲方案基礎上,更好的一個方案。

    這讓鄭伯爺自己也期待了起來,

    身為主演,

    自己居然也在期待首映。

    然而,鄭伯爺想錯了,早食之後,攝政王翻身上馬,問鄭凡:

    “小蘇先生,我等意欲出門打獵,姚師先前送來的那首都督出獵詞,深得吾心,不知小蘇先生今日可否有雅興隨朕一道去?”

    當一個君王問你願意與否時,你其實,沒有第二個選項。

    “敢不從命!”

    …

    相傳,姚子詹剛赴任大乾三邊都督不久率隊出獵時,各鎮、軍、寨,將領雲從,親兵盡出,可謂風頭一時無倆。

    這倒不是純粹為了玩,而是故意藉著這種方式來向外界宣告乾國三邊的團結,再配合上那一首都督出獵詞,可謂是將效果拔到了最高。

    而這一次,

    大楚攝政王的出獵,讓鄭凡覺得,並不像是套路,而像是圈套。

    陳大俠也被喊上了,所以,是四個人騎馬出了皇室別苑。

    鄭伯爺特意留意了一下,發現皇族禁軍並未跟隨上來,真正的就是四個人出去了。

    只不過,剛出皇室別苑沒多久,眾人就下了馬,當初見過的那位老馬伕和馬車,停在那裡。

    眾人下馬上車,

    一切,和來時並無區別,坐的位置也是一樣。

    但,

    哪裡有坐馬車打獵去的?

    馬車搖搖,行於路上。

    漸漸的,

    路沒了,

    開始崎嶇起來,

    馬車,也隨之顛簸。

    坐在馬車裡的攝政王開口道:“這裡,應該多修一條路。”

    閉著眼靠在車壁上的造劍師點點頭。

    鄭凡則掀開窗簾,看了看窗外,外頭,是一片孤寂,前方,則是一條結了凍的河。

    終於,

    馬車停了下來,

    顛簸,也隨之結束。

    老車伕開口道:

    “王上,到了。”

    攝政王先下馬車,再是造劍師,隨後陳大俠,最後,是鄭凡。

    鄭伯爺下來後,下意識地伸了個懶腰,捏了捏自己的胯。

    攝政王看著鄭凡,道:“辛苦小蘇先生了,路,確實不好走。”

    鄭凡笑著搖搖頭,道:“王上不必如此,世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路了。”

    造劍師深吸一口氣,這句話,顯然是愛了。

    攝政王則伸手指了指前方,在冰凍的河邊,有一座破舊的客棧,客棧旁,有一個小渡口。

    “這句話,也能佐酒,等朕把客棧裡清開了,再抓條魚過來,與小蘇先生共飲。”

    滿頭霧水的鄭伯爺默默後退半步,拱手道:“謝王上。”

    隨後,

    攝政王面向那座破舊的客棧,

    開口道;

    “朕,來了。”

    “吱呀………”

    客棧的門,

    緩緩地開啟。

    從裡頭,走出來一個身著黑袍的男子,男子面容,有些滄桑,但舉手投足間,卻顯露出一抹輕佻。

    男子在客棧門口的一處石墩子上坐了下來,

    喊道:

    “四哥,上次聽到‘朕’這個字時,咱們父皇,可還活著呢。”

    這位男子,赫然就是大楚五皇子,熊廷山。

    攝政王為什麼還是攝政王,為什麼他已經將絕大部分的兄弟都擊敗抓住了,將絕大部分的大楚貴族都招攬拉攏了,卻依舊沒有登基。

    畢竟,這世上,能坐上攝政王這個位置的人,一般都不會喜歡這個位置。

    而原因,

    就在於眼前這個大楚五皇子,他還沒有抓到。

    從當年楚侯率一眾親隨入楚開始,楚人和山越百族的廝殺,就從未停止過。

    或許,山越百族確實和蠻人沒辦法比,但山越人的堅韌,也依舊很讓人頭痛,等到前期勝利山越人再也無法在正面戰場抗衡楚人後,他們開始躲藏於山水窪地之間,藉助環境,開始繼續進行抵抗。

    這就使得剿滅他們的成本很大,同時,也容易死灰復燃。

    但楚人確實是有智慧,確切的說,當年能有資格受大夏天子令為大夏開邊驅趕蠻夷的三位侯爺,他們本人和他們的後代,確實都做得不錯。

    有一代楚皇為了對付這種局面,瓦解山越人的聚居性和部族模式,先以示好的方式拉攏山越部族,再改變那些部族的組織模式,從而進行上層建築的滲透,以達到一種自上而下的改革,其實就是一種這個世界的“改土歸流”。

    同時,文化上的侵襲,也在逐步加重,楚人的浪漫以及楚人的審美,並非真的只是為了浪漫而浪漫,而是一種文化認同感的塑造。

    一手繼續進行兵戈圍剿,一手改土歸流,一手對順從的山越部族進行文化侵襲,讓他們的少族長和貴族來楚國郢都上學識字生活,多種組合拳下來,山越部族可謂是江河日下,百年後,除了一些地區不穩,還殘留幾個硬骨頭需要啃和磨以外,楚國境內的山越人,已經無法再掀起什麼聲浪了,甚至不少山越人,現在則認為自己是楚人。

