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釀百香果 作品

第 12 節 你是年少的歡喜

    「別動。」他目光壓抑地看我,「丁沁,你知不知道男生的喉結不能亂動?」

    「動了會怎麼樣?」

    他俯身親我,親到我只能抱著他腰喘氣,才慢條斯理說:「會被這樣。」

    1

    我一開始挺討厭餘晨的。

    因為他是我後媽的兒子。

    我奶奶不喜歡我後媽,覺得她太漂亮,漂亮的女人心不定。

    我奶奶私底下跟我說,這個女的就是想讓我爸幫她養兒子而已。

    我警惕了很久,也小心眼了很久,在這期間,後媽一直對我不錯。

    她會帶我買衣服,比買給她兒子的更貴。

    她兒子要買書,她一定會也給我買一本。

    儘管我不寫生物題,也不參加信息聯賽。

    這算是一種討好吧?

    或者怎麼說,糖衣炮彈?

    我直說了。我說,阿姨啊,你不要討好我了,討好的事情不會長久,我不想有心理落差。

    後媽臉上的笑僵住了,我爸開始罵我。

    從小到大他都沒怎麼罵過我,這次他說我刁鑽任性不識好,以後走入社會了沒人願意搭理我。

    我把門摔得震天響。

    那時候是冬天吧,天真的蠻冷的。

    家裡有暖氣,我跑出來的時候連羽絨服都沒穿。

    凍得夠嗆。

    我想去爺爺奶奶家,發現連手機也沒拿,壓根坐不了車。

    這個時候我覺得我好可憐。

    真的好可憐。

    大街上人來人往,有母子牽著手吃糖葫蘆的,有情侶依偎著吃關東煮的,還有手裡拎著菜跟電話那頭說啊早點回來今晚做糖醋排骨的。

    好像他們都有人牽掛,只有我沒有。

    我就哭了。

    我哭得好大聲,很丟臉,我知道,四周的人都看我,但我真的忍不住了。

    超市的老闆娘出來問我:「姑娘你咋地了?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了,要不要進來暖和暖和啊?」

    餘晨就是這個時候來的。

    他跟老闆娘說:「我妹妹跟家裡人慪氣,我領她回去,謝謝你啊。」

    他長得好看,有好學生的書卷氣,老闆娘一下子就信了。

    還反過來勸我:「嗨,姑娘,多大點事兒啊,快跟你哥回去吧,大冷天的,別凍著自個兒啊。」

    我就很生氣。

    怎麼,一個兩個都覺得是我有錯是不是?

    餘晨還在跟老闆娘道謝,我用力推開他,「你裝什麼哥哥啊?」

    他被我推了一個踉蹌,皺著眉說:「你不要鬧了。」

    老闆娘見勢不對,連忙來勸和:「丫頭快回家吧,有話回家說。外頭這麼冷呢,你看你臉都白了。」

    餘晨好像才注意到似的,把羽絨服脫了,不由分說地塞給我。

    我沒拒絕。

    一是因為真冷,二是因為,這衣服他媽的是我爸給他買的,我為什麼不能穿?

    我就要穿,最好餘晨他還感冒發燒了,影響他考試發揮!

