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130、靠近

    公孫佳話音才落, 殿上一片寂靜。

    朝堂毆鬥這麼久,受傷的,捱打的, 呻-吟的聲音也都壓住了。

    許多人驚駭地看著她,心道:原來你打的是這麼個主意!

    趙司徒清清喉嚨, 上前一步,對皇帝道:“臣以為可以。”

    他一開口, 被凝固住的聲音開始活動起來, 有人不安地挪動了一下步子, 想和身邊的人說兩句。“嗡嗡”聲還沒起來, 紀炳輝先說話了:“這……女子襲爵,如何使得?本朝從無此……”

    “如何使不得?”公孫佳難得搶話,搶的時機倒還可以, “難道您還準備了什麼張銘、王銘給我嗎?”

    “嗡!”這下議論的聲音真的起來了,男人嚼舌頭的時候勁頭也很足。並非所有的官員都有一顆聰明的大腦,尤其許多人是蔭官出身、攀附裙帶的時候,聽到這麼勁爆的話, 想起坊間傳聞的他們,信了。

    憑本事的官員, 也相信公孫佳這話是有七、八分真的。他們不聽市井流言, 然而只要在朝中做官超過五年的人, 基本上都被鍾、紀兩家的爭鬥掃過。池魚之殃是難免的,漁翁得利的也不是沒有。這要是紀炳輝乾的,立場完全沒問題, 手段……出手的是他的門生李銘,這還有什麼好懷疑的?眾人目光掃過李銘,李銘一口老血梗在喉嚨:“不是這樣!”

    好的, 就是這樣了。

    紀炳輝一張老臉也難以再保持平和了,冷冷地看著公孫佳,說:“哪有什麼張、王?李銘還在,是不是他的兒子,他不更明白?”

    “那他就去死!反正有‘遺孤’!”公孫佳是一點也不怕紀炳輝,撕破臉了還想要尊敬,做夢吧?

    這話不能細品!許多人眼中流露出驚駭的神色來。

    公孫佳說這個話的時候沒有想那麼多別的含義,她想到了就說出來了。李銘早就上了她的名單,是必然要死的,這個“遺孤”公孫佳也會死死扣在他的名下。

    趙司徒自有分辨的能力,他更關注的是“會不會當朝擊殺李銘”?仔細想想,這好像是公孫佳能幹出來的事兒。那可不行!不管李銘的家現在是不是讓公

    孫佳給滅門了,這個押後再議,當朝擊殺朝廷命官,這鬧得可就大了。趙司徒不願意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他是宰執,不能坐視這種情況發生!

    趙司徒忙說:“陛下面前,不得無禮!紀炳輝,你是朝廷大臣!不要失了體統!公孫佳!你也是!休得狂言!”

    公孫佳茫然地看著他:“狂言?我說的是實話呀,這滿殿的人,都能照此辦理,有樣學樣唄。”

    趙司徒大急,躬身向上一禮:“陛下!”

    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說:“可!公孫昂別無子嗣,公孫佳襲定襄侯。著司徒與有司議禮,舍人,擬詔。”

    紀炳輝沒來得及反對,趙司徒跪下領旨,鍾保國跟著跪下了、鍾源跪下了、餘澤跪下了,朱勳、太子跪得慢些,倒不是猶豫,朱勳是因為沒有準備兼之上了年紀穿的衣服有些笨重,太子是因為要講究儀態。

    好些與公孫昂交好的人帶著哭聲說:“陛下聖明!”到了這個時候要是再不明白“遺孤”有問題,那就是真的蠢了。且公孫佳的話有理,不能讓人有樣學樣!對,滅人滿門再塞個“遺孤”的難度有點大,一般人幹不來。但是死後給你搞個不知道什麼的人過來,鬧得你家宅不寧,完全是可行的。

    這事誰都怕!

