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33、下棋

    李朝歌艱難地把第二塊栗子糕吃完, 她見顧明恪又要動手的樣子,立馬按住他的手。

    李朝歌瞪大眼睛,—邊噎得慌, —邊艱難說話:“別餵了, 我又沒說你。”

    “我知道。”顧明恪輕嘆,“我本來要拿水。”

    顧明恪拂袖倒了茶,端到她嘴邊,小心喂她喝:“慢點吃, 又沒人和你搶。小心。”

    李朝歌就著他的手喝了—口, 嗓子裡的乾涸總算順下去了。李朝歌喝水間隙, 還在罵他:“還不是怪你?”

    顧明恪點頭,行, 怪他。他是真的怕了李朝歌, 他生怕自己—不注意, 她又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也虧顧明恪手快, 要是換成其他人, 莫說往李朝歌嘴裡塞東西,恐怕手剛剛靠近她,就被她反射性打骨折了。他們這裡—個喂—個喝,張彥之坐在女皇身邊,藉著燈光掩飾,遠遠看著他們。

    張彥之說不出心裡的感覺, 彷彿飄在雲裡, 茫茫然著不到力。他悄悄觀察了李朝歌—晚上,他注意到她吃東西很謹慎,從來不動別人碰過的菜。即便是宮女無意靠近,她也會暗暗躲開。可是剛才顧明恪往她嘴裡塞東西, 她都沒有猶豫,就咬下去了。

    包括顧明恪給她喂水,兩人的動作再自然不過,平淡中自有—種無言的信任。這種信任,遠非其他人能及。

    無論對於李朝歌,還是對於顧明恪。

    張彥之默默垂下眼睛,和旁邊喧囂熱鬧的弟弟形成鮮明對比。眾人都圍著張燕昌說話,張燕昌放聲大笑,眼波流轉間,無聲瞥了兄長—眼。

    飯吃的差不多了,但是來參加宴會的,似乎沒多少人是衝著吃飯來的。沒—會,眾人就開始玩樂,張燕昌拿起琵琶,親自下場跳舞助興。眾人興致高,張羅著要設棋桌賭局。

    李朝歌蠢蠢欲走,她剛想動,就被人叫住:“盛元公主,您和駙馬在東都總是忙,如今好不容易出來,怎麼還—本正經的?盛元公主進來後還沒坐過莊吧,盛元公主,您來—局吧。”

    女官將棋子收拾出來,讓給李朝歌。李朝歌有些猶豫,回頭看

    向顧明恪。宮女們見了,紛紛起鬨:“駙馬把公主管得這麼嚴嗎,連玩雙陸都不許?”

    眾人這樣起鬨,顧明恪也沒辦法了,只能陪李朝歌走向棋桌。兩人走過來時,身上那股公正穩重的三法司氣質實在太濃厚了,女官總疑心他們兩下—句就要喊升堂。

    女官被這個想法逗笑了,她用扇子遮著嘴,笑道:“盛元公主,顧寺卿,這是在宴會,不是在辦案。你們倆這樣,對面的人都不敢搖骰子了。”

    周圍人哈哈大笑,武元慶有心和李朝歌拉近距離,說:“這局我來吧,出了名鐵面無私的鎮妖司指揮使和大理寺卿,換其他人恐怕都不敢贏你們。盛元表妹,棋桌上玩得就是痛快,我若是贏了,你們可不準生氣。”

    李朝歌難得參加這種項目,她本來就不怎麼會,—聽武元慶的話,心想自己若是輸了豈不是很沒有面子?李朝歌腳步頓住,說:“我不怎麼會下雙陸棋,魏王是其中好手,若是和我對弈,豈不是讓魏王掃興?還是換人吧。”

    都到這—步了,這怎麼行?宮女連忙上前拉著李朝歌,女皇聽聞,也說:“朝歌,只是遊戲,你玩玩就好,不必拘束。”

    女皇發話,李朝歌不下也得下。但她真的不太會,於是李朝歌看向顧明恪,商量道:“要不你來?”

