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lao 作品

第五十一章 聖臨之夜

    神的影子裡滋生出了罪孽的妖魔,於是在那宏偉瑰麗的聖納洛大教堂之下,凡人建立起名為靜滯聖殿的影國,與妖魔廝殺的獵魔人們便停步於其中。

    “你清楚聖臨之夜嗎?作為新任的教長可要對自己的教團歷史有所瞭解啊,安東尼……教長?”

    “還是稱呼我為神父吧,冕下。”

    神父搖了搖頭,他不清楚聖臨之夜的全貌,也對那教長之名心懷畏懼。

    耳邊悠揚的樂聲逐漸洪亮,那鋼鐵縫隙中的紅光也愈發亮眼,可升降機還是沒有抵達底端,繼續下潛著,在這幽閉的昏暗裡,教皇的聲音緩緩響起。

    “聖臨之夜。”

    他呢喃著,嘆息著。

    “神聖降臨之夜……

    如果天國真的存在,恐怕那一夜是我們與其最接近的時候了。”

    神父謹言沉默,在這一刻起他有著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身旁的男人不再是教皇了,而是另一種奇怪的東西頂替了他,在這裡與神父交談。

    “你應該清楚我們捕獲了最後的妖魔,滾燙的聖銀將其封死,銘刻上聖言,牧師們日夜禱告,試圖淨化那罪惡的靈魂。”

    聲音變得清淡,在這逐漸向下的黑暗深淵之中訴說著那陳舊的故事。

    “我們將那頭妖魔分級為【彌賽亞】級,代號聖盃,根據《啟示錄》上的記載,加上我們的分析,它就是妖魔的源頭,只要徹徹底底的摧毀了它,妖魔這個概念便不復存在。”

    教皇如此說著,可內心也仍有疑問,詭異的妖魔真的會就此死去嗎?

    “可……人類都是貪婪的啊,安東尼神父,如果我們真的如此聖潔,那哪還需所謂的神來拯救我們。”

    那冰冷的鐵面映射著紅光,其上的紋路如同蜿蜒的血線,神父與那眼眶之下的黑暗對視,古老最惡的秘密與他一線之隔。

    神父呼吸不由的急促了起來。

    “我們與妖魔廝殺太久了,久到我們幾乎成為了另一頭妖魔……可以說福音教會的一切都建立於《啟示錄》的秘血技術之上,妖魔之上。”

    “殺死了那最後的妖魔,是不是說我們也會痛失這罪惡又強大的技術呢?”

    教皇向神父發問道,說著摘下了鐵面,臉頰隱藏在黑暗裡,點亮了一支香菸抽了起來,那火光映亮了四周卻映不亮他的臉。

    教皇的威嚴不再,僅僅是個憂愁的男人。

    “當然,沒人知道會不會這樣,甚至說我們都不知道妖魔這個概念是否會真的消失,畢竟這一切都在聖臨之夜裡改變了。

    說實在的,我們捕獲到聖盃的時機真的不是很好,如果早幾百年捕獲聖盃……或者說在東征時期捕獲它,那時可真是個完美的時代,大家都想讓妖魔死,聖堂騎士團推平了一個又一個城池,每個人都滿懷著信仰,哪怕就這麼失去了有關妖魔的一切技術,就這麼死了,大家都會同意。”

    即使至今那依舊是教會最輝煌的時代,每個人都如同聖徒般聖潔,當時大家都相信世界會變得更好。

    “不過可惜時代變了,安東尼神父,舊時代一去不返。

    英爾維格發明了蒸汽機,蒸汽時代勢不可擋,而在那遙遠的遠東帝國也展露了崢嶸……在幾百年裡,教會一直依靠著妖魔的威脅性暗中支配著諸國,只要隨意的將其冠以異端之名,可怕的獵魔人就會敲響他們的房門。

    我們是牧羊人,他們就是那些羔羊,而每個羔羊都會懼怕牧羊犬不是嗎?

    可現在那些羔羊有了與妖魔對抗的力量,戰艦與大炮,更不要說那疑似擁有同樣對抗妖魔技術的九夏,那是教會的地位第一次受到了動搖。”

    教皇低語著,將菸頭丟掉,那微光在黑暗中墜落,消失。

    依靠在搖晃的鋼鐵之旁,他緩緩的戴上了鐵面,昏暗裡似乎這裡只剩下了他們,整個世界變得如此狹小,只有這禁忌的故事慢慢流淌。

    “當時教會內部分成了兩個派系,一邊是忠於信仰的信仰派,他們認為神予他們的使命就要達成了,無論什麼險阻也應該殺死聖盃,他們可是真正的狂信徒,痴迷信仰,痴迷到有些天真。”

    他笑了笑,接著說道。

    “另一邊是戰爭派,他們認為殺死聖盃,一旦真的令妖魔的概念消失,那麼教會幾百年來的妖魔技術將全部崩塌,那是教會所倚仗的力量,在這新時代的洪流裡,一旦失去這些,教會將失去與諸國抗衡的力量,神聖的信仰將被當做吉祥物一樣對待。”

    “他們不僅覺得應該保留聖盃,更應該利用聖盃的力量,將妖魔的力量牢牢控制在手中,將秘血進行量產,到時候會有軍團一般多的獵魔人為我們踏平西方世界。”

    屠魔者終成妖魔。

    教皇說著說著便低吟了起來,他還記得那場激烈的辯論,那些戰爭派人怒拍著桌椅,臉龐因興奮漲紅,狂熱彷彿赴死者,高呼著那神聖的詞彙,就好像他們重新回到了那個時代一般,煥發青春。

    東征!東征!東征!

