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281、三年

    “丞相是不是為了大孃的準備在做準備?”彭犀直接問了出來。

    以彭犀之才, 已看出來公孫佳是在要為女兒鋪路了。

    公孫佳之前是有任用女官的傾向,那時候更多的是考慮到“方便”、“與大族之間的關係”之類,且並不顯特別著急, 幾年她都等得, 現在這一出是從根子上解決來源問題。

    父母愛子女則為之計長遠, 公孫佳這路子不能說不對,不這麼幹,公孫家下一代被別人吃了絕戶可就虧大發了。

    公孫佳也痛快地承認了:“總要為將來做打算的嘛。都說我身體不好, 即使好,再生一個,還是女兒呢?我這輩子接下來不幹別的了?一大家子,連生七八個女兒的有的是,我可不行。跟天賭命?不,我要另換一張桌子,自己做莊!”

    單良心道:原來“想過了”還有這一重意思, 著啊!君侯自己就是一人之下,也不比男人差, 生個女兒怎麼就會差了?公孫家還是公孫家的!烈侯的血脈也還在。

    彭犀則說:“正因如此, 下官才擔心丞相會冒進, 這是關係到烈侯、丞相父女兩代打下的基業問題。再冷靜理智的人, 遇到這樣的問題都難免焦慮,恨不能立時辦妥。縱然開始剋制, 後來或是因為別人一句話,又或者因為偶然一件小事,就急躁起來。”

    公孫佳笑笑,將一方印推到他的面前:“先生說的很對,這樣, 這個你拿著,以後凡關於女學堂、女官、考試的事,你要覺得我冒進了,就不用印,我的令也就發不出去了,如何?”

    彭犀嚇了一跳:“這這、這是丞相的……印鑑?”

    公孫佳點點頭:“我信先生。”

    彭犀鄭重一揖到地:“下官不敢。且人貴在自制,如果您不是一個能夠自我剋制的人,攔得了一次也攔不了下一次。如果您是,那又何須下官多事呢?下官願意盡勸諫的本份,卻不能越俎代庖。”

    公孫佳也不為難他,收了印,說:“那我們試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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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證明,彭犀的擔憂是多餘的。公孫佳一生,動手時是雷電霹靂,籌劃時卻是萬分小心。

    哪怕聽過餘盛講“人人都能上學”、“我女同學學習好的可多了”,公孫佳也從來沒有頭腦發熱到要“廣開女學”。她是做過實務的人,太明白做一件事不是一紙命令發出去就算成的。

    無論男學女學,最後必然是有餘錢的人最可能學習,家無恆業的人絕大部分甚至不會動這樣的念頭。兒子都不讓他求取功名了,何況是女兒?

    公孫佳看得明明白白。她所謂女學,非但名額更少,最初也不大張旗鼓,採用了一個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方式——先建著,將來給我閨女上學做準備。面向的對向也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只有這樣的人家才能有一定的勢力,在嚐到甜頭之後有動力培養女兒。這些女兒不必是公孫佳所設之女學裡的學生,哪怕是在他們自己家裡學的呢?她們都有可能出頭。再佐以女性朝官的選拔,完全可以遍地開花。

    公孫佳很有耐心,也非常剋制,她給自己定下的女官配額是——十年之間,十分之一,如果她能再活二十年,就推到五分之一,之後不再推進,並且認為也很難推進。她甚至考慮到了“女兒當官了,她怎麼嫁?她的官位算孃家的還算婆家的”這些扯皮的問題,這些利益歸屬不讓時間去消化解決,最終會被一股龐大的習慣力量碾碎。甚至二十年她都覺得太短了,不足以改變習慣。

    她的命令下得非常的保守,只有短短的幾行字。

    活菩薩要開始給閨女預備著以後的學伴,要在雍邑設女學堂,還公器私用地調用部分府學、太學的老師,那都是可以容忍的了!

    沒問題的,只要不跟著京城折騰,您想怎麼辦就怎麼辦。這事一點也不出格——民間亦有女學,只是既不成規模,也不受重視。您要重視,咱們也不反對。

    並且很多人也想到了,那孩子還太小,話都還不會講,這“學伴”的年齡界限卻放得很寬,從十幾歲到幾歲,會不會年長的一批是公孫佳自己要用的呢?相府之前那位趙娘子如今留在了京城,聞說是做了學士,公孫佳身邊,缺人用了!

    這麼一想,就有許多人更想試一試了!年輕男子跟在公孫佳身邊容易傳出閒話,女子就沒這個顧慮了。以往有“太后臨朝”或者“皇后干政”的時候,就會有貴族女子從旁輔佐,這是一個習慣。如今太后換成了丞相,都是女人,也是一般的做派。雖然出了點格,倒也不算完全沒道理。

    公孫佳極順利地就辦了所女學堂,號“蘭庭”,因為女學堂的地點就叫“蘭庭”,是相府的一處小園,地方也不大,一次也就招了二十人。

    她沒有馬上將女學堂做為官學的一部分,而且是以一種半官半私的狀態算在她的相府裡。一封信先跟京城報備了一下,這是“相府所需”,刨開一道口子,得到一個紙面上的承認。然後親自拜訪了容泓,請他得閒時或五日、或十日往相府來講一回課,半天給梅園裡的備選官員們上課,半天給蘭庭中的女學生講課。

    容泓欣然同意了。他樂

    意幹當老師這樣的事兒,且他自己個兒這兩天也把家眷搬取到了雍邑來,他琢磨了一下這個女學堂,就把自己未出嫁的一個女兒也給送到了蘭庭裡。

    公孫佳處理完了蘭庭,緊接著又命薛珍從自傢俬兵裡選適齡的女孩子“服役”。私兵、佃戶有給主人家服役的義務,不厚道的人家是男女另算。在公孫佳這裡,女孩子服役也頂一個男丁的役,就服役上是做到了餘盛說的“男女平等”。

    因為在她這裡,這一批女孩子服的也是“兵役”。之前公孫佳是靠自己“收養”、“收容”各家不要的彆扭孩子、養不活要扔的孩子,現在是定成了缺席。

    幾件事辦完,公孫佳便不再折騰“新政”了。朝廷的“新政”其實已經比雍邑慢了,雍邑進行得很好,公孫佳也就不再在雍邑加碼,反而暗示轄下的官員,沒事別瞎折騰想著討好皇帝,誰折騰出了事她就收拾誰。

    公孫佳的威脅向來切實有效,整個雍邑及周邊地區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平靜得不像是身處章嶟統治的年代。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京城真的是開始混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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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公孫佳到達雍邑後不久,就有一對小夫婦帶著兩封信拖家帶口前來投奔。

    來的人是容逸與江仙仙的女兒和女婿,女兒小名叫媛媛,江仙仙打量了餘盛一圈之後覺得還是不要嫁給當時那個小二逼。後來餘盛也歷練出來了,容逸固然欣賞餘盛,還是覺得,這世上並不是人好就相配的,等孩子長大了些,就訂給了熟人李嶽的侄兒李文柏。

    李文柏就是吳選那個岳父的同族,自家女孩兒嫁給了吳選,還是跟自己同齡人,李文柏是一萬個不千萬的。但是不是自己的親妹妹也不是什麼侄女之類的近親,他說不上話。在京城過了一陣被“恭喜”的日子之後,李文柏實在覺得沒臉見人,求了岳父想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