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風吹涼 作品

番六十:耳光

    但即便只是影響一小部分,也是受益無窮。

    那麼大的財富,干連無數官員……

    這一點,寶釵都不能否認。

    其實諸皇子們也都心知肚明,否則也不會一個個都指著李鋈幫他們在開國之初搭理封國……

    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否認也沒用。

    黛玉笑道:“八皇兒比你還懂事些,你少生這些沒用的氣。其他皇兒需要一個強勢妻族來輔佐開國,小八不需要。他再多一個強勢妻族,對他,對親家,都不是好事。”

    寶釵聞言一時不知該說甚麼好,只喃喃道:“再怎樣,也不能拿娶親當兒戲吶。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怎能娶一個……拋頭露面操持庖廚的商戶女?”

    她真真是一萬個相不中楚娘。

    黛玉戲謔輕聲笑道:“你快少些挑肥揀瘦罷。也不想想,他父皇是甚麼樣的。果真如他父皇那樣,中意一個再醮之婦,你還活不活了?”

    寶釵聞言,差點一口心底血給嘔出來。

    李鋈要是果真相中一個如李紈、尤氏、可卿那樣身份的寡婦,她乾脆直接投繯自盡拉倒!

    咦,這樣一想,好似真的想開了些……

    一旁尹子瑜見此,食指輕撫眼角,怕笑出皺紋來……

    她也落筆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待開國之後,和小八度一生者,是他所選的心愛之人,而非你。皇上都讚許他的勇氣,你就莫攔著了,反倒讓人看了笑話去。再者,薛家國舅還在牢裡關著呢,你莫惹皇上生氣。”

    寶釵:“……”

    ……

    “如今世面上的青皮地痞強人少了許多,不容易見著。胥吏們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收黑錢……”

    勤政殿內,楚娘一臉緊張的說著她眼中的世界。

    賈薔輕笑了聲,道:“不敢明目張膽的收,但還是有法子收,是不是?”

    楚娘抿了抿嘴,點點頭道:“五城兵馬司防火鋪的、衛生司的,巡捕五營治安司,還有長安縣衙戶科課稅的,都是按月收銀子。”

    諸文武聞言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李鋈小聲勸道:“這些銀子都是朝廷明定的,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楚娘卻搖了搖頭,道:“民女雖是小女子,也沒讀過甚麼書,可還是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按道理交稅,砸鍋賣鐵也願交。可就是想不通,防火鋪既然收了防火銀子,是不是就該管起走水的事,怎還叫我們門鋪買他們指定的板子、水缸和沙袋?這些東西,都是衙役家裡在賣,價錢也比市面上的高出好些。不從他們那買,就不合格,還要罰銀子。這難道也是朝廷定的規矩?”

    勤政殿內一眾大佬,被這等上不得檯面的事問的啞口無言。

    卻不想賈薔竟呵呵笑問道:“元輔,老百姓在問你們呢,這是不是朝廷定下的規矩?”

    張潮聞言,眼中瞳孔猛然緊縮,心口更是如遭重錘一樣,不過畢竟禮絕百僚權傾天下多年,哪怕此刻處境極度尷尬,還是從容的躬身請罪道:“回皇上,這些見不得光的手段,自然不會是朝廷的規矩……臣無地自容。”

    賈薔呵了聲,同楚娘道:“繼續說。到底是在百姓中的人看的最清,咱們朝廷裡的官兒,高高在上的時間太久了,不知道甚麼才是真正的民生之苦,也不願屈尊降貴下去親自了解,只一味的做官……今兒請你來,正好讓他們明白明白。”

    勤政殿內一片死寂,這是賈薔第一次,明確表示對朝局的不滿。

    天崩地裂般的壓力降下,若非賈薔多次嚴令等閒不可下跪,這會兒怕是已經跪滿一地……

    楚娘倒成了最輕鬆的,她受到鼓舞后,繼續道:“還有衛生銀子,收了銀錢,但門鋪前的地還是要咱們自己清掃。不是不能掃,可你都收了銀錢了,憑啥還叫我們自己掃?這銀子不是白收了嗎?而且隔三差五的帶人來吃喝,還打著檢查衛生的名義不給錢,臭不要臉!”

    賈薔見她說的惱了,也不顧在御前,就罵起街來,登時大笑起來,在回過神來的楚娘不安的目光下,連連點頭附和道:“是臭不要臉,而且不要臉到極致。朕好奇,這樣的人,怎麼進入衙門吃官家飯的?”

    楚娘聞言更加來勁兒了,忙道:“皇上您不知道,那些官狗子都是其他官老爺的親戚、族人……”

    李鋈不得不悄悄拉扯了她一把,讓她不要太亢奮……

    不過賈薔一個淡淡的眼神看過去,李鋈就乾笑著鬆開了手。

    楚娘抿了抿嘴,不過還是有勇氣繼續說下去,道:“朝廷對那些人太好了,只要入了公差,就能在藩土、外省得一份田,尋些人過去種了,收了賣給德林號,一年就有一份肥的流油的進項。普通百姓可能不好往藩土、外省送人,有些人不願去,可他們都是出身官老爺家,有的是法子往外派人。所以公差就是美差,都叫那些官兒的子女親戚和族人分完了。聽說好些衙門裡,大半個官衙都是親戚。讀不讀書甚麼的,都不當緊,生來就捧著金飯碗。”

    賈薔仍舊笑呵呵的點了點頭,看了眼面色難看的諸軍機後,又問道:“還有麼?”

    楚娘點點頭,道:“還有。若只是苛勒些銀錢倒也罷了,老百姓們習慣了,忍忍也就過去了。可是他們還會欺負人,世面上的青皮地痞不見了,多是被這些人收成了狗腿子打手,成了披著官皮的青皮地痞。欺負人後,還官官相護,百姓求告無門。便是告了,也被拖延個二三年,沒了下文。

    小胖……民女和殿下相知,就是因為有一回,有官狗子欺負上門來,我和他們拼了,拼不過的時候,小胖救了我……”

    賈薔沒有理會李鋈嘿嘿“羞笑”,而是問楚娘道:“他們是怎麼欺負上門的?”

    楚娘有些不安的道:“長安縣令的小舅子帶人來,想拉扯我去他家裡烤肉當廚娘,我不願意,就啐我不識抬舉,還說我鋪面有問題,要查封了……”便是此刻回憶起來,她仍有些後怕,乃至絕望。那個小小的門鋪,是她一家人活下去的命根子啊。

    賈薔與她擺擺手,示意她不必說下去了,不願難為姑娘,更何況還是他的兒媳,但抬起眼,賈薔再看向張潮、萬兩、趙霽、於萬洲、韓琮等人時,目光就變得清冷起來,一字一句緩緩道:“朕不想追究誰的責任,也不會過問,這些腐壞官場根基的問題到底該如何處置。朕只想告訴你們,永遠不要抱著刀兵入庫、馬放南山可以安享盛世富貴的心思。百姓可以如此,但你們不行。吏治革新,是朝廷面臨的永恆不變的艱難問題!誰大意了,誰就是大燕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