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32、避暑

    “是。”裴紀安靜靜說,“請廣寧公主保重。”

    李常樂咬牙,她氣的不輕,又發不出來,最後恨道:“你出生以來一直住在長安洛陽,根本沒有經歷過苦日子。等去了雲州,你一定會後悔的!”

    裴紀安沒什麼波動,平靜說道:“謝廣寧公主關心。時候不早了,請廣寧公主回府吧。”

    他還是這樣進退有度,溫文爾雅。曾經李常樂最喜歡他這副溫和從容的模樣,如今,她恨他沒有反應!

    李常樂用力攥著手,不知道示威還是請求,說:“如果你不想走,我可以幫你留下。只要你願意,幫你官復原職,甚至把裴伯調回來,都不成問題。”

    說完後,李常樂緊張地看著他。裴紀安並沒有像李常樂期待的那樣露出喜色,他抬眸看向遠處的旌旗,輕聲說:“靠引薦給二張兄弟,討好他們嗎?”

    “不是!”李常樂脫口而出,聲音尖銳刺耳。她眼睛裡一下子湧出淚:“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人?”

    裴紀安沒有收回目光,自然也沒有看到李常樂眼睛裡的期冀和失落。無論如何,二張是李常樂獻給女皇的,二張兄弟官位飛漲,也有李常樂

    在其中推波助瀾。無論她初衷是什麼,走到這一步,他們都沒法再做同路人了。

    裴紀安說:“廣寧公主,時辰不早了,您該回去了。臣祝您平安喜樂,一生無憂。”

    說完,裴紀安轉身往後走。李常樂再也忍不住,推開車門,跳下來大喊:“你祝我一生無憂,為什麼保護我沒有憂愁的那個人不是你?”

    “臣不配。”

    “她已經成婚了!”

    “廣寧公主!”裴紀安回頭,眼中一瞬間迸出厲色。李常樂從沒見過裴紀安這樣的眼神,彷彿他不再是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而是發號施令的神君。李常樂被嚇住,眼淚撲簌簌落下。

    裴紀安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用力握了握拳,對李常樂道:“對不起,臣冒犯了。廣寧公主,胡亂臆測會害死人的,請廣寧公主謹言慎行,勿要亂說。”

    裴紀安說完轉身,義無反顧地朝裴家車隊走去。他騎上馬,沒有再回頭望李常樂一眼,乾淨利索地拍馬離開。

    李常樂眼睜睜看著裴紀安策馬遠去,馬蹄後揚起濛濛的灰塵。人影越來越小,很快,她就認不出裴紀安的背影了。

    李常樂雙手捂住臉,失控地大哭。太子阿兄走了,父皇走了,現在,連他也走了。她生命中重要的人,一個又一個離她遠去。

    曾經她,李懷,裴紀安,裴楚月,高子菡,長孫表兄,他們一群人玩得多好,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去年那些謀反案,李朝歌在其中沒少出力,李朝歌也不是清白的,為什麼眾人都相信李朝歌,卻不信她?

    所有人提起李朝歌,都承認李朝歌手段狠辣,但光明磊落,不會使陰謀詭計。李朝歌光明磊落,那拿不出檯面,只會使魍魎詭計的人是誰呢?

    他們以為李常樂願意做這些嗎?給宮裡送男寵,結交來俊臣等酷吏,她做這一切,還不是為了營救李懷?明明是她的親人朋友,為什麼最後,他們都偏向李朝歌?

    侍女見李常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害怕李常樂這副模樣被魏王府和女皇的人看到,連忙扶著李常樂上車。李常樂在車上擦眼淚,她並不知道,在她登車後不久,裴紀安在風中勒住馬,

    回首望向洛陽。

    高大威嚴的洛陽矗立在陽光下,佛塔上的金鐸聲隨著風,悠悠穿過裴紀安身邊。僮僕從前面折返,問:“郎君,您在看什麼?”

