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36、綠茶

    顧明恪說完後, 一馬當先,率先離開。李朝歌見狀,策馬跟上。

    一男一女騎著白馬, 沒入風浪翻滾的草原深處,從背後看美好的如同畫卷。宮人們輕聲感嘆:“沒想到顧寺卿騎馬這麼嫻熟, 我看顧寺卿清靜文雅, 還以為顧寺卿不擅武藝呢。”

    女皇身邊的一個姑姑聽到,說:“顧家的郎君自小精心培養, 即便看著溫文爾雅,詩書六藝也樣樣不差。別看駙馬現在在大理寺任職, 其實他出身詩書之家,祖父、父親都是有名的史學大儒,六朝史便是顧寺卿的祖父修撰的。”

    “是嗎?”宮女們一聽, 驚歎問,“那顧寺卿為什麼沒有繼承祖父遺志,而是去讀律疏了呢?”

    “誰說沒有?”姑姑道, “顧寺卿才十七歲就修完了前朝隋史,文才便是女皇看了都讚歎。後來裴家曾提出讓顧寺卿去修史館,顧寺卿不願意, 自己參加明法科, 考了大理寺。當年顧寺卿還是明法科第一,放榜那日,京城大娘子小姑娘將街道堵了個水洩不通, 就是為了一睹新科進士顧郎的風采。”

    行宮的宮女們感嘆不斷,她們常年待在行宮,若是宮裡貴主不來,她們就只能待在行宮裡, 一日日空等年華老去。顧明恪的事蹟在朝中不是秘密,可是對於這些宮女來說,那便是前所未有的新鮮事。

    宮女們纏著姑姑繼續講。武元慶牽了馬,和身邊的張氏兄弟說道:“難得雨後天氣好,去草場上賽一圈,如何?”

    張燕昌愛熱鬧,立刻允了。唐朝騎馬是最流行的出行方式,貴族無論男女都能上馬。張氏兄弟雖然學過,但是窮文富武,他們這種撐門面學出來的和常年騎馬狩獵的世家郎君自然不能比。不過武元慶沉迷酒色,四體不勤,和張燕昌倒也半斤八兩。

    他們兩人準備賽馬,張燕昌興沖沖地叫兄長一起。張彥之低低應了一聲,心思還在剛才那些女子的談話上。

    顧明恪出生自史書大家,祖父、父親都是當世知名文學家、史學家,他含著這麼大的金湯匙出生,卻

    放棄家族傳承,自己考了完全無關的明法科,竟然還是第一名。這樣的家世,這樣的經歷,真是無可挑剔。

    難怪會被選為駙馬。

    正巧宮女們在後面嘰嘰喳喳地問:“那顧寺卿是怎麼和盛元公主認識的?”

    “說來話長。”老姑姑把胃口吊夠了,才娓娓道,“當年老身跟著女皇去紫桂宮狩獵,那時候先皇還在,盛元公主救了先皇,先皇看著眼熟,一下子認出來這是丟失多年的嫡長女。先皇帶著盛元公主回宮,女皇很高興,就給公主舉辦了迴歸宴,邀請三公九卿全部出席。就在宴會上,盛元公主見到了顧寺卿,從此結緣。老身至今記得那場馬球賽,一眾天之驕兒下場打馬球,當真是少年意氣,神采飛揚,盛元公主和顧寺卿兩個人搶球,一整場都在槓著呢。”

    宮女們咯咯笑:“哪裡是搶球,分明是看對眼了,故意製造機會呢。”

    老姑姑笑道:“那老身就不知道了。”

    “五兄。”張燕昌坐在馬上,用力對張彥之揮手,“快來!”

    張彥之慢吞吞走向另一邊,下人殷勤地給他備馬,他卻沒多少賽馬的興致。下人敲鑼,武元慶和張燕昌飛快地衝出去,張彥之跟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跑著。

    他腦海裡不停回放剛才聽到的話,原來,那就是他們兩人的初遇嗎?相逢在彼此最好的年華,年少不知愁,一身赤誠熱愛,都給予一個人。

    張彥之不由想,在他十六七的時候,他在做什麼呢?他在教坊司裡,日復一日地彈琴,只為了多得些客人的打賞。

    前面張燕昌和武元慶很快看不到蹤跡了,張彥之停住馬,漫無目的地散步在綠草中。六月正是一年中水草最豐茂的時候,草原上開著不知名的花,星星點點散佈在碧浪中,隨著風層層翻湧。

    前方有一大叢白色蘆葦,張彥之只掃了一眼,本打算離開,突然意識到那裡好像有兩個人。

    張彥之定睛細看,果然,兩個人騎著馬,漫步在半人高的蘆葦叢中。他們兩人都穿的白衣,隱沒在蘆葦穗中,

    不仔細看還注意不到。

    張彥之眼睛頓時亮起來,他掃過四周,草原上地方大,跑遠後根本誰都看不到。張彥之放了心,立刻朝那個方向趕去。

    李朝歌和顧明恪跑了一段,等甩開身後的人後,就放慢馬速,悠悠漫步在草原上。李朝歌隨手摘了枝蘆葦,問:“你為什麼突然想騎馬?”

    顧明恪端坐在馬上,姿態清閒,都不用控制韁繩,坐騎就走的安安穩穩。顧明恪說:“沒什麼,只是陪你而已。”

    這個理由李朝歌越發不信了:“我又不是不會騎馬,你陪我做什麼?”

    顧明恪不說話。他想起剛才的場景,目中劃過一絲諷意。

    他要是不陪,那就有其他人來陪李朝歌騎馬了。

    沒想到人不能念,顧明恪才剛剛想完,就聽到後面傳來馬蹄聲。他回頭,見到來人,眼神立刻沉下。

    張彥之?他怎麼陰魂不散?

    李朝歌也奇怪道:“他怎麼來了?”

    李朝歌看著看著,突然覺得不太對:“他怎麼趴倒在馬上?不好,他好像驚馬了。”

    李朝歌說完,立刻策馬去救。顧明恪喚了一聲,話沒說完就見李朝歌衝出去了。

    顧明恪盯著前方,眼睛悄悄眯起。驚馬?

    李朝歌很快就追上張彥之,她伸手拽住張彥之的韁繩,很快就將失控的馬匹安撫下來。張彥之騎在馬上,驚魂未定。他回頭,十分誠懇地向李朝歌道謝:“多謝公主。”

    李朝歌見馬已經平靜下來,她鬆開韁繩,說:“舉手之勞。你沒事吧?”

    張彥之搖頭,一雙眼睛溫潤如水,情意綿綿:“謝公主關心,我沒事。”

    李朝歌剛才那句話只是禮貌詢問,流程走完後,她就看向張彥之的馬,奇怪道:“好端端的,怎麼會驚馬呢?”

    李朝歌對事故原因非常好奇,這是行宮,馬都是宮苑圈養、精心訓練的,怎麼可能受驚呢?張彥之見李朝歌一直盯著馬,心中發慌,忽然掩著唇咳嗽。

    沉迷於追根究底的李朝歌抬頭,問:“怎麼了?”

    張彥之偏頭咳了兩聲,捂著心口,緩緩喘著氣

    道:“沒什麼,剛才馬突然失控,我有點心悸。”

    李朝歌從小耐抗耐造,一個人能打十個,不是很懂正常人是什麼樣。她從沒驚過馬,但是京城那群貴女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被嚇暈,張彥之驚馬後心悸,似乎也正常。

    李朝歌於是說道:“心悸是大事,你待在這裡不要動,我回去叫御醫。”

    李朝歌說著就要走,張彥之攔住,低聲道:“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