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370章 心變

    這讓鄭凡本能地感到有些驚恐。

    “這條路,太苦,太累,也太孤獨。”

    鄭凡清楚,因為這條路上,沾滿了鮮血,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清洗和抹去的鮮血。

    “王爺,如果再給您一次機會,您會怎麼選?”

    鄭凡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句話。

    沉默,

    沉默,

    沉默……

    良久,

    田無鏡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談不上和煦,但也不屬於苦笑,甚至,還帶著些許淡淡的釋然,

    道:

    “本王,已經選了。”

    這時,

    二人面前的望江江面,已經開始泛紅,那是上游,楚人的鮮血流入瞭望江之中。

    田無鏡指了指上游方向,

    道:

    “上去看看吧,別浪費了,你的格局很大,但如果沒有足夠的氣魄去填充,那再大的格局,也終究是空的。”

    鄭凡默默地站起身,回過頭,看了一眼依舊坐在江畔的田無鏡,隨即,邁開步子,開始向上遊走去。

    田無鏡的聲音,則再度響起:

    “武道和人生,其實都一樣,越往上走,所見到的鮮血和屍首,也就越多。

    你不用去喜歡,這會變得像李富勝一樣,走入偏道;

    你不能去麻木,麻木之下,你忽略掉的不僅僅是你不想看到的東西。”

    “王爺,那該怎麼辦?”

    鄭凡一邊向沿著江畔向南走一邊問道。

    “你得,學會適應。”

    這是田無鏡給出的答案。

    眼前的鮮血,都是新鮮的,你能看見它們在江面之中翻滾和浸染,鼻尖,似乎還能嗅到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鄭凡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一步一步往前走路,他的腦子裡,還在迴盪著田無鏡的話語。

    這是點撥,來自一個當初可以單挑之下擊敗劍聖的強橫存在對你進行的點撥。

    鄭凡自然清楚這種點撥到底有多重要多寶貴,所以,肯定不能浪費它。

    那隻屬於鄭凡的貔貅見鄭凡一個人往上走了,本能地想要跟上去,卻被身邊那隻更大的貔貅攔住了路。

    夕陽的餘暉下,

    鄭凡慢慢地走著走著,

    漸漸的,

    隨著上游燕軍對楚人的殺戮開始愈演愈烈,

    江面上的血色,也開始愈來愈濃。

    似乎也是因為眼前景象的刺激,鄭凡體內的氣血,也開始逐漸躁動起來。

    一具楚人的屍體,順著江面飄浮了下來。

    接下來,是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很快,就不用再數了,因為已經有些數不清楚了。

    上游位置,有燕軍騎士開始向下遊追進,用弓箭,射殺著那些企圖混在江水中魚目混珠企圖逃脫的楚人。

    楚人的水性,普遍的比燕人要好很多。

    但既然已經開始下殺手了,那麼燕人自然也不會客氣,更不會給予楚人逃脫的可能。

    騎士們經過鄭凡身邊時,自是認出了鄭凡,認出了這位平野伯。

    見這位先前掀起殺俘潮的總兵大人此時居然一個人在往南走,一些騎士問候了一聲,也有一些騎士只是用馬刀拍打了一下自己胸口的甲冑以作應對。

    但在見到鄭凡似乎無暇理會他們,只是一門心思地埋著頭一個人往南走路後,這些騎士們也就不作什麼停留,繼續去追殺自己的目標去了。

    當屠刀開鋒後,想要及時收住,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兒。

    想當初,靖南侯自滅滿門時,那些殺紅了眼同時心理上也承受著極大壓力的靖南軍士卒,可是差點連皇后所在的位置也一併給屠了。

    不過好在,這裡的楚人戰俘夠多,就算不足以讓所有燕軍士卒每個人都能砍下一個首級,但讓自己的甲冑濺灑上一些血那當真是綽綽有餘。

    走著走著,鄭凡忽然感覺到自己身邊,似乎還有一道影子。

    在自己的身體左側,似乎在跟著自己一起走。

    眼角的餘光,看見一個身上穿著黑色衛衣的男子,嘴裡叼著一根菸,眼窩有些凹陷,指節泛白。

    這個人,很熟悉,是那種近乎要突破隔膜溢出的熟悉感。

    但卻又是那般的陌生,似乎已經是很久遠很久遠的陌生人了。

    再強烈的相思,再多的懷念,一旦被分割到了現在和過去,就將淪為真正的咫尺天涯。

    鄭凡感覺自己的視線開始有些模糊起來,

    他的認知,

    忽然出現了些許的偏差和恍惚;

    我是誰,

    我是鄭凡。

    那我,

    到底是哪個鄭凡?