    裴紀安自嘲地笑,是啊,他在看什麼呢?他竟然還期待看到她嗎?她不會來的,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只是,終究心有幻想。

    裴紀安搖頭,策馬追上前方的隊伍。身後城池巍峨,他期待的那個人,始終沒來。

    前路漫浩浩。

    ·

    女皇得了一對新寵後,心情明顯變好。她臉上的笑容變多了,眼神湛亮,容光煥發,雖然年齡已高,但她如二八少女一樣,再次煥發生機。

    李朝歌私底下都暗暗感嘆,果然,情愛才是最好的補品。女皇煥發第二春,整日情緒高漲,張燕昌在她耳邊撒嬌說東都太熱了,女皇當即拍板,今年去行宮避暑。

    避暑不是小事,女皇帶著新歡去行宮,總不能不帶伺候的人,這些女官、太監也需要人手伺候,林林總總越帶越多。而且女皇避暑兩三個月,朝廷不能不運行,辦事機僚同樣要跟著搬去行宮。

    毫不意外,路上安保的事又歸李朝歌負責。李朝歌一邊在心裡罵多事的張燕昌,一邊帶著鎮妖司的人加班加點,一遍遍確定沿路安全。等女皇和二張兄弟高高興興抵達行宮,李朝歌和鎮妖司都要累癱了。

    顧明恪也跟著搬到行宮。行宮不比東都,地方有限,李朝歌下榻的宮殿比公主府小了好幾倍。公主府的侍女們忙裡忙外,安置行李,李朝歌坐在窗前納涼,她輕輕啜了口茶,發現自己的寢具和顧明恪的放在了一處。

    李朝歌眼睛都瞪大了,眼睛不停地往那個方向瞄,一副想說又不好說的表情。她的眼神實在太明顯了,顧明恪跟著回頭看了一眼,說:“行宮地方有限,床榻不如公主府舒適,你忍忍吧。”

    問題是床榻嗎?李朝歌以前也不是沒過過苦日子,讓她睡木板都沒問題,但是……

    顧明恪的枕頭被子為什麼放在同一張床上?那張床本來就不寬敞,兩副寢具一放,幾乎邊挨著邊。

    李朝歌不知道顧明恪是沒注意到還是不在意,他一副風輕雲

    淡的模樣,倒把李朝歌噎得說不出話來。李朝歌有心讓侍女把東西搬走,但是周圍人來人往,好些是外面的宮人。李朝歌和顧明恪分床睡雖不是什麼大事,但被人聽去也有些麻煩,李朝歌沒法說,只能眼睜睜看著侍女將錦被並排放好,還貼心地拍了拍。

    李朝歌絕望地閉住眼,不敢想象今天晚上是什麼場景。自從那天她和侍女對話被顧明恪聽到後,她就一直在尷尬致死的邊緣。

    一個黃衣宮人快步走進來,對李朝歌和顧明恪行禮:“盛元公主,駙馬,今晚酉時女皇設宴,請公主和駙馬準時出席。”

    李朝歌點頭,示意他們知道了。行宮不必講究宵禁,又沒有京城那麼多條條框框,向來是達官貴人最喜歡的玩樂場所。李朝歌已經能想象到,這兩個月該是何等醉生夢死,夜夜笙歌了。

    以前宮裡一直有出京避暑的習慣,但是前些年高宗身體不好,沒法離京,去年又動盪不斷,直到今年夏天才真正安穩下來。生活一穩定下來,宮廷就又興起享樂了。

    李朝歌在宮殿裡等到日暮,然後換了衣服,和顧明恪一起去參宴。李朝歌和顧明恪都是第一次來這處行宮,路上,引路宮女興沖沖地介紹道:“公主,駙馬,這是花園,這是湖泊,但對面是女皇的宮殿,湖裡不準嬉戲。公主和駙馬要是想納涼,可以去更遠一些,後山上有天然泉眼,還有好大一片草場,公主駙馬玩累了,還可以去草場上騎馬射箭。”

    李朝歌點點頭,但她知道她是不會去的。宮殿裡有顧明恪在,根本不必擔心悶熱。

    李朝歌和顧明恪踩著點到。他們去時,宴會廳已經有人玩開了。張燕昌和武元慶正在玩雙陸,女皇身邊最得寵的一個女官親手給他們搖骰子,李常樂在旁邊記籌碼。周圍圍著許多人,起鬨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