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35、彈琴

    顧明恪時常佩服李朝歌的應急能力, 比如現在,她這個理由找的,顧明恪都沒法接話。

    顧明恪問:“衣料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李朝歌像模像樣地點評, 順便悄悄坐起來, “摸起來還不錯。”

    顧明恪按了按眉心,慢慢撐起身體。李朝歌見他神情寡淡,問:“怎麼了, 不舒服嗎?”

    顧明恪搖頭:“沒有, 夢而已。”

    顧明恪坐起來後衣領鬆散,露出一截清淺的鎖骨。李朝歌坐在床上,沒有急著下床,而是問:“你昨天也做夢了。夢裡發生了什麼嗎?你看著不太開心。”

    “談不上不開心。”顧明恪淡淡道,“只是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有些累。”

    李朝歌嗯了一聲, 眼睛靜悄悄打量顧明恪的臉頰。他骨相流暢, 劍眉星眸,想來小時候臉型就很好看。外面宮女聽到動靜,問:“公主, 駙馬, 你們醒了嗎?”

    李朝歌應話,下床去打理儀容。顧明恪很快穿好衣服, 從不用侍女假手。侍女給李朝歌綰好髮髻, 抱怨道:“這場雨真煩人, 下了一整夜, 現在還沒有停。下雨天做什麼都不方便,也不知道還要下多久。”

    李朝歌看向窗外,窗扇半開, 樹葉輕輕向下滴水,入目所及,一切都被洗的晶亮。地上打落了滿地碎花,紫色花瓣落在泥土上,像是鋪了一層柔軟的地毯。

    李朝歌問:“這是什麼花,怎麼到處都是?”

    宮女朝外看了一眼,說:“不知道。自奴婢來行宮以來,這種花就一直種著。它只開半個月,開的時候清香滿園,公主和女皇來得巧,正好趕上花期。”

    李朝歌記得昨日宴會的時候,宮殿外就種著這種紫色花樹,沒想到她的寢宮外也有。這時候宮女把髮髻簪好了,捧著鏡子給李朝歌展示:“公主,您看,用這套首飾怎麼樣?”

    今天下雨,沒法出門,李朝歌沒有盤複雜的髮髻,只挽了一個單髻,兩邊插著淺綠色的玉簪。李朝歌從鏡中掃了一眼,點頭道:“好了,就這樣吧。”

    今日大家都要待在自己宮殿裡消遣,李朝歌梳妝後,便去找顧明恪。她總覺得顧明恪情緒很低,好像從昨天

    做夢開始,他就不怎麼笑了。

    顧明恪換了一身青色廣袖衫,此刻正坐在水榭邊看雨。他們這座宮殿直接連著湖面,此刻水天一色,雨水從屋簷上滴落,和後面的湖光氤氳成霧濛濛的影子。他坐在窗前,像是將寒霜星河穿在身上。

    李朝歌坐到顧明恪身邊,問:“你怎麼一個人坐到這裡來了?”

    李朝歌今天穿了白色上襦,碧色長裙,身上的髮簪也非常清淡,和顧明恪坐在一起倒非常搭配。顧明恪聽著外面滴答的雨聲,說:“屋中陰潮,坐久了壓抑,不如在這裡聽雨。”

    “你倒是有閒情雅緻。”李朝歌靠在窗沿上,伸手去接屋簷下的雨線。過了一會,李朝歌無聊,說:“這場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呢,總這樣坐著也不行,我們找點東西消磨吧。”

    顧明恪說:“雨聲為伴,正好彈琴。宮殿裡有琴嗎?”

    李朝歌怔了下,實在沒料到顧明恪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高雅。李朝歌問外面的侍女:“宮裡有琴嗎?”

