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52、舊部

    公孫昂臨終前有遺言, 他的舊部不可結黨,不可串連,還讓公孫佳親自把他們送出門。

    彼時公孫昂一點要死的意思都沒有, 公孫佳也只當這是“我爹要我學習管理家務”其中的一項任務而已。畢竟她沒有兄弟,只有她一個, 代親爹送客這種事她是得乾的。看著這些人的背影,她當時心情是一點波瀾也沒有的。

    送完客回頭她爹就死了, 她也是很震驚的。震驚之餘, 公孫昂的遺言她是記住了,也不曾主動聯繫這些人。公孫佳這幾個月來掙扎得很辛苦,也沒有打這批人的主意,她內心深處很信任亡父的判斷,既然公孫昂到死都沒讓她與這些人互相照顧, 那就是不能輕易去動。

    現在這些人送上門來了,公孫佳實在猜不出其中的原因,總覺得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才讓這批人不得不跑過來嚎喪。

    匆匆洗沐, 公孫佳披頭散髮往書房去。

    她在家中一向如此,家裡人都不以為意。與她見面比較少的舊部們則大吃一驚, 原本哭嚎的都住了嘴, 吃驚地看著她。

    披頭散髮、一身素服, 她更像是個哭喪的。

    兩撥人在書房前的庭院裡碰了面。單良與榮校尉表情複雜地站在一邊,約摸有五、六個公孫昂的舊部跪在當庭, 哭到一半暫停了下來。說是“五、六個”是因為他們的排位比較奇怪, 第一排兩個,第二排三個,這是一個小集團, 另外有一個年輕人,與前排兩個跪在一排,但是與另外五個人的距離又有一種隔閡感,這個隊形令人無法給他歸個類。

    他們都著素服,說弔唁也可以,但是從他們的神態來看,又不完全是弔唁。不是說不悲傷,而是悲傷中摻雜了一些別的東西,可以勉強稱之為“悲憤”。公孫佳特別奇怪,難道最近發生了什麼?

    不等單良介紹,公孫佳的腳步已放到最緩,她沒有拄杖,右腕上的那串念珠褪了下來,捏在手裡一粒一粒地捻著。輕輕地走,細細地觀察著地上跪著的人。慢慢走到書房門前站定,俯視著這群人。

    公孫昂的舊部她也認得不少,由於都是武將,即使不出徵時也有些人

    是要守邊的,這批人從來沒有一次湊齊過,都是輪番出現。兩年下來,比較重要的那一部分公孫佳都見過,最後單獨跪著的那個不認識的年輕人就尤其可疑了。

    “你是誰。”公孫佳說。

    明確無誤地,她指的就是那個落單的年輕人。跪著的人卻有些不明所以,齊齊望著她。單良上前一步,清清嗓子,說:“這是鄧金明的兒子,鄧凱。以前沒來詣見過您。”

    單良的秉性素為人知,他用這麼恭敬的口氣對公孫佳講話,就很令人驚訝了。

    公孫佳道:“為什麼來。”

    她的口氣裡聽不出喜怒,鄧凱尚能繃得住,另外幾個人臉上就有些悲憤的神情了。前排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仰面質問道:“縣主難道不知道?”

    榮校尉按刀上前一步,默默地看著他,單良道:“老王,你這話說得就怪了,平白上門來,又問少主人知不知道,你要少主人知道什麼呢?”

    “老王”驚愕:“連你也不知道?”

    公孫佳垂下眼簾,道:“進來。”

    率先舉步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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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的格局沒有大改變,但是添加了許多墊子、扶手之類很符合公孫佳需要的東西,給人的感覺與先前就是不一樣了。公孫佳往書桌後的主座上坐了,捏著念珠的手抬了抬,幾人落座,之後她就先不說話,是由單良代問。

    事情來得突然,幸而單良還算有默契。

    “一大早的過來哭,知道說你們是思念烈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府裡對你們不起,要被你們這般找上門來!老王,是男人就痛快點,說吧!”

    “老王”道:“正月裡,胡騎叩邊……”

    單良與榮校尉腮上的肌肉齊齊一跳,公孫佳的眼睛慢慢張大了,三人交換了眼色,都從另外兩人眼中看到了一絲陰霾——他們竟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已經大到需要這些人哭上門來了!

    公孫佳此時不得不埋怨親爹:您這收手收得也太利落了!害我連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邸報裡這類消息也瞞得很緊,只有一些很淺顯的、輕描淡寫的調動,哪個朝廷也不能將軍國機密大剌剌地就公開在邸報裡。本來公孫昂這樣的人過世了,必然會牽涉到各

    地的軍務,公孫佳暫且顧不上這些,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京城各種勢力上了,掃一眼也就過去了。現在舊部找上門來,顯然這事不會小,至少是大事發生的先兆。

    單良與榮校尉則是經過許多事的,當時就悟了——失誤了!疏忽了!敵國死大將,這不正是最好的犯邊的機會嗎?不大舉進犯,等著對家調整好了繼續抽嗎?不動手,那還是人嗎?這中間發生些什麼事情,那是再正常不過的。

    是他們的問題,因為公孫昂去世,他們的重點必須放在與府裡有關的事務上,一個人的精力有限,顧得這個就顧不得那個,以至於目光放在內而非外。公孫佳一個新手,能穩住府裡的情勢已是難得,再插手到邊境,也絕非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在幾個月裡就能處置周到的。

    公孫府已經離開了中樞,別人也不會巴巴跑過來告訴公孫佳一個小姑娘:邊關出事啦,如何如何,問她怎麼看。鍾祥對外孫女有點扶植的意思,但當朝太尉有一個從小培養的親孫子,也斷不至於凡有軍國大事全都告訴外孫女!

    明顯是走的鐘源主抓文武雙全,公孫佳勉強算是個智囊的路子,她的年紀還很小。鍾祥又怎麼會現在跟她說這些?抓她去補課都忙不過來了。

    連帶的,單良對朝政的認知,關於核心部分也是停留在公孫昂還在的時候。榮校尉有情報網,但這個情報網也奉兩代主人的命令進行了收縮,尤其軍國大事,更難探聽到詳細的情報。

    三人出了一身的冷汗。

    虧得這群舊部眼裡,公孫佳還不算完全是個透明人,否則今天他們要說的事情,可能得再等一段時間,被傳出來、上了邸報,他們才能知道。到時候真就黃花菜都涼了!

    單良定了定神,他對公孫佳還是有點信心的,等著看她怎麼說。

    公孫佳的優點之一就是不會沉緬舊事,很快就從鄧凱的描述裡抓住了新的重點:“三路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