    “真……真可怕啊……”

    神父嘆息道,僅僅是聽著教皇的講述,他就能感受到那一瞬的瘋狂,信仰被貪婪的慾望撕碎,沒有人能置身事外。

    “隨後教會內部暗流湧動,兩個派系的紅衣主教針鋒相對,這是我們幾百年第一次趨近分裂,該說真不愧是聖盃嗎?被捕獲了都會發出如此效應,就像冥冥中註定了一樣。”

    “最後教皇做出了決定,他選擇支持戰爭派……其實他的決策很對,英爾維格打贏了光輝戰爭,蒸汽機的可怕有目共睹,而這個技術也被遠東的九夏得到,兩個帝國在緩緩崛起,現在放棄妖魔的力量,或許會達成神的使命,可這也是神最後的光輝了,我們在那洪流下根本無法立足。”

    腳下的光芒逐漸清晰了起來,彷彿抵達了地底的熔心。

    “有時候也很無奈,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可命運卻和你開了個玩笑。

    隨後對於妖魔軍事化的項目便被提上了議程,可人類實在是太貪婪了,他們不僅僅渴望獵魔人那樣的力量,他們需要更強的力量……聖盃的力量。”

    被忽略的過往重新出現在了眼前,神父長久的沉默著,在教皇的言語下,哪怕是最堅定的信徒都會被動搖。

    “如果是您,您會怎麼做呢?”

    突然他反問道。

    鐵面之下的聲音猶豫了幾分,隨後發笑。

    “我或許會許諾他們,先征服世界,再拋棄妖魔的力量……可實際上我們都清楚,那東西是有魔力,當你第一次使用他時,你就被那註定的宿命纏住了,哪有什麼放棄,沒有人會放棄……”

    那是把無比鋒利的劍,只要你握著他你就是世界的君主,沒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沒有人。

    升降機突然停了下來打斷了談話,隨後金屬的摺疊門緩緩打開,陳舊的空氣攜帶著侵蝕的力量撲面而來。

    神父看著門外的世界,那是一處龐大的宮殿,弧形的穹頂在頭頂的黑暗深處,猙獰詭異的雕塑佈滿視野,可大多數已經殘破不堪,滿地的碎石,在這其中還有著類似於血汙的痕跡。

    可在這密閉的地下宮殿裡卻時不時有微風蕩起,似乎整個宮殿是某種活物,它在微弱的吐息著,而灰袍的修士們站在那宮殿之中,他們無聲的工作著,一切是如此的寂靜,連呼吸聲都消失了,彷彿貿然的聲響會驚醒某種熟睡的怪物一般。

    這裡便是靜滯聖殿,獵魔教團的駐地,它的位置處於聖納洛大教堂的地底深處,這裡本是一處地下的溶洞,沿著那些地下暗河可以抵達地表的臺伯河,在後來的時光裡被改造成了一處地下軍事堡壘。

    “這裡本是作為‘最終聖地’目的而建立,在預設中,一旦七丘之所淪陷,我們將撤入這裡,作為庇護所和對妖魔反攻的基地,這裡有著可以維持數年的補給,而且秘血製作設備在這裡,只要人沒死絕,我們就能製作源源不斷的獵魔人。”

    “可他們不會失控嗎?”

    神父問道,獵魔人最危險的一點便是失控,為此教會研製了縛銀之栓作為應對方案,可那種情況下,縛銀之栓那種程度的工藝怎麼可能做到。

    “安東尼神父,你還是沒清楚這個意義啊,知道嗎?縛銀之栓有個最終決戰模式,只要教皇下達指令開啟那個模式,縛銀之栓便不會因獵魔人妖魔化而融毀……當我們被逼入絕境時誰還會在乎失控不失控呢?”

    “只可惜誰也想不到,噩夢是從這最終決戰之地爆發,在靜滯聖殿之內。”

    兩人邁步在碎石的地上,那些碎石都是雕塑的殘骸,隨著前進神父才看清了黑暗裡那些龐大的建築,可它們大多都已倒塌,似乎在很多年前有怪物在這裡廝殺一般,摧毀了這地下的王國。

    “上任教皇就是個廢物,在決意後,他被徹底架空,當時是那些戰爭派把握著權力,他們的爪牙遍佈各個產業,沒有他們的點頭教皇甚至不能離開聖納洛大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