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生 作品

42、第 42 章

    若不是殷承玉問起, 薛恕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生辰。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過生辰了。

    隆豐十四年夏,魚臺水災之後接著大疫。當時死人無數,無人收斂的屍體泡在汙水裡,腫脹發臭。連帶著那段回憶都彷彿染上了屍體的腐臭。

    而他接連失去了至親之人, 每每回憶起那段晦暗無光的時日, 總感覺整個人如同陷入了不見底的泥沼之中。泥沼底下沉著至親之人的屍骨和無數冤魂, 他們攀附在他身上,拉著他不斷往下沉。

    只有殷承玉如神祇凌空而來,不染半分塵埃。朝他伸出手, 帶他重入塵世。

    記憶裡母親做的熱氣騰騰的長壽麵已經逐漸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殷承玉愈發清晰的面容。

    雪嶺梅清清冷冷的香氣驅散了記憶裡的腐臭, 他目光懶洋洋地看過來, 含著笑意對他說:“等你生辰之時,孤也給你送份賀禮。”

    薛恕心裡便也重新燃起了期待。

    經年之後, 至親不在, 孑然一人。但尚有殿下會惦記著他的生辰。

    因為心裡懷著期盼, 與往常一般無二的日子竟也變得度日如年起來。

    薛恕白日裡在西廠,並不能去慈慶宮, 更不能如同在京外時時時跟隨左右,只能藉著在宮中行走辦差的機會遠遠瞧上一眼。

    因為直隸疫情蔓延, 這些日子殷承玉頻頻召官員入宮議事。

    他穿著莊重的太子朝服, 精緻漂亮的眉眼沉著, 端方持重,氣勢迫人。

    薛恕的目光遙遙追隨著他, 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一遍,刻在心裡。

    看見他腰間並未佩戴自己送的吉祥扣時,難免有些失望。

    大約是這些日子殿下待他的態度越發寬和縱容, 讓他行事也越發大膽起來。

    這日入了夜,薛恕在榻上輾轉片刻,便又悄悄去了慈慶宮。

    殷承玉果然還未休息,正在弘仁殿處理政務。

    因不必見外人,他只穿了件絳紫常服。廣袖長袍布料輕薄垂順,卻偏偏在腰間收出一截勾人曲線。濃郁的紫色襯得他膚色如羊脂白玉。

    端坐案前,眉眼清冷,一派尊貴。

    薛恕屏息凝神看他,一時不察,便被巡邏的護衛發現了蹤跡。

    “何人窺探?!”

    薛恕心神頓收,在護衛過來前,藏身到了不遠處的大樹上。

    護衛過來巡視一圈,並未發現人影,疑惑地四處巡查。

    倒是俯首處理公務的殷承玉聽到動靜,詢問之後心裡便有了數,隨意尋了個藉口將護衛打發走了。

    護衛離開之後,殷承玉看了看空無一人的窗外,壓著怒意道:“還不滾出來?”

    薛恕從善如流地跳下樹,仔細拍打幹淨身上的塵灰,才從窗外翻了進來。

    殷承玉擱下筆,擰眉訓斥他:“你最近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這點訓斥對薛恕來說不痛不癢,他恍若未聞,眼睛直勾勾看著殷承玉腰間,那裡只佩著一塊蟠龍璧,問:“臣送的吉祥扣,殿下怎麼不帶?”

    那是他精挑細選許久的賀禮。既能讓殿下隨時戴在身上,也不會叫人瞧出端倪,壞了殿下的佈局。

    沒想到他半夜潛入東宮,竟然就為了這麼點小事,殷承玉面上怒意更濃;“孤的衣物配飾自有鄭多寶安排,你莫要得寸進尺。”

    薛恕抿著唇沒應聲,但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半點不知錯。

    說不得還挺委屈。

    殷承玉可不愛慣著他,將手邊的紙張捏成團擲在他身上:“若無正事,便趕緊滾。再敢夜闖,下回便送你去昭獄小住!高遠那些人可等著捉你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