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360章 賞賜

    盛樂城的校場上,人頭攢動。

    十多張桌子,每張桌子配兩個軍中文書,一個坐在桌旁,拿著筆和冊子負責登記,一個站在一側,拿著小秤,稱量著銀子。

    大軍出征,自然不可能帶上家屬,古往今來,出征帶上家屬的,基本就不算是軍隊,而算是……流寇。

    此處校場上,分發的是這次軍功賞賜。

    斬首得幾何,功勳算幾何,定功算幾何,都會得到相應的籌算。

    這裡面的籌算方法很是複雜,雖然敵人首級是硬道理,但也有不少時候,根本就打不了可以從容割首級的仗,也有一些兵種,很難衝到前頭去爭奪首級,所以在保證不打擊軍士積極性的基礎上,另外還制定了一套獎勵方案以彌補這方面的不足。

    其實相類似的做法,燕國各支軍隊中都有,但做得如此細緻如此精細且能夠讓大部分人軍士都沒有怨言並不覺得不公平的,也就只有盛樂軍這一家。

    當然,這裡面有四孃的功勞,制定一個完善的“考核標準”,對四娘來說,並不算什麼太難的事兒。

    此時,校場上的這些盛樂百姓,基本都是軍戶,是來這裡領取賞銀。

    有些人,還需要領傷殘銀,根據傷殘等級嚴重程度,進行補貼。

    日後還能再做點事兒的,補貼就會少一點兒,日後若是基本喪失生活自理能力的,則會多一些,且每個月還會有一筆錢糧進來維持家裡生活。

    而戰死的撫卹銀,則並不在這裡發放。

    讓那些聞到噩耗的家屬過來一邊領銀錢一邊看其他家屬的笑臉,實在是一種傷害,所以,戰死者的撫卹銀,則由將軍府派專人挨家挨戶地去送。

    同時,還會附帶上一些饅頭、臘肉、黃酒、紙錢以及白布,

    因為在聞得噩耗後,家裡還得治喪。

    送這些東西的將軍府裡的人,同時得重新記錄這戶人家的實際情況以方便日後進行幫扶。

    瞎子此時正站在城牆上,在其身前下方,則是校場。

    他閉著眼,

    正做傾聽狀。

    手裡拿著酒嚢的阿銘走了過來,道:

    “在聽什麼呢?”

    “嘩啦啦………”

    瞎子雙手放在身前,做波浪狀。

    “什麼?”

    “噓,你聽,這是銀子如同流水一般流出去的聲響。”

    “哦,是在這兒心疼啊。”

    名單,是阿銘帶回來的,其實,在守城時,就每日都在做了,戰事結束,各方面統計也就做好了。

    守城那些日子的每個晚上,都會有專人去負責統計,其實,沒必要這麼著急,但這確實是維繫軍心士氣的一種極好手段。

    要讓那些士卒們清楚地知道和感受到,他們戰死了,將軍府會為他們的孤兒老小負責,傷殘者,也有撫卹和安置。

    瞎子搖搖頭,感慨道:“可不是得心疼麼,到底是這般多的銀錢。”

    養兵,是真的費錢。

    尤其是脫產兵,更是費錢得一塌糊塗。

    “反正這次打仗,財貨也不少的。”

    奉新城被洗劫一空,雪海關那兒,還劫存了一批野人沒來得及運輸出去的財貨,其實數目也不少,只不過當初守城時只在乎糧草,沒怎麼在意那些玩意兒罷了。

    在阿銘看來,覆蓋掉這次出征的花銷和善後,那是綽綽有餘。

    當然了,朝廷也會有撫卹和賞賜下來,但朝廷的那些,自然比不得盛樂軍自己的標準。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咱軍中確實有不少士卒成家了的,但也有不少光棍兒吧,連光棍兒的撫卹銀也得給?”

    亂世之中,自己吃飽全家不餓也是一種“主流”。

    在阿銘看來,這些光棍兒兵的撫卹銀,也就不用發了唄。

    “出征前,每個士卒都得登記一個名字,以方便自己戰死後將軍府送出撫卹,不少光棍兒填的是紅帳子裡的姑娘。”

    “喲,這還真感人。”

    “沒有家人也沒有相好的,則其撫卹銀會留存義學之中,以資助一個孩童的成長,那孩子,會收留其牌位,改他的姓。”

    三晉之地,幾番大戰下來,孤兒,那真是不少,真的很好找。

    聽到這個,阿銘不由得喝了一口酒,道:

    “四娘也是有心了。”

    怪不得,在盛樂城守城時,一個受傷將死的甲士最後笑著說:笑屁,老子也有後的。等老子死後,也有個小王八犢子給老子燒紙錢哩!

    瞎子伸了個懶腰,

    道:

    “想養精銳,就得捨得砸錢,且砸錢還只是第一步,同時也得形成屬於咱們自己的軍事政治文化氛圍,增強凝聚力。

    每一條,每一道,都不容易啊。”

    別的燕國軍頭養兵,其實也都挺上心的,但絕對沒有盛樂城這邊高,因為魔王們想要的是一支隨時都能幫鄭將軍“黃袍加身”的軍隊。

    要想維繫住這種忠誠度,方方面面,都必須得考慮周到。

    糊弄日子,單純地只是想拉出一支燕軍,那有什麼意思,簡直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對了,瞎子,咱還得想著怎麼搬家。”

    “我心裡有數。”

    “成,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阿銘不喜歡這些俗務,之前之所以被分配到作坊那裡去,是因為他去驗證一些實驗時,不用擔心被毀容或者被炸殘。

