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401章 薨

    一場盛況空前的大婚,落下了帷幕,但它所掀起駭浪,卻遠遠沒有停歇的意思。

    先前,它有多麼被人去刻意淡漠和忽視,

    現在,它就同樣有多麼被人像是發了瘋一樣去矚目。

    ……

    西園,

    假山掩映之中的一座亭臺內,

    郡主坐在石凳上,

    手裡拿著一把餌料,投餵著亭外池水裡的游魚。

    西園出自乾人之手,巧奪天工無比精細,假山叢中,碧波輕漾,魚戲其間,相映成趣。

    可以說,在如何享受生活方面,乾人,絕對是走在東方,不,走在當世前列。

    “哥,你來晚了。”

    郡主開口道。

    在其身後,出現了李良申的身影,還有他那把一直不離身的古樸大劍。

    李良申這個人就和他的劍一樣,甚至一度有江湖好事者覺得所謂的四大劍客,李良申應該比造劍師更不配留在其列。

    因為晉地劍聖和乾國百里劍,他們的劍,都是飄逸的,符合人們心中普遍的劍客形象,長袖飄飄,劍氣如虹,宛若謫仙降世持劍伏魔。

    至於造劍師,先不提他到底有幾斤幾兩,是否真的是被吹出來的水貨,但人家造出來的劍,卻是一等一的精美,劍聖手中的那把龍淵,更是多少劍客一輩子的追求。

    而李良申,

    他的劍,實在是太缺乏美感了,很多人覺得他不該佩劍,將劍換成刀,其實也是一樣的。

    “今日六皇子大婚,需要注意的地方,有些多。”

    李良申原為鎮北軍總兵,現如今,則是燕京城外東門大營主將,京城外並非有東西南北四個大營,而是隻有東西兩大營,西營則是後續補編的禁軍一系,戰鬥力和精銳程度自然無法和以鎮北軍為主幹的東大營相媲美。

    “很熱鬧的婚禮呢。”

    郡主感慨道。

    李良申點點頭。

    “比我上次,要熱鬧太多太多。”

    李良申聞言,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女兒多愁,又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上,自是會忍不住去比較;

    嫁的都是皇子不是?她嫁的還是太子。

    何家女只是屠家女,她呢?可是郡主。

    上一次,郡主和太子被中斷的婚禮,因為標誌著皇室和鎮北侯府的聯姻,所以也算是無比隆重了,但和今日,也確實是沒法比的。

    漫天錢雨,花魁相賀,可以說,大半個燕京城裡的人,都見證了這場大婚。

    郡主側過臉,看著李良申,道:

    “這麼大的陣仗,也怪不得連京城外的大營都被驚動了。”

    七叔端著茶水走來,一杯放在了小桌上,一杯遞給了李良申。

    郡主將手中剩下的餌料都丟入池中,輕輕拍了拍手,

    “姬老六這次,是真的不得了了。”

    李良申點點頭,道:“讓人彷彿覺得當年的閔家,又活過來了一般。”

    李良申是經歷過閔家最輝煌的時候的,那時候在北封郡,在荒漠,甚至在更遙遠的西方,都有打著閔家旗幟的商隊穿梭往來。

    “閔家,真的死過麼?”郡主反問道。

    李良申沒說話,郡主又繼續道:“當年陛下命靖南侯率軍踏平了閔家,但朝廷,並未對閔家在外的產業動手,哥,你覺得這正常麼?

    咱們這位陛下,胃口確實是大,他不是想要將鍋給敲碎,而是想換一個自己人,繼續坐在鍋邊吃這鍋裡的肉。

    瞧瞧今日的陣仗,別的不說了,寧安鏢行的寧德勝,就是以往我父王見了他,也會給他三分薄面,但今日姬老六成婚,他居然不聲不響地就從北封郡來到了京城,就為了喊一聲少主子,就為了送那一頂花轎?”

    郡主站起身,“這說明,姬老六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接收了閔家的遺產,在那幫大掌櫃看來,姬老六是他們的少主,是閔家唯一的血脈傳承,效忠他,無可厚非,再加上姬老六確實有手段,也能讓人心服口服。

    但我就不信了,陛下這麼多年一直在打壓著姬老六,會對這些事情,真的一無所知?”

    李良申搖搖頭。

    郡主繼續道:

    “在我看來,這分明是他們父子倆之間的默契。

    不愧是姓姬的,

    一個殺妻滅丈人,另一個順勢接管母族遺澤,到頭來,閔家的東西,全都改成了他們姬姓。”

    李良申開口道;“錢財,確實是個好東西。”

    如果你說你不愛財,那麼你肯定本身就很有財;

    但有一個事實永遠都無法改變,那就是這個世上,絕大部分人,永遠是缺錢的,“富有”這個定義,永遠都是少數人的標籤。

    錢財不一定打得動你,但如果將你身邊人都打動了,你動不動,都無所謂了。

    李良申又道:“再者,陛下一直想要再度南下徵乾,之所以現在會派出使者和乾國修好,也是因為這幾年連番大戰下來,國庫民力都到了將要疲敝的地步,所以才不得不停下來。

    在我看來,六殿下之前被陛下打壓,不是作假,但從年初開始時他重新回到京城開始,就標誌著陛下不甘心受困於錢糧國力,想要派人來重新打理戶部了。

    六殿下逍遙閒王之名背了很長時間,但,陛下應該是知曉他的能耐的。”

    郡主聞言,

    笑了起來,

    道:

    “所以,這就是所謂的知子莫若父麼?”

