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50、幕後

    李許問妹妹:“阿貞,你呢?當年我被那個毒婦圈禁,無法帶你離開,這些年,你在東都受委屈了吧。”

    李貞默然,她很認真地想了想,發現除了行動不自由,每天照鏡子會挫傷自尊心外,她在東都似乎沒受多少罪。就連被流放,也是她躺在床上,被別人照顧。

    李貞低聲說:“我還好。

    ”

    李許依然很生氣,說:“你堂堂皇女,尊貴的金枝玉葉,竟然被指給一個守門侍衛,簡直豈有此理!那個人呢?”

    “他已經死了。”李貞垂著眼睛,聲音輕到聽不見,“我勸過他,但是他一心向著武氏,還勸我安貧樂道、自力更生,勿要說武氏的壞話。我沒辦法,只能用仙師的酒將他毒死。”

    李許聽到權達已經死了,可算出了口惡氣。他用力握著李貞的手,說:“一介莽夫,死不足惜。本來以他的資質,這輩子連給你提鞋都不配。要不是武氏惡毒,豈能輪得到他尚公主?阿貞你放心,下一門婚事為兄必親自為你把關,一定要挑一個十全十美的世家公子。”

    李貞聽到李許說世家公子,終於打起精神。是啊,終究是一個莽夫罷了,她是公主,只要她的兄長有權勢,天底下有的是男人前赴後繼對她好。若是兄長沒權勢,她堂堂皇女,難道下半輩子還指望一個男人的好感過活?

    李貞在深宮中長大,最是知道那個位置有多麼目眩神迷,引人心折。當初武氏握有大權,只是一個眼神,就能讓闔宮上下對李貞視而不見。李貞恨武氏,但更想成為武氏。

    權達勸她知足常樂,小富即安,呵,窮人沒吃過山珍海味,所以能日復一日嚼糠咽菜;商人沒當過官,所以能小掙一筆就心滿意足;權達沒見識過皇權巔峰,所以能說出平淡是真。但是李貞見識過,她知道權勢是多麼無所不能,她寧願為了爭奪權勢而死,也不要像個市井俗婦一樣,一輩子數著銅板過日子。

    李貞說:“兄長,婚事不必急,你先做大事為要。”

    李許以為李貞對權達有愧疚,當即說道:“那怎麼行!你本來成婚就晚,再過幾年,你年紀都大了……”

    “阿兄。”李貞止住李許的話,說,“如今你雖然騙過了武氏,但那個女人多疑,你假死的消息瞞不了她多久。我們當務之急是趕快招攬力量,反周復唐。等你大權在握,天下男人任我挑選,還有人敢在乎我的年齡嗎?”

    “說得好。”

    李貞和李許都嚇了一跳,紛紛站起身。

    然而兩邊的黑衣人看起來反應更大,他們慌忙站好,對著門口的方向長長下拜:“主上,您怎麼來了?”

    來人罩在一個寬大的斗篷中,臉上帶著銀色面具。雖然同是黑色,但這個男子的斗篷明顯華貴許多,裁剪十分講究,邊緣還繡著精緻的暗紋。他緩慢走入屋宇,舉止間行雲流水,雖然看不到臉,但不難猜到,面具後必然是一張極俊美的臉。

    來人進屋後輕輕抬手,兩邊的黑衣人這才敢直起身。有人慌忙去吹屋角的燈,被來人攔住:“不必了,這點光本尊受得住。”

    李許和李貞從周圍人的反應上感受到來人不同尋常,他們兩人身為皇子皇女,面對來人竟感到一絲不自在。

    李許比李貞早來兩個月,這些日子他住在這個別院中,除了不能出門,再沒有其他不適。李許來來回回見了好些黑衣人,但還是第一次見此人。

    看起來,這像是他們的首領。

    李許問:“不知閣下是何人?是你救了我們兄妹嗎?”

    “不敢當,略盡些綿薄之力罷了。”來人在眾多黑衣人的侍奉下坐好,黑色廣袖靜靜搭在膝上,一舉一動自帶貴氣,“鄙人姓秦,家中行長。”

    李許在心裡想了一下,姓秦?似乎沒聽說哪個望族信秦。或許這是他的託辭吧,李許沒有在意,拱手道:“秦大公子。”

    李許想要拉關係,特意用了客氣的稱呼,其實他還陰差陽錯叫對了。古時諸侯之子才能叫公子,後來這個尊稱泛化,民間也可以相互敬稱公子。

    秦惟聽到這個稱謂,唇角輕輕一勾。秦大公子……這個稱號,實在許久沒有聽過了。

    秦惟比手,對李許李貞說道:“吳王,義安公主,請坐。”

    李貞立馬注意到他的手掌極其漂亮,似乎許久不見陽光,他皮膚冷白,不見血色,精緻完美的如同玉雕。他的聲音也很好聽,語調不疾不徐,說話自帶三份笑意,聽著就讓人心生親近。

    原來真的有人,僅聽聲音就能判定為美男子。

    李貞走神的功夫,秦惟已經和李許說起外事。朝廷最大的事就是女主天下,李許氣得不行,不斷罵武氏牝雞司晨。

    相比之下,秦惟就優雅從容多了。他等李許發洩的差不多,才悠然截斷他的話:“太后篡位,吳王意欲如何?”

    “自然是招兵買馬,攻入洛陽,清君側,光復李唐江山。”

    秦惟輕輕點了下頭,問:“清君側不難,但是,哪一位是君?”

    李貞和李許都沉默了。過了片刻,李許說道:“自然是太子李懷。他是父皇親封的太子,景明元年亦登基稱帝。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李許說完,不知為何,有些緊張地看向秦惟。秦惟的臉隱沒在面具後,他許久未言,忽然輕輕笑了一聲:“鹿失其野,群雄逐之。我以為,吳王是個英雄。”

    李許不由屏住呼吸,問:“你這是何意?”

    “趙王李懷雖是嫡出,但皇位是從他手上丟失的,他有什麼能耐再居皇位?何況,武后終究是他的母親,聽聞趙王從小就怕母親,恐怕即便義軍衝入宮廷擁護趙王復辟,武后對他呵斥一聲,趙王就嚇得認錯了。這樣的人,怎麼能指望他光復李室呢?”

    “你的意思是……”

    “論排行,吳王為長,自古皆是以長為尊,長兄猶在,哪有其餘兄弟的位置?論出身,吳王為蘭陵蕭氏的後代,血統遠比武氏高貴。論才幹,吳王忍辱負重,殺伐果斷,遠比軟弱懼母的趙王強多了。從外部條件來講,吳王此刻安全待在揚州,只需振臂一呼,天下群雄響應,而趙王卻被困於東宮,一舉一動都受牽制。無論怎麼說,吳王做群龍之首,才是順時順勢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