    想到這個,我不鬧了,把羽絨服穿好,還把帽子戴上,就露出倆眼睛。

    我在女生裡已經算高的了,餘晨還是比我高半個頭,他的羽絨服給我穿鬆鬆垮垮的。

    我故意慢悠悠地跟著他,快到小區門口了,羽絨服的衣兜突然震動了,我把手機拿出來,他伸手,我不給。

    當著他的面,我接通了這個叫做「悅然」的微信電話。

    「餘晨,下週末你有空嗎?我生日,你來嗎?」

    女孩子聲音挺甜的。

    我聲音就比她更嬌,「不好意思啊,下週末我也生日,他去不了了。」

    餘晨又皺眉,劈手要過來奪手機。

    我躲開他的手,繼續跟電話那頭的女孩兒聊天。

    「啊?什麼我誰啊,你說我是誰啊,能拿到他手機的還有誰?」

    「丁沁,你別鬧了!」餘晨很惱火,攥住我手腕,把手機搶走。

    在他搶走的那一瞬間,我掛斷了電話。

    他握著手機,手指很快地打字,大概是在跟對面解釋。

    過了一分鐘,他抬頭看我,像看一塊垃圾。

    然後他再沒搭理我,轉身就走。

    寒風吹過來,我一點也不冷,心裡反而很高興。

    那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我爸說得沒錯,我這個人刁鑽又任性。

    那又怎樣,我開心就夠了。

    2

    我是什麼時候意識到我喜歡餘晨的呢。

    太早了,我有點記不清了。

    寒假我們進了辯論隊,因為是同一個班的,老師把我們分到了同一個小組。

    餘晨模樣好,說話斯文,打一辯,賺評委第一印象。

    我這個人吧,語速快,愛抬槓,打二辯,就愛在自由辯環節追著對方打。

    我們學校的校辯論隊基本上只能一輪遊,因為以前從沒有哪一屆能進入省賽。

    不過這一次,我們小組場場都勝。

    餘晨拿了辯風獎,我拿了最佳辯手。

    老師喊了攝影師給我們隊拍照,我舉著獎盃笑得可嘚瑟了。

    後來我纏著老師討了一張照片,照片裡我笑得見牙不見眼,餘晨站在我旁邊,唇角略彎,十分清雋。

    那時候我穿著襯衫短裙,他穿著襯衫長褲,黑白色調,是我們最接近情侶裝的一次。

    再後來,我們就沒拍過這種合照。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慶功宴上,老師說,哎呀丁沁,你這張小嘴叭叭的,怎麼這麼會懟呢,來來來,我敬你一杯啊。

    我心裡得意,剛跟老師碰完,她就把杯子舉向餘晨。

    然後還說:「不過丁沁啊,你下次還得學學餘晨,內容再怎麼狠,表情還是要到位,要友善,不然評委不喜歡。」

    我說:「是啊老師,我是得學學餘晨,各方面都得學,全方位地學。」

    我其實是在陰陽怪氣。

    因為我爸在家經常這麼誇餘晨。

    當然了,老師肯定聽不出來,但是餘晨能聽出來。

    他看了我一眼,沒什麼表情。

    一如既往地懶得理會我。

    不知怎麼的,我覺得特沒意思。

    一直到慶功宴結束轉戰去 ktv,我都興致缺缺。

    老師幾次 cue 我,說丁沁是不是在場上把勁兒都用完了啊,怎麼不愛說話了?

