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44、公私

    這種事李朝歌知道,高門大院辦宴會時需要大量人手,這些人養在家裡太費錢,但人手不夠又會在宴會上露怯,所以高門大戶會在設宴時招一批流水工進來,辦完後再遣散。高門主母不見外男,往往靠熟人介紹招人。石揚由親戚帶著幹活,再由人介紹到張燕儀家,道理上說得通。

    李朝歌心裡已經有決斷了,她抱著驗證的態度,問:“石家的遠房親戚長什麼樣?”

    農戶撓頭,不太確定地比劃:“我以前遠遠看過一次,好像這麼高,年紀和我差不多,又黑又瘦。”

    李朝歌聽他的描述,確認是張府守側門的人。她原來以為是巡夜人,沒想到,竟然是側門守門人。

    李朝歌拿出好幾張畫像,問:“是哪一個?”

    農戶辨認了一會,指了其中一張,李朝歌一看,完全對得上。李朝歌讓人將側門人的畫像收起來,問農戶道:“這幾個人你認識嗎?”

    侍從手裡拿著巡夜人、石揚同屋、公孫大娘的畫像,農戶看了許久,搖頭:“不認識。”

    李朝歌該問的已經問完了,照例說了句官話後就離開。他們幾人出去,侍從走在李朝歌身後,費解道:“指揮使,既然石旭光和側門人有關係,那為什麼村民不認識巡夜人?按理他們都該是一夥的。”

    石旭光和張家有仇,卻還進入張家打短工,動機非常可疑。同時,他還會寫字,認識張府守側門的門房,種種巧合重疊在一起,實在沒法讓人相信他是無辜的。

    側門人撒謊可以理解,但為什麼石旭光同屋之人也要替他掩飾呢?就算守側門的人悄悄給石旭光開門,他們又是如何知道門房打瞌睡時間的?

    侍從原本以為這些人是一

    個團伙,結果村民並不認識同屋和巡夜人。這就很奇怪了。

    李朝歌說:“不要太早下結論,多問幾家。”

    然而李朝歌問了好幾戶村民,眾人都知道石揚,對側門人有些生疏,對巡夜人就完全不認識了。李朝歌轉了一圈後,無奈確定,巡夜人和石揚確實沒有關係。

    冬日天黑得早,李朝歌問了一圈話下來,天色已經擦黑了。他們去就近的大源縣住宿,明日在大源縣調查半天,中午動身回洛陽,剛好能趕在散衙前回鎮妖司。

    第二天,李朝歌在大源縣沒查出什麼有用線索,用飯後就啟程回京。

    路上天氣不好,李朝歌進入長夏門時,時間已到申時二刻。李朝歌徑直往鎮妖司趕去,但是路上被人群堵住。人群密集,吵吵嚷嚷,李朝歌不得不勒馬停下。

    屬下用力拉著馬,皺眉道:“是誰在神都裡生事?”

    人群都圍著一個方向,匯聚的人越來越多,裡面不斷有驚叫聲傳來。李朝歌看了看,下馬道:“去看看。”

    外面的人想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拼命往裡擠,裡面的人在往後退,彼此鬧成一團。他們突然感覺到背後有冷氣,外圍的人罵罵咧咧回頭,一看到後面那些人的衣服,立刻噤了聲,悄悄往兩邊讓開。

    李朝歌一路暢通無阻,很快走到裡面。李朝歌本以為有人聚眾鬧事,但是等真的看到裡面的情形時,她不由狠狠皺眉。

    石旭光,或者說石揚被人綁在張府門前,手上夾著鐵夾。來俊臣坐在寬大的圈椅上,慢悠悠地問:“說,在張府門上寫字的人,是不是你?”

    石揚咬著牙不肯說,來俊臣見狀,冷笑一聲,下令道:“拉。”

    兩邊的酷吏立刻收緊鐵夾,石揚頓時痛喊,指根被夾出可怖的血痕。李朝歌臉色立即沉了,喝道:“來俊臣,你在做什麼?”

    來俊臣回頭,才發現李朝歌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他從圈椅上站起來,臉上帶出了笑:“盛元公主,您怎麼來了?”

    周圍的百姓這才知道,原來這位娘子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盛元鎮國公主李朝歌。人群大譁,李

    朝歌周圍的人嘩啦一聲散開,眾人驚訝又敬畏地看著她,卻沒人敢靠近。

    李朝歌將馬鞭收起來,徐徐走近張府大門。她掃了眼看熱鬧的張府奴僕,眼神掠過血跡斑斑的石揚,耀武揚威的酷吏,極其冷地笑了一聲:“我也想問問,來侍御史這是做什麼?”

    來俊臣笑道:“我聽說有人連續七天在二郎府上塗字,二郎是五郎、六郎的兄長,豈能受這種輕侮?微臣最見不得這種刁民,願意替二郎查個水落石出。這個男子會寫字,行跡非常可疑,微臣便審問一二。”

    那些人在張府門前寫字,讓張二郎被路人嘲笑,那來俊臣就在大門口夾斷這些人的手指,看看他們誰還敢笑。

    朝廷散衙時間到了,漸漸的,這一帶圍過來許多官員。白千鶴第一個衝出皇城,他本來打算去找樂子,但是經過南市時突然聽到吵鬧聲。有熱鬧的地方就有白千鶴,白千鶴立刻轉了方向,朝聲音源頭摸來。

    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看到了熟人。白千鶴悄悄蹭到李朝歌身邊,問:“指揮使,怎麼了?”

    李朝歌沒回答白千鶴的話,她依然冷冷地看著來俊臣,說:“這個案子歸鎮妖司管。”

    來俊臣無所謂地笑著:“我等都是替女皇分憂,誰能查明真相誰便是功臣,分什麼你我?”

    來俊臣肆無忌憚習慣了,連朝廷律法都不放在眼裡,更別說這種官場上默認的規則。李朝歌不想和來俊臣辯論,道理是和人講的,狗對她狂吠,她難道要還回去嗎?李朝歌說:“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沒有朝廷手令,你哪兒來的膽子逮捕良人,當街動用私刑?”

    來俊臣不在意地拍了拍袖子,那張俊秀的臉像是毒蛇一般,嘶嘶吐著信子:“刁民愚鈍,不通教化,只有上刑他們才會說實話。為了早日查明真相,少不了要用些特殊手段。畢竟,我們做官的為女皇分憂,拿到答案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李朝歌原本就忍著氣,一聽這話,簡直想上前揍他一拳。白千鶴見勢不對,趕緊攔住李朝歌。白千鶴即便不明白前因後果,看現在的樣子也能猜出個大

    概。白千鶴見慣了江湖紛爭,來俊臣敢這麼張揚,多半是另有算計。李朝歌要是現在動手,才是真正中了來俊臣的套。

    白千鶴藉著動作,悄悄在李朝歌耳邊傳音:“指揮使,冷靜。他可能奉了女皇的密令,你要是動手,那就成了你的不對了。”

    李朝歌深吸一口氣,勉強忍住拳頭。李朝歌冷冰冰盯著他,斥問道:“你也是從民間爬上來的,你應該知道普通人討生活多不容易。他晴耕雨讀十來年,只為了參加科舉,你僅因為懷疑就對他上刑,毀了他的手指,無異於毀了他的一生。你這樣做,良心就不會不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