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371章 來見

    進階的感覺,有點過快了,剎那間的酥爽,轉瞬間的飛揚,頃刻間的宣洩;

    唯一的遺憾,

    大概就是不能給你過多的時間去回味。

    “回味”這個流程,其實是必不可少的。

    人生一甲子風雨,無非是供給於自己在耳順之年後煮茶所用。

    先前,就著泛紅的望江江水洗了一把臉,也算是彌補了些許缺失的酣暢。

    鄭凡不知道田無鏡一直在後面跟著自己,他甚至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和意識到自己之前的境況到底有多麼危險。

    像是做了場夢,又如同忽然間的失落,陷進去時無法自拔近乎窒息,但“甦醒”後,卻又像是覺得什麼事兒也沒有一樣。

    田無鏡走到鄭凡面前,鄭凡也甩了甩手中的水珠,站了起來。

    此時的鄭凡,模樣沒變,但氣質上,似乎有些些許的差異。

    在田無鏡看來,之前的鄭凡,活得沒有那麼真實;

    就像是燕京城內的西方雜技團,裡面有會噴火的法師,他們吃穿用度都在坊間,但外人看他們時,總會有一種隔閡感。

    是一種……人在他鄉的感覺。

    但現在,那股子隔閡感似乎是消失了,像是打開了某種心結,接納了四周。

    只不過田無鏡畢竟是田無鏡,他可以多說一些話來點撥鄭凡,卻不會和鄭凡面對面坐著只是閒聊:

    你最近胖了?

    你最近瘦了啊!

    你人現在精神多了啊!

    這種話題,一旦出自田無鏡之口,第一個受到驚嚇的,大概就是鄭凡了。

    “你習武晚,但進階速度很快,地基容易不穩,接下來,當以夯實境界強健體魄為主。”

    “是,王爺。”

    武者的最大依仗是什麼?

    不是什麼勞什子的神兵利器,也不是什麼神乎其神的功法秘籍,

    就是自己的體魄!

    不修體魄的武者,哪怕境界再高,也依舊是無根浮萍。

    其實,鄭凡很想說的是,按照進階速度,侯爺您才是真的年輕。

    但鄭凡也知道,田無鏡打小就被其叔祖淬鍊身體,受了很多的苦,和自己這種半路出家的選手,是完全不同的。

    而且,有些人天生拿著的就是主角模版。

    這種人,在這個世界裡,鄭凡已經看見過不少了,看得他鄭伯爺都有些嫉妒!

    望江江面上,楚人的屍首,已經密密麻麻了。

    當初,楚人是這般對待燕人的,現如今,燕人將一切還了過來。

    鄭凡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

    夕陽晚霞很美,映襯著江面上的浮屍,形成了內容衝突但色彩和諧的一種獨特的美感。

    出於一種上輩子的職業本能,鄭伯爺很喜歡這種構圖設計。

    田無鏡繼續往前走,鄭凡則跟在後頭。

    身邊明明是修羅場,但他們二人卻像是在園林裡散步,呼吸著新鮮空氣。

    “王爺,此間事了之後,楚人那邊會作何反應?”

    燕人毀約破盟背信棄義的帽子,是摘不掉的,尤其是殺俘這種事兒,也確實有傷天和,容易激起楚人那邊的同仇敵愾情緒。

    至於名聲這類的負面影響,靖南王是不在意的。

    鄭凡也覺得,田無鏡已經不用去在意那玩意兒了。

    面對鄭凡的這個問題,田無鏡的回答很簡單:

    “楚人會憤怒。”

    鄭凡一邊走著一邊等著下面的話。

    然後,一直沒等到下面的話;

    鄭凡這才完全明白田無鏡的意思,楚人會憤怒,然後就沒了。

    生氣會生氣,但你能奈我何?

    燕國是近幾年連番大戰,已經打疲憊了,繼續戰爭的話,會很不划算;

    但無論如何,這幾年的數場戰役,燕國都是勝利一方。

    打,會很難受,自己可能也會垮,但並非是完全沒有了繼續打仗的能力。

    如果燕皇徹底孤注一擲,燕國其實還能調動起很大的民力和軍力將戰爭繼續下去的,甚至是,再度擴大化。

    北封郡那裡還有十五萬鎮北軍呢,同時還有十多萬被燕皇踹到那裡吃沙子歷練的禁軍。

    真要幹出腦漿時,那就顧不得其他了。

    “楚國國內並未完全平定,楚國那位攝政王性格沉穩,徹底開戰,我燕國敢賭,他楚國,不敢賭。”

    完全開戰就是,楚國調動起國內各部兵馬,大數十萬大軍開出鎮南關,和燕國在晉地正兒八經地再度爭雄一次。

    楚國若是勝了,那麼燕軍可能會損失掉成國這塊地方,甚至還要更往西退,但楚國想要一口氣打入燕國本土,也近乎是不可能的事兒。

    但楚國若是敗了,

    是有成例的,

    當年乾國正值國運鼎盛之際,乾國太宗皇帝五十萬大軍北伐,被初代鎮北侯一波擊潰,若非當時燕人還在荒漠和蠻族打得難分難解無暇分兵,說不得乾國半壁江山就得因此被反推回去。

    戰爭嘛,往簡單地方向說其實就是這麼一回事兒,當你失去了野戰主力軍團和可機動調配的兵馬之後,你疆土再遼闊城池再多,也都會淪為一隻只待宰的羔羊,等著對手去慢慢收割而已。

    靖南王能不能複製當年初代鎮北侯的輝煌?