    侍女被問住了,行禮道:“寢殿裡沒有,樂器都放在昨日的宴客廳了。”

    這是行宮,李朝歌臨時居住的寢殿自然不會樣樣具備。李朝歌說:“去取過來吧。”

    幾個侍女連忙撐著傘去取琴,李朝歌要的東西沒人敢攔,很快,琴就抱回來了。李朝歌支在窗戶上,看顧明恪熟練地調絃,試音,那雙修長的手搭在古琴上,說不出的好看。

    李朝歌隨口問:“你怎麼突然想起彈琴?我還以為雨天清淨,你要看書。”

    顧明恪低頭勾動琴絃,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意味:“又不影響,隨便彈彈。”

    李朝歌聽著他指尖流瀉出來的琴音,嘆道:“這可不是隨便彈彈。你竟然彈琴也這麼好?”

    顧明恪眼睛中帶出些笑,他自醒來後氣場就低低的,現在那股孤寂寥落感終於消散了些:“小時候學過幾年。許多年沒有擺弄了,生疏很多。”

    李朝歌分不出他是客套還是真的覺得生疏了,李朝歌看了一會,若有所思道:“學琴是不是會讓手指變長?張彥之就擅彈琴,你也是這樣。”

    顧明恪神情不動,手下忽然彈出幾個急輪音:“你最近怎麼總是提他?”

    李朝歌怔了一下,都被這句話問懵了:“很多嗎?我今天才第一次提起他,還是因為你彈琴,我記得他也擅琴,所以才想起他的。”

    顧明恪悠悠道:“他很擅長嗎?”

    李朝歌沒多想,十分實誠地點頭:“我聽過一次,確實還不錯。不過和你不是一個風格,你可能不會喜歡。”

    顧明恪左手壓弦,右手輕輕勾挑:“我是什麼風格?”

    李朝歌沉吟,努力形容道:“你的琴音冷淡悠遠,是彈給自己聽的,他的要熱鬧一些。要我說,兩種雖各有長處,但你的琴聲不需要顧忌外人喜好,由心而生,自由自在,我覺得更好些。”

    琴聲慢慢和緩下來,顧明恪終於覺得舒服了。他說:“琴本來就是修心之器,大雅之音,急於討人喜歡反而落了下乘。你喜歡什麼調子?”

    顧明恪說完,自己都覺得有點打臉。他才剛剛說過彈琴不能為了討人喜歡,緊接著就問李朝歌喜歡什麼。

    李朝歌搖頭:“我都可以。這麼高雅的樂器,我欣賞不來,你自己彈吧。”

    李朝歌心想顧明恪在這裡彈琴修心,她就不要打擾了。李朝歌起身,正打算離開,就聽到顧明恪說:“樂器是用來給人聽的,琴也如此,沒那麼高遠。不如你來試試?”

    “我?”李朝歌猶豫,她在藝術上的天賦可以說驚天地泣鬼神,她來彈琴,會不會太折磨琴了?

    顧明恪停下撫琴,對李朝歌伸手,道:“無妨,誰都是慢慢學的。我教你。”

    李朝歌試探地坐過去,她雙手停在案邊,都不知道該放哪兒。顧明恪握著她的手指,手把手教她如何彈琴:“左手放在這裡。這叫抹、拂,這叫勾、剔……別這麼用力,不是在挽弓。”

    顧明恪手臂環過李朝歌肩膀,長袖垂落在李朝歌身側,和她的裙裾交疊在一起。李朝歌最開始很緊張,顧明恪握著她的手,耐心地教她每個手指怎麼動,李朝歌慢慢放鬆下來,漸漸也能跟著顧明恪彈一小段。

    李朝歌低聲問:“你怎麼什麼都會?琴棋書畫,武功劍法,無所不通。你學這麼多東西,小時候豈不是很累?”

    “你又想打探什麼?”

    李朝歌生氣,暗暗

    用胳膊撞了他一肘子:“我關心你呢!”

    身後傳來清淺的笑,顧明恪胸腔輕輕振動,說:“不算累。現在回首再看,其實也沒有什麼。我反而感謝當年學得多,要不然,如今就得被你嫌棄了。”

    這話李朝歌不服,回頭反駁:“別汙衊人,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