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245、留手

    公孫佳是去看朱勳的, 鍾家、公孫佳與朱勳都是姻親,相互之間多有照應。她對章熙說的話並不是胡亂編的,朱勳的情況確實時好時壞並且總體往下走。

    讓公孫佳丟下江仙仙跑到朱府, 是因為朱瑛派人跑過來說“我爹快不行了, 你快來!”朱瑛,鍾佑霖的狐朋狗友, 成了親也不能讓他靠譜半分, 他那腦子天生就有點毛病似的。他以為,在他的所有人際關係裡, 就公孫佳屬於“脾氣好、能說得上話、護著自己人”的。親爹要掛了, 可不得找這麼個人回來嗎?

    公孫佳到了一看, 朱勳又緩過一口氣來了,根本就沒有要死的樣子。她顧不上生氣,現編個理由來哄朱勳:“狼主今天走了, 我來看看您。”

    朱勳笑著打趣她:“是小元那小子也走了,你無聊了吧?”

    “不是~”公孫佳往他膝前湊了一湊, “戶部今年的事兒忙得差不多了, 我還要去雍邑。接下來會很忙,我來看看翁翁,不行麼?翁翁不知道吧?我在雍邑給您留好了宅子……”

    這些都是應有之義,與什麼“公平”、“公道”不衝突, 因為朱勳作為一個老賀州的老勳貴, 他本身就有特權,值得被照顧。章熙要用公孫佳的“公平”,是要用她把各方都能“平衡”了,高低貴賤各從本份,可不是要絕對平均。

    朱勳笑得愈發的開心, 說道:“那我要離你和你舅舅他們近一點。”

    “好。”

    朱勳安靜了一會兒,又不像是老年人精神不濟要打盹兒的樣子,公孫佳也安靜地等了一陣兒。

    朱勳才緩緩地說:“藥王啊,我不能上朝了,你得看著小霍一點兒,讓他別頂牛。我看他跟京派不大對付。”

    公孫佳道:“他們沒私仇。”

    “哼!一個紀炳輝快不夠吃的了,接下來就要各憑本事啦。你呢,埋頭做事,又有親戚。他不一樣,他聰明,聰明的人總想辦些別人辦不成的大事。他爹就是這麼操心死的!”

    公孫佳對朱勳道:“老老實實聽人家安排,那是最不會生出矛盾來的,可咱們生下來又不是為了受人的氣的。以前泥腿子受氣,現在不是泥腿子了,還受氣,當年那反,不是白造了嗎?”

    “這又不是私仇了?”

    “害!有公有私,成麼?”

    朱勳笑笑,又嚴肅地說:“哪怕你去了雍邑,也留神著點兒京裡,你最後還是要回到京裡來的!你哥哥是不錯,腦子夠使、本事夠用,可是他呀身上那股衝勁兒不足!你外公外婆,心疼他,雖教他、練他,也護他。哪怕送上陣了,也要先放到後方,直面生死但是沒有直面過存亡!這不算考驗。

    別說你外公外婆了,就是我,對這些廢物難道就捨得讓他們再跟我們當年似的吃苦了?你吃過的苦頭、受過的刁難,是你的福氣喲!惜福,別變得跟這些廢物一樣了。”

    “哎。”

    朱勳道:“老嘍,今天話一下子就多了起來。”

    “我愛聽你們說話、講故事,我都記著。”

    朱勳道:“那我再說一件事兒,你記一記?”

    “好。”

    “我要是有一天忽然走了,來不及說話,你代我照顧一下這一家子廢物。”

    “翁翁!”

    朱勳道:“我知道的,我這個樣子,不定什麼時候就走了,熬十年是它、拖不過明天也是它。看開嘍,撐下去也沒法兒叫廢物變好人,不如託付給個好人。藥王啊,哪怕我還能再活十年,今天咱們說這些話你也一樣記下了,你答應我嗎?”

    “咱們老賀州誰不是互相照顧的呢?從來都這樣,以後也這樣。”

    “那我就放心啦。哎,是九郎那個不著調的把你誆過來的吧?”

    豁!這心裡明白著呢?公孫佳給他把毯子拉拉高:“您能放點兒心了嗎?”

    “嗯,知道巴著你,他還沒笨到家。對了,秦王是新太子了吧?別離太近也別離太遠,”朱勳難得就這種事情給公孫佳提點,“他本事不太夠,容易對下邊的人起疑心、喜怒不定。因為他虛。虛就不壓秤、鎮不住,底下也容易鬧。當年與先帝爭天下的人,有人有財、又有名聲、又是官兒,就是做不下來,都是這樣的。本事只夠眼下過得比別人好,不夠本事再上一步。”

    “如果他更寬容……”

    朱勳擺擺手:“不大成,那也是一種本事,他要有這份本事我也就不說他不壓秤了。你有這本事,他沒有。別慌,沒別的意思。說他不過是說他不如先帝、陛下。你要苦啦,見過了最好的,要認下個不那麼好的,不甘心。又沒別的能替的。”

    公孫佳道:“我總對得起先帝和陛下就是了。”

    朱勳道:“剛才那話,誰都不要說,尤其不能對我家這些不中用的貨說,他們拿捏不住,要壞事兒。有些事兒,你告訴了他,反而要害了他。你以後也是這樣,跟誰好,不是什麼都要說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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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朱勳那裡回家,公孫佳心裡沉甸甸的,皇后是立了,太子眼瞅要定下來了,朝野的心也算安了,她也確實“不甘心”。相信有許多人同樣的“不甘心”,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她還是得幹該乾的事、盡臣子的義務,但是特意為了太子的冊立大典而耽誤去雍邑的行程,就大可不必了。如此一來,她又得給章昭解釋解釋,不然鍾源夫婦又要夾在中間難做了。公孫佳不大在乎別人,外婆家的親戚還是很在意的。

    她先給趙家去了一封親筆信,感謝趙司翰為她聯絡上了容符、謝喆——別看容逸夫婦與她關係好,容逸現在還沒那本事把容符給她撈過來的,趙司翰幫了大忙了。隨信奉上了許多禮物,不但有狼主此次隨行帶來的草原上的特產,還有她這裡準備的金珠寶貝、前人真跡。

    信的末尾表示,明天再親自登門與趙司翰商議“親自去聘請”兩位名士的種種禮節,她留足了明天一天的時間。

    將此事安排妥當,她又去看望延福公主。延福公主自己沒有另開府,與常安公主一樣,她也是冢婦,與婆家關係還不錯,仍然與長輩同住。公孫佳熟門熟路地去了鍾府,靖安大長公主與常安長公主孃兒倆加上湖陽長公主、平嘉長公主孃兒幾個正在打牌,延福公主湊在大長公主身邊給她看牌。

    旁人都放下牌,笑著起身讓她過來坐。唯有靖安大長公主手裡的牌已經放下了,人又坐了回去,將臉往旁邊一別:“哼!”老人家還是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