    “大概,是吧。”

    “哥,如果僅僅是錢糧一計,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商賈,終究是商賈,大不了日後,他姬老六可以以親王的身份掌管戶部,為朝廷理財。

    昔日閔家如此繁盛,不也是讓靖南侯說滅就滅了?

    但今日,還有那幾十個新科進士,居然齊齊來到他姬老六面前,長拜稱其為恩主。

    要知道,這還只是留作京官的,還有一大批已經外派出去為地方父母,天知道那些人裡面還有多少是姬老六的人。

    姬老六這次,是擺明車馬,他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世人,他要下場了,去爭了。

    所以,太子這個座師到底是幹什麼吃的,之前不是還傳出那麼個說法,說什麼大燕寒門英才都入其門下?說什麼東宮為大燕開萬世格局。

    臉疼不,

    在外頭吹噓了那麼久被奉承了那麼久,都說是你的人,

    結果人卻全都跑去喊姬老六恩主,

    我都替他覺得臊得慌。”

    李良申聞言,道:

    “不過是一些剛入仕的書生罷了。”

    曾經,李良申可是領兵親自執行了平滅門閥之舉,世家門閥裡的翩翩公子,才情逼人的文華之輩,在鐵蹄面前也都盡為齏粉。

    所以,在李良申看來,這些讀書人,不算什麼。

    時下燕國風氣,依舊是軍功至上,文武之間,武將地位明顯更高。

    郡主開口道:

    “但父王曾說過,科舉,將是我大燕傳世之法。姬老六將這些人捆綁在他身邊,陛下,以及陛下朝堂裡的那些出身寒門早年間被陛下提拔起來的大臣,就不可能真的對姬老六出手,他們投鼠忌器。

    這些新科進士奉他為恩主,但實際上,他們卻成了姬老六身上的護身符。”

    李良申笑了,

    道:

    “說吧,想讓我做什麼。”

    李良申不是個很喜歡說話的人,但凡用劍的,其實都很不喜歡廢話太多,更適合直來直去。

    郡主後退兩步,坐回石凳,一字一字道:

    “哥,我要你,幫我殺了姬老六。”

    李良申眉毛微微一挑。

    一邊的七叔,則繼續站在那裡,不動聲色。

    沉默,

    在小亭子裡開始醞釀。

    但還沒等發酵出來,就被打破;

    “陛下想要六殿下幫朝廷理財的。”

    郡主點點頭,道:“與我何干?”

    隨即,

    郡主的玉指開始在小石桌上反覆敲擊著,道:

    “我曾對姬老六說過,他如果一直安安分分下去,我能容忍他做一輩子的瀟灑閒王,但他沒有。

    既然他已經明確地宣告,要培植羽翼,瞅準了那個位置,我就不可能再裝作沒看見。

    殺了他,

    一了百了。”

    明明說的是要殺當朝皇子,語氣卻這般簡單幹脆。

    彷彿殺的不是姬老六而是雞老六。

    若是此時鄭伯爺在這裡,聽到這番話的話,肯定不會驚訝,因為鄭伯爺當初就差點淪為這個女人手下的犧牲品。

    確切的說,正是這個女人,打開了鄭伯爺對這個世界認知的大門。

    這時,七叔開口對李良申道:“晚些的時候,宮裡派女官過來重新檢查章程,應該是過陣子就要舉辦郡主的婚事了。”

    先前,是因為戰事,導致太子和郡主的婚事一直被耽擱著,眼下戰事已定,六皇子都已經成婚了,沒理由太子和郡主的婚事還要再耽擱下去。

    “是覺得自己的婚事,會被比下去?”李良申問道。

    郡主搖搖頭,“哥,我沒那麼幼稚,而是我覺得,有些東西,既然一開始說好了是我的,那就不能未經我的同意,就給我拿走。

    我要做的是太子妃,而不是廢太子妃。

    姬老六大勢已成了,哥,你常年在外領兵征戰,除了戰事之外,這些事情,你不如我看得透徹。

    太子的位置,已經很不牢靠了,但現在距離姬老六回燕京也就半年多的時間,再過個一年,兩年,三年?

    朝堂上,還能有太子立錐之地麼?

    既然我以後的男人不行,那我只能幫他出手,否則嫁過去,就得開始受氣。”

    被郡主說自己除了打仗練武以外就是個大老粗,李良申也不生氣;

    郡主說出了想要殺當朝皇子的話,李良申也沒露出什麼驚恐駭然的情緒。

    總之,大家都很平靜。

    李良申開口道:

    “麻煩呢?”

    為將者,講究的是利弊,而且是一種極致利弊,因為很多時候在他們眼裡,就是自己手下士卒,也是可以去犧牲的數字。

    “是,姬老六現在是對陛下用處很大,沒了姬老六,陛下的南下攻乾夙願很可能會被繼續擱置。

    但如果沒了我,鎮北軍和陛下,將會因此決裂。

    陛下是個很現實的人,不,姬家男人,都很現實也很冷血。

    他靖南侯能廢一個老三,我鎮北侯府為何不能廢一個老六?

    姬老六就是用這個拿捏他父皇的,我們也可以依葫蘆畫瓢。”

    “何時?”

    “現在。”

    “很倉促。”

    “哥,你都覺得倉促,那他們,可能也不會想到我們會直接來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