    我就笑笑,去搶麥,唱了首《精忠報國》。

    大夥兒都叫好,估計沒見過女生唱這歌。

    這歌我爸愛唱,他應酬多,我小時候在家沒人管,他就把我也帶上。

    這首歌要靠喊,一喊我就舒服了。

    我唱得正嗨,餘晨忽然喊我。

    我沒停,就著麥克風沒好氣地問他:「你幹嘛啊?」

    他說:「你爸爸送急診了。」

    包間裡音樂聲很大,他離我近,說的話都被麥克風傳大了。

    不知道是誰把歌調成了靜音,老師說:「啊這樣嗎,丁沁你趕緊回去吧。」

    我慌忙去摸手機,沒摸著,發現手機被我塞進外套兜裡了,而我的外套在另一邊的沙發上。

    我看清手機屏幕上有五個未接來電,一個我爸的,一個我後媽的,剩下三個是我奶奶的。

    我把麥撂下,拽上外套就走。

    都來不及穿上。

    我悶著頭往前跑,邊跑邊打電話。

    撞到了誰,不知道。

    「你不長眼睛啊?」

    身後有人替我道歉:「不好意思啊,她不是成心的。」

    是餘晨。

    他追了出來。

    「你知道在哪兒嗎?」

    我不知道啊,電話完全打不通。

    我緊急停下腳步,拽住他袖子問:「你知道是哪個醫院的吧?」

    他垂眼看了看我,把袖子從我手裡扯出去,「我喊了滴滴,已經到了。」

    滴滴停在醫院門口的時候,我腿都軟了。

    就特慌特慌,後背都在冒冷汗。

    每走一步我就在想我爸出什麼事了啊,會不會很嚴重啊,然後我就想到了我唯一一次來醫院急診是為了什麼。

    那時候,我送走了我媽。

    急診這兒人很多,人影憧憧,擔架啊,白大褂啊,吊針啊,紅十字啊,這種東西就在我眼前無限放大。

    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我突然站不住了,扶著牆開始大喘氣。

    後媽在,立刻扶住了我。

    「我爸怎麼了啊?」我問。

    她拂開我額頭上汗溼的髮絲,讓我在椅子上坐下,說:「胃出血,他應酬太多,酒喝太多。你別怕,沒什麼大問題的。」

    我垂著頭坐在塑料椅子上,慢慢鬆了口氣。

    面前忽然出現一杯溫水,握著水杯的手指很好看。

    是餘晨。

    我愣了一下,接過來喝了幾口。

    溫水熨帖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我捧著塑料杯,一句話也不想說。

    我平時會兇我爸,跟他鬥嘴,絕對算不上一個稱職的小棉襖。

    到現在我才知道我多怕失去他。

    而在這樣惶惑無依的情況下,能讓我有安全感的,居然是我平時常常針對的後媽和餘晨。

    我閉上眼,輕聲說了句謝謝。

    3

    我爸手術後還需要住院。

    後媽,哎,算了,改叫阿姨吧。

    阿姨收拾了衣服去醫院陪床了。

    她照顧我爸照顧得很辛苦,我心想,就算真的是為了錢,她這麼仔細地照顧,也值了。

    我對阿姨和餘晨的態度都變好了,也不是噓寒問暖的那種好,就是正常跟長輩和同學的相處。

    我爸和阿姨都常駐醫院了,家裡就只剩下我和餘晨。

    我爸給我們倆各自打了錢,讓我們自己解決夜宵和早飯。

    我不經常出去吃啊,因為我腸胃不好,怕小攤不乾淨。

    所以,我拿著錢,一時不知道去吃啥。

    餘晨沒我這麼嬌氣,小區周邊的飯店啊早餐攤啊都摸透了。

    我厚著臉皮跟在他後頭找吃的,他不管我也不趕我,隨便我跟。

    七拐八拐進了一條小巷,小巷黑燈瞎火的。

    他個高腿長,馬上就進去了,黑暗裡都快看不清身影。

    我遲疑了一下,然後他也停了一下。

    像是在玩手機,屏幕一道亮光。

    我咬咬牙,跟上了。

    巷子裡有家黃燜雞,生意出人意料地好,小屋都坐滿了。

    老闆在外面支起了摺疊桌,把兩大碗黃燜雞端了上來。

    外面風有點兒大,但架不住黃燜雞真的香。

    我加了粉絲和口蘑,浸飽了湯汁,不要太好吃哦。

    期間我們倆誰都沒說話。

    我不說話主要是,不停在吃,騰不出嘴來。

    餘晨不說話的原因麼。

    他好像挺煩我的。

    丁沁,自信點,把好像去了。

    我對自己說。

    我這個人內心戲真的太多了,居然就被自己逗樂了。

    餘晨看了我一眼,擱了筷子,去付錢了。

    我耳朵支稜著呢,聽見商家微信到賬的數字,是我們倆的飯錢。

    「謝謝啊。」我說。

    「不客氣。」他說。

    然後又沉默。

    行,少了我爸和他媽的說說笑笑,我第一次感覺吃夜宵這麼沒勁呢。

    第一天就這麼混過去了,第二天阿姨回了趟家。

    來拿東西,順便囑咐點事兒。

    我們不住校,學校是老牌名校,宿舍不夠多,安排高一高二的小崽子們走讀,把緊俏的床位留給高三。

    以前晚上都是我爸來接我的,他怕我走夜路不安全。

    後來多了個餘晨,他也就順路一起接回家了。

    但是現在他正躺醫院虛弱地喝白粥呢,阿姨就囑咐餘晨回家的時候帶上我。

    我本來不情願,心說我可以跟閨蜜一起下學啊。

    但我看見餘晨皺眉了。

    很好。

    他不樂意,那我就非要跟他一起上下學。

    因此,我搶在餘晨前頭開口,一口應下來,「那就謝謝哥哥了。」

    餘晨匪夷所思地看我一眼。

    因為我以前從來不喊他哥哥。

    「你想幹什麼?」阿姨走了之後,他問。

    我挺無辜地看他:「我怕死啊,十點多走在路上,萬一碰到流氓怎麼辦?」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