    腦海中,似乎又浮現出了自己在工作室趕稿時的畫面,菸灰缸裡,塞得滿滿當當的菸頭,腳下的垃圾桶裡,則有兩桶泡麵。

    窗簾是緊閉著的,所以無法分辨白天和黑夜,因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節奏,對於部分人而言,早就不再是主流。

    “咚咚咚!”

    “咚咚咚!”

    “啊啊啊啊啊啊!”

    耳邊,

    開始傳來陣陣馬蹄聲,以及望江江水中被箭矢射中時楚人的淒厲慘叫。

    這些聲音,將鄭凡從記憶的漩渦中給重新拖拽了出來,他有些茫然地再睜開眼,正好迎面而來一陣塵土,迷了眼。

    “伯爺!”

    “大人!”

    不時有錯身而過的騎兵向其行禮,鄭凡只是用手揉著自己的眼睛,沒做回應。

    終於,

    眼睛舒服不少了,

    但當自己再次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身體左側時,他發現那個身穿著衛衣的自己,居然還在那兒;

    還在跟著自己的步伐頻率,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而且,那個自己的臉上,掛著一抹笑容,這笑容,是對自己的。

    是嘲諷麼?

    不像是。

    是不屑麼?

    也不是。

    反倒像是看見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兒,戳中了自己的笑點。

    鄭凡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想要找到的感覺,但他現在有些難受,他想脫離出去。

    並且,鄭凡不敢再將自己的目光向左側轉移過去,開始偏向右邊,以希望自己的視野裡不再出現能夠讓自己感到刺眼的存在。

    但他錯了,

    因為這會兒的他才發現,

    在自己右側,

    居然也站著一個人。

    這個人渾身是血,穿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甲冑,其實,和現在的自己,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對方眼裡那泛著赤色的瞳孔以及臉上洋溢出來的那種貪婪和享受神情。

    鄭凡情不自禁地開始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是進入了某種精神異常的狀態。

    可能是受到自己下令殺俘的刺激,

    也可能是受到先前田無鏡那些話語的刺激,

    或者,

    也可能是自己內心深處,這幾年來,一直積攢的情緒和問題,在此時,被徹底釋放了出來。

    我,

    到底是誰?

    這是很多人都會問自己的一個問題。

    而現在,

    卻又是鄭凡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一個問題。

    可惜了,

    瞎子現在不在自己身邊。

    鄭凡停下腳步,他低下頭,蹲了下來。

    腦海中,各種各樣的畫面,開始雜亂無章地浮現而出。

    一會兒,自己身處於自己被安樂死的病房裡;

    一會兒,自己又站在了雪海關城頭,看著下方正在攻城的野人;

    又一下子,自己站在了烤鴨店內,看著小六子笑著看著自己,手裡拿著一隻烤鴨;

    緊接著,

    他又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生日蛋糕前,工作室裡的小夥伴們唱著生日快樂歌,為自己慶生。

    伴隨著畫面快速翻轉而來的,是極為強烈的噁心感。

    “嘔………”

    鄭凡雙手撐著地面,開始劇烈地乾嘔起來。

    他好痛苦,腦子好疼,整個人像是正在被撕裂著一樣,且偏偏地,他不清楚自己該走向哪裡。

    瞎子上輩子是心理醫生,其實,其他魔王們,也都不是凡品,在心性上,就算是最憨厚的樊力,你又真敢覺得他憨厚到哪裡去?

    但,或許這就是燈下黑吧。

    長時間和魔王們相處在一起,鄭凡其實一直在進步,也一直在改變著自己,讓自己去適應他們,同時,也在適應著這個世界;

    魔王們也對自家主上的改變感到欣喜,因為不出意外的話,大家得一直綁定在一起,他們自然不希望自家主上一直沒有進步,永遠地躺在那裡混吃等死。

    但鄭凡終究是人,

    魔王們有他們各自的經歷,有他們自己的人設,

    哪怕在這個世界甦醒過來後,他們其實也一直在根據著自己的本性在活著,能不遷就,就不遷就,總之,開心和隨心所欲,最為重要。

    鄭凡則是被強行短時間打磨出來的一樣,他的內心深處,其實早就積攢了太多太多的負面情緒,卻一直沒地方可以去傾瀉出來。

    而魔王們也習慣性地將越來越進步變化越來越大的主上,當作了自己之間的一份子。

    燈下黑之下,就連瞎子,都沒留意到鄭凡在情緒和心理上的變化,自然也就沒有做出梳理和調解。

    原本,這些問題不會在此時爆發的,因為鄭凡還能繼續忍,忍耐力,還沒到達極限。

    但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