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39、夢魘

    李朝歌親眼看著顧明恪逼近, 他身上清冷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最後,額頭印上一個柔軟沁涼的觸感。

    明明剛才有過更親密的接觸,可是都不及現在, 他輕輕印在她眉心, 遠比接吻更讓她心動。

    顧明恪的唇很快就離開, 淺嘗輒止,沒多少□□味道, 卻讓人無比安心。他坐回床邊, 目光依然柔和又從容,像是一罈陳年佳釀, 幾乎要醉到人心裡頭。

    李朝歌手緊緊捏住衣襬, 她幾次想要說什麼, 話到嘴邊都無法出口。最終,她鼓起勇氣,說:“可是……”

    顧明恪伸手, 止住她的話:“我知道。”

    李朝歌不確定地看著他, 目光中謹慎小心:“那你沒關係嗎?”

    沒關係嗎?顧明恪不知道, 但是他走到這一步,一切皆出於本心。無論這是誰的劫數,顧明恪都認了。

    顧明恪微笑, 輕輕撫過她的頭髮:“沒關係。”

    李朝歌長鬆一口氣, 牡丹和楊華的先例就在眼前,李朝歌還真怕會影響到顧明恪。既然他說沒關係,那就不成問題。

    李朝歌瞬間放了心,她問:“夢魘獸在哪兒,我們去解決夢魘獸吧。”

    顧明恪點頭:“好。”

    李常樂今夜總是犯困, 她早早告了假,回宮殿休息。她睡在床上,夢到邊塞黃沙滾滾,裴紀安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好幾次險些喪命。

    李常樂眉毛緊緊皺著,口中不斷喃喃不要。守夜的宮女聽到,慌忙進來叫李常樂:“廣寧公主,您怎麼了?公主,您醒醒!”

    然而李常樂無論怎麼搖晃都不醒,宮女終於發現不對了,她驚慌失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廣寧公主不像是普通夢魘,宮女直覺該叫太醫,但是現在夜已深,叫御醫來興師動眾,說不定還會驚擾女皇。為一個噩夢驚動女皇……

    宮女猶豫不定,正在她為難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說話聲。宮女回頭,見李朝歌大步走進來,後面還跟著好幾個慌張的侍女。

    顧明恪停在外面,並沒有進來,但即便同是公主,也沒有夜闖李常樂香閨的道理。李常樂的侍女試圖阻攔:“盛元公主,廣寧公主已經睡了,您有什麼話

    明日再說……”

    李朝歌不理會喋喋不休的侍女,她目光穿越床帳,一眼就看到李常樂睡得很不安穩,明顯是陷入夢魘的樣子。李朝歌沉著臉,說道:“她被妖怪困在夢中,再不救就晚了。”

    一聽妖怪,所有侍女都嚇了一跳。守夜宮女心裡也狠狠一哆嗦,不知為何直接就信了。

    李朝歌的威信無人敢輕視,她一說妖怪,無論嬤嬤還是宮女都安靜了。李朝歌看向守夜的宮女,問:“她這樣多久了?”

    守夜宮女答得磕磕巴巴:“奴婢不知道。廣寧公主從戌時二刻回來就睡了,奴婢在外面聽到聲音,進來查看,就發現公主在說夢話。”

    戌時二刻,李朝歌默默算時間,道:“你們都讓開。”

    宮女們不敢耽誤,連忙散到門外。李朝歌抽出潛淵劍,劍身鋒利尖銳,隱隱散發著紅光。李朝歌看了眼床帳後的李常樂,忽然毫無預兆朝窗外的樹木刺去。

    這株樹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李朝歌一劍穿透樹幹,明明是沒有生命的死物,被劍刺穿的地方卻悠悠散出來一股紫霧。李朝歌在樹幹上踢了一腳,藉著力道拔劍,一劍將紫霧削成兩半。

    紫氣如同被砍痛了一般,立即鑽入土地,很快不見蹤影。李朝歌皺眉,喃喃自語:“這就沒了?”

    宮殿裡傳來宮女的聲音,夾雜著各種驚慌的喊叫:“公主醒了,快去取水……”

    李朝歌繞著樹幹尋找夢魘獸本體,它們能鬧出這麼大陣仗,能耐絕不止那一小縷紫霧。顧明恪站在宮殿外等李朝歌,他似有所感,看向地面,忽然眼神一凝。

    不好,夢魘獸本體不在這裡,還有其他人中招了。

    ·

    李朝歌走後,張彥之等了許久,始終不見李朝歌回來。他不死心,乾脆追出去看。

    結果,看到了李朝歌和顧明恪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她還穿著原來那身白色騎裝,並沒有去換衣服。

    她只是不想回去見他。

    張彥之頓生黯然,這時候顧明恪發現他了,顧明恪抱著李朝歌離開,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張彥之明知道顧明恪抱著李朝歌回去做什麼,卻無力阻攔。他們兩人是夫

    妻,一見鍾情,天作之合,是宮闈內外人人稱讚的佳偶,張彥之算什麼?

    張彥之沒有心情再回宴會上賠笑,乾脆回自己的房間清淨。他回來後不久,就睡著了。

    他又做了這個夢,又夢到了李朝歌。夢裡的時間是倒著走的,他看到她褪下鎮妖司服飾,變成一個剛進入東都、舉目不識的年輕少女。在宮廷宴會上,她看到了一個青衣郎君,少年對她遠遠一笑,李朝歌的眼睛瞬間亮了。

    這是她和裴紀安孽緣的開始,不知道夢裡的裴紀安會不會後悔自己在那日穿了青衣,和李朝歌打了招呼。可是張彥之卻非常後悔,他也喜歡穿青色的衣服,他也喜歡讀書彈琴,若是沒有顧明恪,是不是他也有機會?

    時間再往後退,張彥之看到她還不知道自己是公主的年少時光。張彥之早就覺得李朝歌和他見過的閨秀貴女不一樣,她一點都不嬌氣,也從來不頤指氣使,坦蕩的像是山間清風,俠義而自強。

    她年少時,也像一縷風一樣穿梭在山野間。張彥之看到她第一次打獵,第一次握劍,第一次練輕功,第一次扎馬步……好幾次他都握緊了拳頭,可是李朝歌每次都化險為夷,老虎、巨鷹、毒蛇,再匪夷所思的對手,都比不過她的成長速度。

    張彥之也著實佩服,她的養父兼師父,到底是個什麼鬼才。把睡著的孩子扔到老虎窩,也虧他想得出來。

    時間慢慢到了七歲,她成了一個扎著雙髻的女童。小時候的李朝歌毫無成年後的英氣,她臉頰圓圓的,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即便穿著粗布衣服都漂亮的如同年畫。她的師父好幾次被人認為是人販子,也不怪別人誤會,他這樣一個粗糙邋遢的酒鬼,實在不像能生出這麼漂亮的女娃。

    李朝歌小時候總喜歡哭,她的師父一邊罵她,一邊給她找吃的。那時候她還不適應民間的生活,穿衣服會被衣料蹭破皮,吃烙餅會被粗麵劃到嗓子,稍有不勝意就包著眼淚哭。張彥之看著那個髮髻亂糟糟的小姑娘,實在不能相信,她長大後,會成為一個能一腳把猛虎踹飛一丈的大殺器。

    又一年

    過去了,她退回了六歲,師父從她身邊消失。她穿著精美的紅色襦裙,扎著講究的元寶髻。她淹沒在洪流中,四周都是殺紅了眼的亂兵和怪獸,李朝歌跌跌撞撞,不斷哭喊著“阿孃”“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