    “不管怎麼樣,雪海關,確實比咱們腳下這個盛樂城好得多得多,只要經營好,咱們以後就算是有一個安穩的窩了。”

    不用再揹著行囊到處跑到處搬家了。

    自在這個世界甦醒以來,他們先是在北封郡,隨後是銀浪郡的翠柳堡,再之後則是盛樂城,接下來,去了雪海關後,相當於是從最西邊到最東邊,搬家搬了一遍。

    感慨完了後,

    瞎子擺擺手,

    道:

    “要開始忙搬家嘍。”

    緊接著,瞎子又伸了個懶腰,繼續道:

    “不過,搬家前,得把家裡給打掃打掃乾淨。”

    ……

    盛樂城的紅帳子今天,有不少姐們兒今日沒掛牌子。

    紅帳子內,有單獨的一面牆壁,上面掛著姑娘們的牌子,只要姑娘牌子掛在上頭,就意味著你現在可以點她的鐘。

    當然了,牌子越高,價格也就越高,牌子越低,價錢也就越便宜,最下面的一層,則基本上掛著的是野人女奴隸的牌子。

    野人女奴隸的名字還都很好聽,春花秋月,海棠牡丹杜鵑什麼的都有,但怎麼說呢,看名字,終究不靠譜,畢竟萬物還是基本遵循一分錢一分貨的定理的。

    不過,今日,牆壁上的牌子,明顯少了一小半。

    有時候,姑娘有事兒,或者來例事兒了,也會摘牌子休息個兩天,但像現在這般大規模請假礦工的,倒是真沒遇到過。

    雖說留守的軍士只有不到五千,但來往這裡的商隊以及住在盛樂附近的不少人,也都會特意來這裡逛逛,其實是不缺生意的。

    那這些姑娘們不接客人不做生意去哪兒了?

    其實,她們還在盛樂城內,只不過今日的她們,沒有穿上往日豔麗的衣服,而是一身白孝,頭戴紙花。

    髮髻,也盤起成了人婦式樣,每個人手裡都抱著一個墨跡未乾的牌位,從南街,一路走到了北街。

    常有人說,b子無情,戲子無義;

    但實際上,無情未必真無情;

    她們,只不過是比尋常人,見識過更多的薄情寡義,領略過更多的苦澀酸楚,自然而然的,也就沒那麼容易被觸動了。

    但既然那個男人,願意將領受撫卹銀的名字寫成她們,那她們,就不介意今日以遺孀的身份來為他們走一遭。

    他們或許粗魯,或許內怯,或許喜歡口花花,或許那啥時要求比較多,或許長,或許短,或許墨跡,或許快,

    或許,他們只是她們人生中,短暫停留過的過客;

    但歸根究底,這是一個男人,將用自己的命換來的銀錢交給了她們。

    以後,再吵架時,心裡也能有一份底氣,老了之後,更能多一道念想可以就著一壺熱茶腳泡著白醋去慢慢追憶;

    老孃當年,

    也是有過一個男人,他願意用他的命,來對我好。

    路上,不少人注意到了這支由女人組成的隊伍,甚至有一些人,也認出了她們的身份。

    擱在平時,無論是在紅帳子裡還是在外頭,見著了,自然得上去調笑一把,甚至掌心拍一下那翹起的肥肉,道一聲明晚或者後晚去找你再聚;

    但在今日,但在此時,卻沒有一個人敢於去口花花。

    她們懷裡抱著的,可是一塊塊牌位,牌位的主人,人已經不在了,但在軍營裡混得,怎麼可能沒幾個袍澤或者是過命的兄弟?

    今日你口花花過癮了,信不信晚上人家就找上門來對你亮起那刀把子?

    要知道,盛樂城裡,沒有知府也沒有縣衙,有的,只有一座將軍府!

    這群女人一路走,沒怎麼停歇,最後,來到了學堂。

    盛樂城的學堂,其教學模式和外頭的學堂不同,孩子們上學堂,上午學認字,下午學算術,沒了所謂的“詩書文章”,但每天中午和散學前,都會組織在一起,學習和背誦一些綱領,由教員來問,學生來答:

    是誰給你們飯吃?

    是誰給你們書念?

    你們長大後,要報效誰?

    至於那種喜歡教道德文章的窮酸秀才,盛樂城這裡是沒有的,事實也證明,錢糧給足了,那些讀書人,其實也願意變得更為直接和實際一些。

    這群女人來到了學堂門口,站在外面,沒進去。

    外頭動靜這麼大,學堂的副山長出來了,他是個五十歲的老者,留著長鬚,以前,倒不是教書的,而是當賬房先生的,不過為人機敏,也會來事,更會管事,就被提拔起來,專門管學堂的事兒。

    學堂的山長也就是校長是誰,那就不言而喻了。

    鄭將軍以前人在盛樂城時,也會時不時地到學堂裡來刷刷臉,每次來,這些孩子們都會極為激動地簇擁在鄭將軍身邊,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只不過,鄭將軍一直對“山長”這個稱呼不是很滿意,還是覺得“校長”聽起來,更有範兒一些。

    副山長走過來,眼珠子滋溜一轉,旁邊一個年輕教員湊過來耳語了一聲後,才明白過來眼前這群女人到底是誰。

    副山長老婆是河東獅,外加他年紀也大了,交公糧都難上加難,就別說去外頭打野食兒了。

    但對於這個剛剛好意提醒自己的教員,副山長心裡卻沒因此有多少好感,這傢伙上次聚餐時還問過自家年齡最小的那個未出閣的閨女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