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裴家

    洛陽,夜深人靜,冷月如霜。修文坊裴府內靜悄悄的,迴廊上掛著紅色燈籠,在風中嗶剝作響。偶有侍女走過也輕手輕腳,偌大的宅院裡,只能聽到風聲。



    今日正月初七,本是熱熱鬧鬧的新年,卻因為大郎君裴紀安生病而染上陰霾。如今誰也不敢在府裡喧譁,生怕打擾了大郎君養病,被主母發賣出去。



    裴府裡的家生子都如此,在西園伺候的下人就越發小心了。小書童坐在門口,不住打呵欠,強忍著睏意守夜。一個穿著綠色半臂的女子走過來,看見小書童,叫了一聲,問:“郎君還沒醒?”



    小書童焦尾捂著嘴打了個哈欠,說:“是。郎君從初一病倒後,就一直沒見好。這幾天幹什麼都懨懨的,連我和他說話,都沒什麼反應。”



    穿著綠色半臂的女子名綠綺,原本是顧家的奴婢,後來夫人顧裴氏孀居,攜兒子回孃家居住,綠綺也跟著來到了裴府。



    按理綠綺不該對裴家有所不滿。顧家就算祖上名聲再清貴,也架不住顧家人丁凋零,家道中落。老太爺顧尚、郎君顧沅接連亡故,至如今,全族只剩下顧明恪一個男丁。



    老太爺顧尚著過許多書,家資卻不豐,到了顧明恪這一代,更是僅剩寒宅一座,薄田幾許。相反,老太爺的兒媳,少夫人顧裴氏的孃家卻蒸蒸日上,到了高帝這一朝,更是滿床芴板,子侄甥婿皆為高官。顧沅病故後,顧裴氏扔下顧家祖宅,帶著郎君顧明恪進京,回孃家定居。



    裴家無償收留他們,供顧明恪抓藥治病,讀書習字,平時裴家郎君有什麼,表郎君就有什麼。這樣好的待遇,綠綺實在不該抱怨了。可是,寄人籬下的滋味誰住誰知道,平時看不出來,如今裴大郎君一生病,就全暴露了。



    綠綺看著無人問津的西院,幾次深呼吸,還是覺得心裡堵得慌。裴紀安生病不假,他們郎君就沒有生病嗎?裴府的下人全顧著裴紀安就不說了,連夫人也去那邊看著,全然不管病了五六天的顧明恪。明明,郎君才是夫人的親生兒子。



    綠綺越想越氣,她陰著臉,怒道:“他們不上心,你對郎君也不上心嗎?郎君這幾天連飯都沒怎麼吃,你還有心思在外面睡覺?”



    焦尾年紀還小,被綠綺罵了一通後,又害怕又委屈:“可是,裴大夫人說了郎君正在生病,要靜養……”



    綠綺氣得啐了焦尾一口,上前擰焦尾的耳朵:“別人說什麼你就聽什麼,你到底姓顧還是姓裴?還不快進去守著郎君!顧家三代單傳,到郎君這裡就是唯一的香火了,我們便是冒犯宵禁請郎中,也絕不能讓郎君有任何閃失。”



    焦尾支稜起耳朵,嗷嗷叫疼。他們這裡正鬧騰著,屋門忽然吱呀一聲,從裡面拉開。焦尾和綠綺聽到動靜,一起回頭,看到門口那道人影時,兩人瞬間失聲,一時間連呼吸都不敢了。



    秦恪換上了顧明恪的衣服,靜靜瞥了外面兩人一眼:“我身體好多了,已無大礙,不必驚動旁人。”



    焦尾和綠綺愣愣地看著自家郎君,綠綺滿臉驚愕,焦尾瞪大眼睛,都忘了自己耳朵還被綠綺揪著。明明只是幾天沒見,為什麼他們覺得,郎君彷彿變了許多?



    何止是變,簡直是換了一個人。郎君從小體弱多病,說話總是輕聲細氣,根本不會有這樣冰冷攝人的氣勢。而且郎君的相貌清俊不假,卻絕沒有這般驚心動魄。



    以前……這時候焦尾和綠綺再回想,突然發現竟想不起以前的郎君是什麼樣子了。他們慢慢陷入遲疑,好像,郎君一直就是這個模樣,這副嗓音,這般氣質。



    秦恪剛剛從黑森林回來,他拿到了混元仙丹,不必再壓著速度,頃刻間就到達東都。秦恪好不容易甩掉了李朝歌,正打算清淨一會,卻被外面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不得安寧。他忍無可忍,只能出面,阻止這兩個小侍從吵鬧。



    他說完後,見這兩人呆愣地看著他,絲毫沒有認錯的自覺。秦恪只能說得再明白一些:“我要休息了,你們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