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96、協議

    李朝歌話音說完, 對著身後人揮手,人高馬大的府兵立刻上前,排成一列將回廊團團圍住。顧裴氏驚慌後退, 裴楚月更是嚇得臉都白了。

    顧裴氏尖叫:“你要做什麼?這裡是裴家, 你如此放肆, 就不怕聖人天后降罪嗎?”

    今日顧明恪休沐, 但裴相和裴紀安都在朝中,此刻並不在府內。裴大夫人聽到消息,提著裙子慌忙趕過來。因為跑的太急,裴大夫人險些摔倒。

    “盛元公主!”裴大夫人氣喘吁吁, 她抿了抿鬢邊碎髮,擺出世家主婦的架勢,肅容道,“盛元公主, 你這是何意?私動兵械,圍困丞相府邸, 你是想造反嗎?”

    “裴大夫人,慎言。”李朝歌淡淡瞥了裴大夫人一眼,說, “他們身上穿著缺胯袍, 既無鎧甲也無刀劍, 哪裡來的造反?我只是想邀請顧公子去府中小敘罷了,你們非要逼我, 就不要怪我撕破顏面。”

    雨水浩蕩, 彷彿淹沒了世間一切聲音。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忽然有一個人笑了笑,說:“公主好興致, 連請客都擺出這麼大陣仗。不知公主想讓我看什麼?”

    顧明恪含笑看著她,目光從容鎮定,遊刃有餘。能把請客生生擺出造反架勢的,也只有她了。

    李朝歌哪有什麼書畫請顧明恪觀賞,這不過是她隨便捏的藉口罷了。顧明恪的目光彷彿已洞悉一切,李朝歌不肯落了下風,她目光湛亮,反將一軍道:“顧公子進公主府就知道了。”

    “若我不去呢?”

    李朝歌活動手腕,低頭將袖子紮緊,眸光平靜幽斂:“那我就只能動手請了。”

    顧裴氏愕然地看著李朝歌,請人為什麼要紮緊袖子呢?她這哪裡是請,分明是搶!

    顧明恪目光掃過李朝歌,看到她身上穿著鎮妖司制服,多半是從辦案現場趕過來的,披風下的衣服已經溼透,想來在雨中停留了許久。

    發生了什麼事情,能讓她急成這樣,連等雨停這片刻的功夫都不敢耽誤呢?

    顧明恪心中暗暗嘆了一聲,對焦尾伸出手。焦尾看著公子修長漂亮的手指,愣了一下,馬上明白了公子的意思。

    焦尾

    顛顛跑到後面,和裴府的家丁要了一柄刀,獻寶般放到顧明恪手裡。顧明恪正等著東西,忽然感到掌心一重,他垂眸看到掌心的刀,驚訝地抬眉:“你給我刀做什麼?”

    焦尾正十分自豪,瞧瞧他多聰明,公子僅是一個眼神他就讀懂了。突然被顧明恪反問,焦尾噎了一下,險些咬到舌頭:“公子你不是要武器嗎?”

    在顧明恪的視線中,焦尾的聲音越來越低。顧明恪忍住,一字一頓、直截了當地說道:“拿傘來。”

    焦尾這回真的愣住了。他木頭一樣取來傘,遞到公子手中,親眼看著公子撐開竹骨,不疾不徐走向階下。

    焦尾感覺他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他愕然看著顧明恪將傘停在李朝歌頭上,聲音清朗動聽:“你想清楚了?”

    雨水被傘擋住,李朝歌的世界頓時安穩許多。她伸手拂過下巴,拭去臉上的水,決然道:“當然。”

    “好。”顧明恪對此只是微微點頭,用十分平平無奇的語調,說,“那就走吧。”

    顧明恪說著就往後走,李朝歌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她留在原地,頃刻又被雨水澆透。

    別說裴家的人,李朝歌這個當事人都接受不了。她本來以為,今日會有一場惡戰的。

    李朝歌特意算了日子,今日十七,顧明恪休沐。幸好顧明恪休沐,要不然,李朝歌就得做第一個去皇城裡搶人的公主了。

    李朝歌從未正式和顧明恪動過手,並沒有把握可以打贏。但李朝歌已無路可走,無論結果如何,她都必須放手一博。論真實實力,李朝歌必遠遠不及顧明恪,但顧明恪必須在眾人面前裝體弱,這就是李朝歌的機會。李朝歌本打算使出全力,她預想中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制服顧明恪並將他帶回公主府,然而李朝歌沒想到,顧明恪壓根沒動手,主動要跟著她走。

    他連裝樣子反抗一下都不曾。顧明恪走出一步,察覺到李朝歌沒有跟上來,他將傘舉得更高些,為李朝歌擋住頭頂的雨絲,自己卻暴露在外。

    顧明恪垂眸,平靜地看著她:“怎麼了?”

    李朝歌搖搖頭,沉著地揮手,示意公主府的士兵撤退:

    “沒事。”

    勝利來的太快,她有點懵。

    士兵排成一列迅速撤退,和來時一樣,飄如驚雷迅如游龍。裴家的人已經看呆了,裴大夫人和定國公府夫人緊緊皺著眉,拿不準李朝歌葫蘆裡賣什麼藥。

    更拿不準顧明恪腦子裡在想什麼。

    顧裴氏臉色已經十分難看,她不顧雨水,飛快走下臺階,厲聲喝問:“顧明恪,你在做什麼?”

    士兵已經收到李朝歌身後,李朝歌彈了彈衣袖上的水,不慌不忙地環臂等著。顧明恪手中的傘依然大半遮在李朝歌身上,他回視著顧裴氏,目光坦然而從容:“公主盛情,卻之不恭。我去盛元公主府欣賞字畫,母親不必等我了。”

    “你!”顧裴氏氣得倒仰,李朝歌成日舞刀弄槍,鬼信她府裡有字畫。李朝歌分明是藉機搶人,等顧明恪進了公主府,哪還出得來?

    何況,就算退一萬步,李朝歌真的邀請顧明恪去府中賞字,但她帶著這麼多士兵不請自來,哪有絲毫尊重裴家的意思?顧明恪如果真的被李朝歌“請”走,日後他們有什麼面目見東都眾府?

    當街強搶民女就已經夠驚世駭俗了,李朝歌更好,直接闖到別人家裡搶人。顧裴氏一輩子愛臉如命,若是她的兒子被公主綁走,遠比殺了她還難受。

    顧裴氏站在臺階上,侍女們怕顧裴氏淋了雨,連忙踮著腳給顧裴氏撐傘。顧裴氏臉色鐵青,語氣中已經帶了呵斥的意思:“顧明恪,盛元公主胡鬧,你也跟著胡鬧?你是廣源顧氏之子,一舉一動都代表著顧家的顏面。你父親一輩子積攢的清名,可容不得你敗壞。”

    李朝歌一聽這話生氣了,她冷著臉,正要反駁,被顧明恪壓住。顧明恪平靜注視著顧裴氏,說:“祖父和父親的名聲來源於他們的才學,而非姓氏。我自食其力,遵紀守法,從未做任何律法不容之事。若跟隨公主做客便是有辱門楣,那這門楣,不要也罷。”

    顧裴氏氣得都要暈倒了,而顧明恪卻不欲再說,他當著裴家眾人的面轉身,示意李朝歌可以走了。李朝歌涼涼瞥了那些人一眼,朗聲道:“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