    我特別好心地說:「你想說什麼就說出來。」

    他說:「流氓不挑的嗎?」

    我反應了一下,立刻:「你滾啊!」

    他從善如流地滾了。

    我站在原地看他被風鼓起的校服,好像一葉船帆。

    說起來挺不好意思的。

    在這個瞬間,我忽然意識到,他是一個會開玩笑的鮮活的十七歲少年,並不是家裡那個沉默寡言各方面無可挑剔的「後媽的兒子」。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我開始用看待同齡人的方式看待他。

    4

    再過幾天就要省賽了,在隔壁市辦。

    學校挺重視,覺得首次出線必須好好培養一番。

    於是又給弄了個集中訓練。

    那會兒已經放寒假了,我們白天訓練,晚上回家補作業。

    辯論隊裡的人都特有意思,我沒事兒就捧著個保溫杯聽他們臭貧。

    我們三辯叫劉兆,是個玩咖,什麼都玩兒,也愛組局,下訓了就偷開家裡大人的車帶我們去兜風。

    四辯叫許驍,看著是個沒心沒肺體育委員的樣子,實際心比誰都細,嘴巴比誰都毒。我常說要麼跟他換個辯次,他就詭異地看看我,再看看餘晨。然後笑一聲,什麼也不說。

    集訓七八天吧,我都是跟著他們混的。

    有天下訓,劉兆咳了咳,說丁沁你先回去吧,今兒哥不帶你玩兒。

    我立刻懷疑:「你們要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啊?」

    許驍皮笑肉不笑地說:「瞧你這話說得,哪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啊。有些地方男生去得,女生就不太方便去,哥兒幾個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

    這個形容,我以為他們要去什麼色情場所。

    劉兆去可以啊,許驍也行。

    但如果要帶上餘晨,那就把我也捎上。

    然後過了半個小時,我們坐在城郊釣魚。

    ……

    我真沒想到需要「保護我的安全」的地兒是魚塘。

    許驍說:「怎麼了,你不是說你不會游泳?」

    我不會游泳,也不擅長釣魚。

    釣魚沒半個小時,我已經找劉兆說了二十次話了。

    劉兆被我煩得不行,說:「這位美女,麻煩你別老把頭轉右邊兒,適時地去看看左邊那位帥哥,跟他聊兩句,understand?」

    他嗓門大,餘晨和許驍分明都聽見了。

    餘晨依舊是老神在在的樣子。

    許驍在旁邊笑啊笑,意味深長地看我。

    末了說一句:「行了,別釣了,來打牌吧。」

    我跟劉兆一對,許驍和餘晨是我們對家。

    我不會算牌,老是出錯牌,被炸得灰飛煙滅。

    餘晨記性好,跟我是另一個極端,神算子似的。

    劉兆嚷嚷著說不能跟我組隊了,都輸光了。

    我錘他:「你剛才非要姑奶奶跟你組隊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

    劉兆躲得那叫一個快,咻一下跑過道去了,叉腰對另外兩個:「我們骰子吧,誰小誰跟丁沁組隊。」

    這時候餘晨站了起來,坐到了我旁邊,「我來吧。」

    我詫異。

    他看了眼我,不緊不慢地洗牌,說:「好運帶動厄運,說不定你就轉運了呢。」

    然後他的好運就被我打破了。

    三連輸後,他倒沒說什麼,我先不好意思了。

    「要不,我們先吃個飯再玩兒?」

    他堅定地洗著牌,說:「不,再來一局,哥帶你贏。」

    5

    省賽我們折戟沉沙。

    當然了,也不算折戟沉沙。

    劉兆拿了個最佳辯手,辯風獎我拿了。

    下臺時,老師痛心疾首:「丁沁你怎麼不懟那個三辯呢?他說的都是什麼玩意兒啊你還跟他講道理,講道理不是你的作風,胡攪蠻纏才是啊!」

    我特無辜地看他:「可是老師,不是你讓我學著點餘晨的嗎?」

    餘晨笑了笑,走了。

    省賽拿了個倒二,不開心的只有老師。

    我們幾個都挺想得開的。

    我想得開主要是,我爸在電話裡說,後天他就能出院了。

    嗚嗚嗚再也不用吃路邊攤了。

    我的快樂!又回來了!

