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59、審判

    莫琳琅這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實, 第二天早早就醒了。醒來後,衣著比她還要精緻的侍女要來侍奉莫琳琅洗臉穿衣,莫琳琅忙不迭拒絕了。



    她不久前連自己的房間都沒有, 乍然間要被侍女服侍, 莫琳琅真是渾身不自在。她習慣性早起, 起來後發現無事可幹,頗有些無所適從。



    現在的生活, 和她以往的人生截然不同。似乎自從遇到盛元公主, 或者說,自從遇到羅剎鳥後, 她的人生就轉了一個急彎, 奔向她完全無法預料的方向。



    莫琳琅在自己院子裡等,她隱約聽到隔壁院子有動靜,侍女似乎在說“公主慢走”,莫琳琅一個激靈坐起來, 趕緊往外跑。



    李朝歌要出門,在路口看到莫琳琅跑出來,都吃了一驚:“你醒這麼早?”



    現在宵禁還未解除,天空尚是矇矇亮的。李朝歌小時候被周老頭押著習武,長大後回洛陽成了指揮使, 過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可能有睡懶覺這種習慣。但李朝歌知道李常樂、裴楚月這類小姑娘向來是睡到自然醒的, 莫琳琅和她們年紀差不多大,沒想到竟然起這麼早。



    莫琳琅有些拘謹地說:“我在家裡要餵雞做飯, 這個時間點早就該醒了。公主,您怎麼這麼早就要出門?”



    李朝歌嘆了一聲,說:“對, 去見一個人。”



    託了顧明恪的福,李朝歌昨夜一晚上都沒睡好,她只要一閉眼,腦海裡就浮現出婚書和裴楚月穿著婚服的背影。李朝歌本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想看看最重視規矩的裴家是如何培養出一位私定終身的嫡小姐的,萬萬沒想到,熱鬧看到了自己身上。



    裴楚月結冥婚的對象竟然是顧明恪。李朝歌見過顧明恪那麼多次,李朝歌覺得自己再不成器,也不至於認不出人和鬼。顧明恪絕不可能是個死人,那麼,只能說明,他不是顧明恪。



    真正的顧明恪已經死了,所以裴楚月許願後,才會被結冥婚。其實李朝歌早就在懷疑顧明恪了,前世她回到洛陽,根本沒有聽過任何姓顧的人,若顧明恪真實存在,以他的容貌氣質,



    絕不會籍籍無名。



    李朝歌本來以為顧明恪假借養病之名離群索居,實則在外面遊歷。他在永徽十八年和今年正月去過劍南,恰巧被李朝歌撞到,前世永徽二十四年,李朝歌回到洛陽時,顧明恪或假死或遊歷,徹底離開洛陽,所以才和李朝歌錯過。但是現在,李朝歌突然意識到,萬一,他壓根就不是顧明恪呢?



    真正的顧明恪確實體弱多病,足不出戶,是一位多愁善感、擅長文史的表公子,寄居裴家多年。聽說顧家祖傳體弱,真的顧明恪極可能在前段日子病逝,現在那位,只是一個喬裝成顧明恪模樣,蟄伏在裴家,不知道想做什麼的神秘人。



    這樣一想,李朝歌很多疑惑迎刃而解。她先前就覺得有些地方說不通,顧明恪今年十八歲,永徽十八年時,顧明恪只有十四歲,但李朝歌很確定,她看到的男子是成年人身量。而且,這麼大一個活人,一邊瞞著裴家一邊在外遊歷,足跡遠到劍南,就算顧明恪在裴家不受重視也很難實現。何況,以李朝歌這段時間的觀察,裴家對顧明恪不能說視若親子,但也談不上苛待。



    顧明恪不可能瞞著裴家在外行走,所以,李朝歌十二歲看到的男子,以及在黑森林見到的面具人,是現在這位顧明恪,卻不是真正的顧尚之孫、顧家獨子。



    怪不得裴紀安說他的表兄性情文弱,不善交際,只喜歡研究史書,而李朝歌看到顧明恪時,他卻深不可測,武功深厚,而且對歷史興趣平平,反而擅長文法。怪不得,天后引薦他入仕時,他選擇了大理寺。



    因為,他本來就不是裴紀安的表兄啊。



    這樣一來年齡和行蹤都能對上,但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顧明恪的父親、祖父都死了,其他親族也七零八落,但顧明恪的生母還活著。作為母親,總不可能認錯自己的兒子,而且這些年顧明恪一直住在裴家,要是顧明恪換了人,裴家為何毫無察覺?



    李朝歌昨天想了一夜,越想越驚悚。今天她一大早就醒了,打算親自去會會這位神秘的顧寺丞。



    莫琳琅安安靜靜地跟在李朝歌身後,沒有問她要去



    見誰。李朝歌和裴家丫鬟問了表公子的住所,便等在西苑門口,等著顧明恪出來。



    天光逐漸變亮,清晨的風拂在人臉上,清爽又舒適。李朝歌等了沒一會,就見裡面走出來一個人,對方穿著深青色服飾,肩寬背闊,腰細腿長,明明是一樣的制服,硬是被他穿出一種貴氣感。



    李朝歌蹭的一聲站直,目光不動聲色掃過顧明恪的臉,笑道:“顧公子,早啊。”



    “早。”顧明恪淡淡應了一聲,說,“公主大清早等在門口,有什麼事嗎?”



    “沒有。”李朝歌笑容燦爛,顧盼生輝,眼波流轉間卻藏著打量之意,“我只是想早點見到你而已。”



    莫琳琅沒想到李朝歌要等的人竟然是顧大人,更沒想到不苟言笑的顧大人和公主看起來很熟的樣子。莫琳琅吃驚地張大嘴,等聽到公主最後一句話,又默默把嘴合上。



    她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李朝歌語不驚人死不休,而顧明恪一副風平浪靜的樣子,點點頭,道:“好。你現在已經看到了,然後呢?”



    一大清早的,李朝歌跑這麼遠,難道就是為了噁心顧明恪一把?



    那她成功了。



    李朝歌笑著,故意說:“我昨天一晚上都在擔心顧公子,好容易等到天亮,一得空就來尋你。為什麼顧公子看起來卻不太歡迎我?”



    “有勞公主記掛,我不甚榮幸。”顧明恪沒理會李朝歌的調侃,一板一眼地說道,“不過我一會要去大理寺當值,現在須得去給長輩請安。公主,建議你有話直說,我趕時間。”



    “都說了沒什麼事。”李朝歌一副被愛情衝昏頭腦的樣子,善解人意地說,“正好我也要和裴老夫人辭行,我們一起走吧。”



    每日宵禁解除時,坊門和宮門會一起開放,李朝歌昨天在裴家住了一夜,今日無論如何都該回宮面聖了。顧明恪見李朝歌繞了半天,就是不說來意,索性不再問,頷首道:“謝公主抬愛。公主,請吧。”



    顧明恪微微抬手,李朝歌對他笑了笑,率先走在前方。顧明恪隨後跟上,莫琳琅儘量縮小存在感,一路上安安靜靜地跟著。



    他們這些



    貴族真是太亂了,顧寺丞在大理寺何等鐵面無私,他沉著臉不說話的時候,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敢和他求情。結果,私底下竟然和盛元公主走的這麼近。



    嘖,人不可貌相,誠不欺我。



    一路上,李朝歌對顧明恪極其熱情,時不時說著說著就要擠到一起去。莫琳琅眼觀鼻鼻觀心,一路垂著眼睛,就當自己是個透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