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255、主次

    公孫佳為雍邑之行準備了有些日子了, 她原本對這一次奉章熙出遊抱有極大的期望。現在猛然發現,不對,章熙又不傻!已經做好的雍邑出巡的計劃就得推倒了重搞, 由於自己的疏忽,平白多了一件要返工的大事。

    當然, 趙司翰不知道她差點把事辦岔, 即使以常理推測,奉皇帝出巡都是一件大事,是值得全身心投入的。趙司翰也非常清楚,公孫佳從來都不是天真的無知少女。她數次登門想向趙家求幾個女子相助,種種原因都沒有能夠成功。周廷一進京,這邊就把她要的準備好了送上。公孫佳要是看不出點什麼來,趙司翰都會對她失望。

    如今正是各方勢力膠著試探,蓄力待發的時候,公孫佳近些時日的舉動來看,她是想退後兩步仔細看看。她的府裡, 各種出身的屬官都有, 當時看她拼拼湊湊出一個府來還覺得有點寒酸,現在一看,竟是運氣極好地避開了站隊。她與各方勢力關係都不錯,就不會將自己與任何一方綁得太緊。

    趙司翰看明這一點, 也就不再提什麼“女官”的事了。公孫佳本來管他要的是趙朗的妹子, 趙司翰等人商議的結果, 想要薦的卻是遠房的親戚, 雙方的想法是有差遣的,硬塞給她徒惹麻煩而已。

    趙司翰道:“陛下登極以來從未出巡,這是第一次, 萬望小心。”

    公孫佳道:“沿途都安排得妥妥的,護衛也是。”

    趙司翰沉吟了一下,還是問了:“可是太子留守京城?”

    公孫佳道:“是。”

    趙司翰長長地一聲嘆息,也不知道是在嘆的什麼。公孫佳道:“離您起復還有些日子,不如先看看?”

    趙司翰苦笑道:“只怕不是那麼好看的。這一位……唉……”他搖了搖頭。

    公孫佳卻來了興趣,她知道章嶟一向不怎麼顯眼,但是能讓趙司翰有這樣的表示,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她自忖對章嶟還是比較瞭解的,對章嶟的信息知道得應該比一般人還要多一些。宮中禁衛的副職她至今沒卸,東宮的守衛是她與章明、鍾源一起佈置的。東宮經過一番清洗過後,新調撥的人也都是經過她的眼。

    在她看來,章嶟是一個能力水平不及父祖但基本人情還是懂的人,甚至比一般人要聰明一點——當然放在太子、未來的皇帝的位置上可能不太夠用。

    她問:“您為什麼這麼說呢?我看他倒也四平八穩,大事上頭也沒犯過錯,且也能聽人勸,不是不食人間煙火。”

    趙司翰認真地問:“你是這樣看的?”

    公孫佳想了一下:“或許小有瑕疵,倒也無傷大雅吧?”

    趙司翰道:“臣子議論君主是不好的,眼下尚無實據,不過是我的一點擔心罷了。我擔心的是他的心性。他以前不受重視,雖然皇子尊貴,比起他的兄弟他也不顯,常年陪伴陳王。”

    趙司翰說得很含蓄:“位卑之人驟登高位,容易輕狂。就像無數奮力想留在京城做官的人一樣,咳咳。”再說下去,就該說賀州暴發戶們的奇葩行徑了。

    這些賀州泥腿子,有鬥富的,有撒野的,有扒著鄉下舊規矩不放的,千奇百怪,給足了御史們彈劾的材料。

    公孫佳也聽出來了,趙司翰固然會欣賞“人才”,在他眼裡“人才”是極少的,剩下的還是看出身。人家也是瞧不上暴發戶的,當然也對章熙引入周廷等人是比較牴觸的。

    公孫佳直白地說:“您不喜歡周廷?他出身還是不錯的。”

    “陛下引他入朝,讓霍相公帶他,有點欠思量了,”趙司翰輕描淡寫,“他們最終還是要站在這個朝上與大家共事的。”

    公孫佳靈光一現,長久以來的一個迷團得到了解答——怪不得我總想著從京城離開跑去雍邑!是因為在這兒,不可能事事由我來主導!

    主次之分與利益之爭是互為表裡的!

    為什麼有些事情明明很好,做起來是有益的,並且大家也都覺得應該這樣做,最終是有支持、有反對,落到了疑似黨爭的路子上?

    因為它就是黨爭,它是有利益的。它就是要分個主次!不是所有的人都會為了同一個崇高的目的忍讓的。同樣有益,肯定是誰為主誰拿得多!下次辦事還是照著這個慣例來麼?憑什麼別人要為你做嫁衣?

    京派不愧是根深蒂固的百年望族,對皇帝主導高高在上俯視所有人的格局都不是特別的滿意。皇帝當然是至尊,然而京派也是有勢力的,他們是臣不是奴,士人才是真正的“江山有份”。即使不讓京派主導,也得給足好處和麵子,或者是造勢到京派不得不妥協。

    就更不要提霍雲蔚了,霍雲蔚在人家眼裡,也不是配指揮他們的人。她公孫佳就更差了一層了。

    在她的勢力範圍譬如軍中,她怎麼處置都是對的!出了這個圈兒,她憑什麼凌駕在別人頭上呢?

    正因如此,紀炳輝與鍾祥相爭的時候,京派是暗中幫著紀炳輝的,這不是紀炳輝喊一句“我也是讀書人”京派就乖乖聽話給他當打手的事兒,這是與利益密切相關的!所以,當紀炳輝出格了的時候,京派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轉與賀州派合作!

    是的“合作”!合作,就得允許別人有人家自己的想法和利益。她之前與各方合作愉快,是因為彼此都沒有觸到底線,吸取了紀氏“利益”一條的教訓。“主次”,她當時還沒有看得特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