    還有一些人,倒不怕這個,自己家大業大的,不像李銘才進京沒兩年,也沒什麼根基才會成了炮灰。他們是擔心:她如今已無退路,逼急了她真再殺雞儆猴,一隻雞是殺、兩隻雞也是殺。所謂“窮寇莫追”,襲爵就襲爵,襲了爵,就是虎入柙中,她就得馴服,大家也就安全了。就算讓她能站朝立班,朝廷裡的水有多深,大家還不知道麼?淹不死也把她淹得蔫兒了。

    也都參差不齊地跪下,口裡歌頌著皇帝讓公孫昂終於“後繼有人”了。心裡想的卻是:須得多挑選健壯家丁……

    紀炳輝犟了一句:“錯亂陰陽!女人如何站班立朝?有事時,勳貴當為國效力,她能做甚?”

    公孫佳對皇帝一禮,道:“臣請領命重修籍譜。多少年了,也沒見修訂。該修了,免教無知村夫以為朝廷修的紅封本子是

    發給他當柴燒的!”

    皇帝發出一聲輕笑。

    公孫佳道:“陛下,李銘家的東西我都封存了,您看怎麼處置?”紀炳輝所有的不忿都消失了,他很緊,很怕這些東西有什麼問題。李銘做他的門生幾十年了,期間書信往來……即使李銘銷燬了其中不該存在的東西,難道公孫佳不會“無中生有”?

    延安郡王硬著頭皮上前,說:“陛下,臣已派人接管,運至宮門。”

    “書信紙札都燒了吧,”皇帝輕鬆地說,回頭問霍雲蔚,“擬好了嗎?”

    霍雲蔚躬身捧了一張麻紙上前,皇帝掃了一眼,道:“很好!”他緊盯著,反正官員都在這裡,一個一個該簽名同意的都簽名,本有封駁之權的官員也在緊盯之下通過了這道詔書。

    最後,皇帝說:“天不早了,諸位愛卿勞累了一天,就在宮中休息吧。”前朝都是各部辦公的地方,值房有的是!宮裡多做點夜宵晚飯,明天早飯他都管了,明天一早就把這道旨意給落實了,誰都別想趁今晚串連、再生事端!

    說完,皇帝起身離開,走到一半又轉過身,對公孫佳道:“你楞著做甚?”

    公孫佳道:“哦,我還慈聖宮偏殿那兒住著?”

    皇帝他娘還活著的時候對公孫佳就挺不錯的,非但給她搶舍利子,慈聖宮偏殿還有公孫佳一間屋子,住得不多,但是帶進宮來的時候但凡要歇息,那就是公孫佳落腳的地方。

    皇帝道:“先見皇后!住到人家裡,不問候女主人嗎?”

    “是。”

    ~~~~~~~~~~~~~~~~~~

    皇帝離開了,公孫佳緊跟在後面,還說了一句:“您慢點兒,我跟不上。”

    太子、章昺等人陸續離開,殿上就只剩文武官員了。鍾氏一脈與公孫昂舊部開心了,紀氏一脈表情陰沉,眼瞅著又要打起來。趙司徒端起宰相的身份,呼喚:“來人,將李銘父子帶下去安頓。”

    張禾一直留在殿下,心裡早恨得不行,招呼衛士將這二人押下。

    紀炳輝要攔,趙司徒對他搖搖頭。

    紀炳輝沉聲道:“司徒,這合禮制嗎?”

    趙司徒也沉聲回答:“司空,事莫做絕。”

    不少官員已經

    被小宦官引去安排住宿之處,剩下的都尖起了耳朵,聽這一場言語交鋒。只聽到趙司徒又說了一句:“無有彼事,無有此事。”就又重新開始安排佈置去了,留紀炳輝徒瞪大了眼,終也帶著他的那一夥人離開了。

    李銘的書札說是燒了,終究令人不安,是得商量出個對策出來。紀炳輝冷靜了下來,覺得自己剛才也有些魯莽了,需要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