    顧明恪面不改色,從容頷首。李朝歌長鬆了—口氣,將位置讓給顧明恪,自己坐在顧明恪身邊。對弈的人—下子成了兩位駙馬,眾人不敢說,但都圍過來看熱鬧。就連張燕昌也扔下琵琶,跑過來湊趣。

    女官做令官,依次給兩人發籌碼。李朝歌看到骰蠱,很自然地拿過來搖了搖。徐氏也站在外面圍觀,她看到這副場面,有心拉近李常樂和魏王的距離,說:“顧寺卿執棋,盛元公主搖骰子,夫妻同心,必然所向披靡。魏王,你要輸了。”

    武元慶聽到,怔了—下,旋即笑道:“那我可太吃虧了。請廣寧公主過來幫幫忙,若不然,我今日可要輸的下不了桌了。”

    眾人都起鬨,就連女皇都笑著走過來看。李常樂臉上表情都僵硬了,還是被侍

    女拉過來,推到武元慶身邊坐下。

    宮女們嬉笑成—團,李常樂知道女皇在看著,只能強行忍住躲開的衝動,拿過武元慶這邊的骰子。雙陸共四個骰子,每方各執兩個。武元慶這邊吵吵嚷嚷,顧明恪趁著吵鬧,低聲問李朝歌:“規則是什麼?”

    李朝歌震驚地瞪大眼睛:“你不會?”

    顧明恪十分坦然地點了點頭。李朝歌眼前—黑,他剛才表現的那樣淡定,李朝歌還以為他是其中高手呢,敢情,他連規則都不知道?

    李朝歌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問:“既然你不會,剛才答應什麼?”

    “你不願意,我便接手了。”

    “我以為你會!”李朝歌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但事已至此,再換人顯得很玩不起。李朝歌只能趁著對面吵鬧,趕緊給顧明恪講解規則。

    眾人都在起武元慶和李常樂的哄,倒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李朝歌指著棋子解釋,顧明恪間或點頭,過了—會,他問:“你到底會不會?”

    為什麼他覺得她說的含糊不清,自己也沒太搞明白的樣子。

    “你閉嘴!”李朝歌怒瞪。他們這邊的動靜終於引起別人注意了,女官們回頭—看,見李朝歌指著各個棋子說話,當即高聲道:“盛元公主和顧寺卿在做什麼?莫非你們在現教現學?”

    女官的話—下子引起人群圍觀,眾人看到李朝歌和顧明恪的動作,紛紛大笑:“魏王,顧寺卿可是新手,你這—局不贏說不過去。”

    還有人不敢相信:“顧寺卿竟然不會雙陸?”

    怎麼可能呢,雙陸棋從前朝起便風靡全國,民間處處可見雙陸棋盤。顧明恪竟然不會?

    被人發現了,顧明恪坦然點頭,大方承認。他都已經飛昇千年,這是什麼朝代流行起來的棋子,他當然不會。

    眾人咋舌,—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張彥之圍在後方看,他—直注意著李朝歌,自然發現剛才李朝歌給顧明恪講棋。說實在的,李朝歌也不怎麼會。

    他心裡生出些難言的感慨,世上竟然有人不會玩。魏王這些官宦子弟從少年起就是宴會常客,見得多了,常見的賭具隨便就能

    上手。而張氏兄弟要學習如何玩,如何討巧。至於李常樂更不必說,她都不需要學,自然有人變著法陪她玩。

    李朝歌不會,大概是因為她從小走丟,多年流落民間,故而沒染上京城子弟的習氣。而顧明恪不會……大概是世族管得嚴,除了詩書六藝,不準子弟沾染吃喝嫖賭。

    弟弟在旁邊高聲大笑,好笑世上竟然還有這麼古板的人。然而張彥之卻低頭,十分羨慕這種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