    而楚國五皇子熊廷山,在十五年前,也就是其弱冠之年,就被楚皇分派出去,在大澤西北方的梧桐郡施政。

    梧桐郡所對應的,正是楚國山越的最後幾個硬骨頭之一,甚至可以說是最硬的那塊骨頭。

    但熊廷山很有手段,也很有能力,他沒有皇子的架子,一方面,他和梧桐郡的駐軍關係很好,另一方面,也和那裡的山越部族族長引以為兄弟,後來,他更是娶了一個山越族的姑娘,且奉為正妻。

    大楚最硬的一根骨頭,被他軟化了,此間細節,想要說完,得三天三夜,總而言之,熊廷山用了十五年的時間,整合了梧桐郡和以梧桐郡為圓點的周遭諸多山越部族,他將自己化身為一個紐帶,捆綁住了他們,為大楚的穩定,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如果楚皇正常死亡,太子之位明確,也沒有爆發出皇子奪嫡之亂,大楚繼續安穩前行的話,可能數百年甚至是千年之後,在梧桐郡,會有熊廷山的雕像,並被譽為民族和諧的標誌性人物,比文成公主還要厲害得多得多。

    但問題是,

    因為楚皇的忽然駕崩,

    大楚這輛馬車,終究是失控了。

    攝政王是將這輛馬車的韁繩重新握在了手中,但自己的這個五弟,他不點頭,攝政王不敢登基。

    大家都是皇子,

    誰不想坐那個位置?

    憑什麼是你坐而不是我坐?

    其餘的兄弟,攝政王真沒怎麼放在眼裡,他們有的是被背後的大貴族操控扶持當個傀儡,有的是異想天開地認為打個旗號就能風雲緊從,收拾他們,也沒什麼難度。

    但這個五弟,他不一樣。

    且不說那十萬梧桐郡郡兵都聽從於他,若是他願意,振臂一呼,可以即刻召集數十個山越部族派出族內青壯幫他爭奪天下。

    以此為起點,甚至可能引發楚國境內諸多地域的山越人起事。

    攝政王並非懷疑自己沒有平息叛亂的實力,他掌握著大貴族的支持,掌握著朝廷,掌握著皇族禁軍,若是這樣子他都打不贏,那他這個皇位,也就根本沒必要去坐了,也沒那個臉去坐。

    但問題是,這種局面一旦出現,那將是大楚自身的一場巨大內耗,很可能會曠日持久。

    如今的大楚,北面有燕人虎視眈眈,磨刀霍霍,西面有乾人厲兵秣馬,整頓軍備,大楚,還能耗得起麼?

    “四哥啊,咱兄弟,也有些年頭沒見了吧,上次見面,還是在父皇的壽辰時,我帶著我家媳婦兒來郢都為父皇賀壽。”

    攝政王點點頭,道:“是很久不見了。”

    “當時,父皇因為我娶了山越女子為妻,他不想見我,也不想見我的倆孩子,是四哥你從中說話安排,這才讓父皇最終同意了見見我們這一家子,讓我們一家子,能進皇宮看看。

    四哥啊,你是不知道,我跟我媳婦兒說了好多年我大楚皇宮的美輪美奐,我那倆孩子,也是聽著它長大的,如果那次沒能進的了皇宮,我這當丈夫當爹的,得多丟人啊,哈哈哈。”

    鄭伯爺瞧著這一幕,心裡終於回過味兒來了,也算是明白了此時的情況。

    合著,人攝政王這次來,是“清理門戶”的。

    但為何要帶自己來?

    熊廷山嘆了口氣,繼續道:

    “我母妃是婢女出身,因父皇當年喝醉了酒而被臨幸,身份卑賤,所以我也一直不被父皇待見,總覺得我玷汙了火鳳血脈,所以,在我剛成年時,父皇就將我打發去了梧桐郡,本意就是想讓我自生自滅,若是我人沒了,父皇還能拿他兒子的死,為楚人做一個表率。

    還好我命硬,我沒死,梧桐郡的瘴氣毒蟲,沒能弄死我。

    可能,這就是老人們常說的,賤命反而好養活吧。”

    攝政王看著老五,道:

    “我其實並不把那幾個當我兄弟,但我一直拿你當我兄弟,做我兄弟,不看母族出身,應該看本事,那幾個廢物,現在都被我抓了起來,關在水牢裡呢。”

    “哈哈哈哈哈。”

    熊廷山拍著大腿笑得很開心。

    兄弟二人,隔著挺遠的距離,像是在敘著舊,但誰都清楚,肉戲,在後面。

    熊廷山的笑聲漸漸收斂,他看著攝政王,道:

    “郢都,在四哥你手裡,宗族,在四哥你手裡,巫正們,也都支持四哥你,我大楚的那些大貴族,也基本都認同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