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18、廢帝

    裴紀安心中急切, 後面幾乎是跑過去的。凌波閣臨水而建,對面就是九洲池。此刻天高雲闊,秋光颯爽, 九洲池四周層林盡染,橘紅、金黃和蒼綠交相錯落, 凌波閣掩映其中,遠遠看去美不勝收。

    然而裴紀安卻毫無賞景的興致, 他飛快跑到凌波閣外。守在外面的侍從看到裴紀安, 驚訝問:“裴舍人?舍人遇到了什麼事, 何故這樣急切?”

    裴紀安哪有時間細說, 他立刻問:“聖人在哪裡?”

    “聖人正在樓上賞景……哎,裴舍人……”

    裴紀安聽到皇帝的具體位置後, 馬上往裡趕。他提著衣襬飛快登上樓梯,李懷正站在欄杆前看湖,聽到後面的腳步聲,驚訝回頭:“裴愛卿?你怎麼來了?”

    裴紀安上來後, 一眼就看到一個宮女捧著托盤站在李懷身邊,雙目含春, 臉頰緋紅。裴紀安眼神猛縮, 就是她!

    看宮女含羞帶怯的樣子,應當還未和李懷錶明心意, 這就好,裴紀安還來得及。裴紀安佯裝從容地收回視線, 給李懷行禮:“臣給聖人問安。”

    李懷大手一揮,豪爽道:“此處沒有外人,講究這些做什麼。裴愛卿,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何故跑得這麼急?”

    裴紀安半耷拉著眼睛,說:“君臣禮不可廢。臣有些國事,欲找聖人商議。”

    宮女得知今日李懷在凌波閣,她特意換了身輕薄衣服,滿心歡喜地來凌波閣侍奉皇上,沒想到,裴紀安卻在這種時候來了。裴紀安說了有國事商議,宮女沒法再待下去,她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頗感遺憾,可是政事面前,她也無計可施。

    宮女將果盤放下,施禮後遺憾退出。裴紀安看似正襟危坐,實則餘光一直注視著樓下,等他親眼看到宮女走遠後,才終於鬆了口氣。

    李懷看到裴紀安的表現,頗為驚詫:“裴愛卿,怎麼了?你今日看起來怎麼奇奇怪怪。”

    既然沒有外人,裴紀安也不避諱了,直接說道:“聖人,剛才那個女子……是不是別有所圖?”

    李懷如今坐擁後宮,沒登基前,他也是錦繡堆里長大的皇子,怎麼會

    看不出來女人心思?那個宮女雖然沒說話,可是她一進來,李懷就明白她的心意了。

    他以前在母親身邊看到過她,但此女容貌平庸,無才無藝,談吐也平平,總而言之,是一個完全沒有閃光點的女人。李懷見慣了女人愛慕的目光,眼光早已被養的極高,尋常女子怎麼入得了他的眼。李懷不在意,說道:“這種女人朕見多了,出身卑賤,妄想靠攀高枝一飛沖天。朕沒想到她膽大至此,竟想攀附於朕。她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樣,朕身邊隨便一個宮女都比她好看,她怎麼敢跑到朕面前作怪?”

    李懷直接諷刺宮女攀龍附鳳,語言中很不客氣。李懷有這種想法也難免,他是宮裡的嫡出皇子,這些年無論走到哪兒都被人捧著,現在一個貌若無鹽的宮女就敢動他的主意,李懷可不是覺得大受冒犯。

    裴紀安嘆氣,李懷當著他的面就這樣說,可想前世拒絕宮女時,語氣也很刻薄。那個宮女雖然才貌平平,心氣卻極高,被人侮辱後惱羞成怒,因愛生恨,卯著勁要報復李懷。

    這個宮女又是天后身邊的人,重重因素重合之下,就真的被她報復成功了。

    裴紀安欲言又止,就算是再親近的關係,涉及男女之事也很尷尬。裴紀安不好說太直白,拐彎抹角提醒李懷道:“聖人富有四海,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但那個宮女畢竟是太后身邊的人,身份十分敏感。如果聖人收下,朝臣會說聖人親母婢,有悖孝行,如果聖人不收,保不準那個女子懷恨在心,日後在太后身邊說聖人的不是。收與不收都對聖人不利,反正聖人身邊並不缺才女佳人,這個女子,還是敬而遠之,勿要相交了。”

    李懷本來沒想過這一茬,他堂堂天子拒絕女人,還要考慮對方的心情嗎?但經裴紀安這麼一說,李懷才意識到不對。

    是啊,這個宮女不是普通女人,而是天后身邊的近侍。萬一此女在天后耳邊挑撥,那就麻煩了。

    李懷思及此處,又生氣又屈辱,不由長長嘆氣。李懷並不把裴紀安當外人,難得避開天后耳目,李懷像憋狠了一般,一股

    腦和裴紀安倒苦水:“朕貴為九五之尊,幸不幸女人還得看太后臉色,天底下哪有朕這樣的皇帝?父皇臨終前將大唐江山交於朕,朕好容易守完孝,正待大展拳腳,結果朝廷已經被太后圍成鐵桶一片。中書門下都是太后的人,朕隨便安排一件事情,他們推三阻四,最後直接說‘聖人需過問天后’。朕身為一國之君,發佈聖旨還需要請他人同意嗎?”

    裴紀安暗歎,李懷小時候並不是按儲君培養,沒有學過帝王之術,也沒有受過挫,稍有不順心就叫苦連天。事實上,這只是開始而已。

    即便沒有天后,發佈一道聖旨,也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的。這其中有很多方利益糾葛,李懷現在僅遇到一點小事就不耐煩,等日後遇到立儲、戰爭等事,又該如何?

    但李懷是皇帝,一旦成了皇帝,就算一起長大的好友也不能越過君臣那條線。裴紀安耐著性子,好言勸道:“聖人勿急,治國並非一朝一夕之功。朝中還有許多臣子願意為君分憂,聖人耐心等一等就好。”

    李懷嘆氣,他如何不知治國不是一件簡單事,他說那些話並不是抱怨治國難,而是抱怨天后專權。

    每一個機要位置上都被天后的人佔據。李懷登基後,本想大展身手,好好犒勞跟隨自己的功臣,但是他翻來覆去,竟找不到一個空缺職位。官場上一個蘿蔔一個坑,上面的人不走,李懷去哪兒封賞自己的人?

    尤其是李懷最近新得了皇后和妃嬪,李懷新婚燕爾,很想在賢妻美妾面前表現一二。先帝給天后的父親、母親、姐妹都封了爵位,李懷只是想給皇后的父親升個官,不算過分吧?

    然而,僅是這麼簡單的想法都實現不了。李懷找不到插手之處,這段日子別提多鬱悶了。

    裴紀安見李懷還是唉聲嘆氣,並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裴紀安只能說的更明顯一點:“眾相是為了國家好,所以才對聖旨慎之又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等既然是大唐的臣子,自然一心為君分憂。只要聖人謹言慎行,不負上天之德,臣民百姓自然都站在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