    大可以來試試。

    且楚國內部問題沒有解決,這次戰敗,青鸞軍盡滅,必然會引起楚國內部動盪,攝政王沒稱帝其實就是對內部未清除勢力的一種妥協表現。

    種種跡象表明,楚人不會在短期內全面開戰。

    就算要開戰,

    論賭國運,

    大燕這邊的仨鐵三角就是仨瘋子,人家國家裡是國本社稷不可輕動,重於泰山!

    但在大燕這仨眼裡,梭哈國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早已積累了豐富經驗。

    “那王爺您?”

    “本王以後就又要自稱本侯了。”

    田無鏡說得很平靜,彷彿早就預料到這件事一般。

    鄭凡一下子明白了,殺了四萬戰俘,要堵住國內外悠悠之口,必然得對田無鏡做出處罰,那就將剛封的王爵撤掉,降爵。

    但其實說白了,

    對於田無鏡而言,

    是叫靖南王還是叫靖南侯,

    有什麼區別?

    當你個人實力和勢力到達一種高度之後,所謂的頭銜,真的只是一種額外點綴罷了。

    “本王到時候會在奉新城開府,距離楚國近一些。”

    奉新,就是鄭凡之前率軍糞殺司徒毅兄弟倆的地方,在玉盤城東邊,若是田無鏡坐鎮奉新城,相當於是在楚人門口懸掛了一把利劍,對楚人而言,無疑是一種極大的威懾。

    且站在鄭凡這個雪海關總兵的立場上來看,田無鏡若是坐鎮奉新城,他就不用再擔心面對楚人和野人的夾擊了,各方面施展也就能從容許多。

    最後的問題,其實就是鎮南關了,按照盟約規定,燕人放青鸞軍回國,楚人將原本屬於成國的鎮南關交還給燕國,但現在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這也無所謂,反正楚人不大可能掀開大戰,那鎮南關在不在他手上,區別也不是很大。

    “王爺放心,等我將手下兵馬練好,末將替王爺將鎮南關給再取回來。”

    田無鏡聞言,微微頷首,似乎根本就沒當一回事兒。

    二人走著走著,陳陽策馬而來。

    當他看見靖南王和鄭凡站在一起哥倆像是在遛彎兒一樣後,就確認了到底是誰下達殺俘命令的了。

    “王爺,屈天南於江邊自刎投河了。”

    屈天南死了,

    燕人士卒沒打算殺他,他其實一直被數十個親衛用身體保護著,而燕人甲士則故意放開了他這一邊。

    但這位楚人的柱國看著自己麾下的士卒一片一片地被屠殺後,

    沒有選擇為自己爭取一個苟且的機會,

    而是推開了自己身邊親衛的保護,

    撿起一把刀,

    在周圍一眾燕軍騎士冷眼注目之下,

    一刀削去自己的首級,

    屍身摔入望江江面。

    數十個親衛,跟隨赴死。

    這位楚國柱國,用自殺的方式,保全了屬於自己的尊嚴。

    其實,他沒輸。

    拋開今日不談,青鸞軍在晉地戰場上,其實一直都不算失敗。

    糧食不足的主要原因,還是被野人坑的,隨後孤軍駐守境外,國內卻一直沒有派出援兵來,也非他之罪。

    屈天南已經做到自己能做的了,

    但他卻被盟約騙開了城門;

    廟堂上的人,用一種極為天真地方式糊弄了他。

    當然,屈天南自己也並非毫無過錯,他犯的最大錯誤,就是去相信了田無鏡所發的誓言。

    但他到底真的是完全相信了麼?

    其實真難說;

    因為和餓死全軍這個必然結果相比,身為一軍主帥,他只能去賭另一個結局了。

    屈天南的死,標誌著這一場歷時一年的晉地之亂,終於畫上了一個句號。

    燕人掃清了玉盤城內楚人的最後一部勢力,徹底將三晉之地掌握在手中。

    鄭凡沒有看見屈天南的屍首,它應該已經順著江水和那些楚人士卒的屍身一起向下遊飄蕩過去了。

    倒是看見了楚國使者景陽跪在江邊,

    大聲痛哭。

    燕人“背信棄義”不假,但他這個經手人,其實也難辭其咎。

    不過,他是使者的身份,倒不會有被處死的風險。

    他一邊痛哭著一邊用雙手將從地上搜刮起來的一些糧食丟入江面之中,

    絕大部分楚軍被殺時,其實也沒來得及混一口飽飯,都是餓死鬼上路的。

    鄭凡猶豫了一下,

    終究還是決定自己仁慈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