    我們下了高鐵就分別了。

    我拖著行李箱跟在餘晨後頭。

    一路上我們還不時閒聊幾句,但快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他神色突然就不對了。

    我往前看了看,除了有個醉鬼擋路,別的好像也沒什麼吧?

    正說著呢,醉鬼跌跌撞撞往我們這邊走過來。

    我嚇了一跳。

    餘晨把我擋在了他身後。

    他語氣很冷:「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你倆認識啊……

    醉鬼掀開眼皮,嘿嘿笑了兩聲。

    他這一笑,就顯出他五官依稀和餘晨有些相似。

    「你和你媽住的地方,我來不得?」他說。

    餘晨語氣更冷了:「我問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男人繞開他,看向我:「這是你同學?你們倆還帶著行李箱呢?幹嘛去了啊?」

    他邊說邊往我這兒走,酒氣很重,我下意識後退。

    男人嘿嘿笑了起來,朝我伸手,「出息了啊你餘晨,會談……」

    他還沒說完,餘晨鬆開行李箱,一把搡開了他。

    「我警告過你,別來找我們。」

    男人連連往後退,餘晨揪著他的衣領,又重複一遍:「我說了多少次了,別來找我們。」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男人偏頭看我一眼,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餘晨把他往路燈柱上摜。

    要是真摜下去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在一旁欲探又止的保安大叔立刻走了過來,邊走還邊提溜出腰邊的警棍。

    「你們倆幹嘛呢?」

    餘晨不說話。

    我連忙說:「沒事叔叔,他們認識,認識。」

    我猜那個男的是餘晨的爸爸。

    餘晨偏頭看了我一眼。

    眼神很碎,在燈光下看不分明。

    就在他轉身過來的那一剎那,那個男的忽然從燈柱上起來,順手抄起玻璃酒瓶就往他身上砸。

    我都來不及反應,下意識衝上去推開了餘晨。

    他被我推了一個踉蹌。

    然後酒瓶就重重砸在了我肩膀上。

    我靠。

    真的好痛啊。

    爸爸爸爸我會不會骨折啊?

    保安立刻擒住他,另一個保安也從值班室裡出來,正準備打 110。

    餘晨很焦急地問我:「你有沒有事啊?」

    我頓了一下,很鎮定地說:「我沒事。」

    其實很有事。

    6

    餘晨看了我一會兒,像在評估我說的是不是真話。

    路燈投下一圈光影,將他側臉線條照得清晰。

    幽深的眼睛,長的睫毛,挺的鼻樑,抿著的唇。

    就好像工筆描繪出流暢的景,每一寸施墨,都恰到好處。

    我看愣了,連肩膀處劇烈的疼痛也忘了察覺。

    餘晨深深皺眉,忽然拿出手機,調到通話界面,按下了數字。

    1,1,0。

    我下意識地按住了他,手指相碰,我又飛快鬆開。

    食指搓搓拇指,但剛才的觸覺仍然揮之不去。

    他手指頓住,抬睫看我。

    我清了清嗓子,是在為組織語言做準備。

    雖然我以前老跟餘晨作對,但我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道德感很強的人。

    我知道,不管剛才那一酒瓶子砸到的是誰,如果真的打傷了,他肯定會喊警察過來。

    可是要把他爸爸送去派出所嗎?

    他看上去強硬,但內心真的不會感到疲憊和失望嗎?

    我望著他,小聲說:「我真沒事,而且,咱們報警的話,肯定得喊監護人來吧。」

    我猜他大概率是不想讓阿姨知道這件事的。

    不然剛才就不會那麼憤怒地反覆質問「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

    路燈把他的身影拉得孤長。

    他終於說話,說的卻是:「對不起啊。」

    我仰起頭看他,小聲說:「沒關係的。」

    保安控制住了餘晨爸爸,威脅他說要報警了。

    他蔫了下去,跟保安說:「我來看我兒子的,剛才是鬧呢。」

    他又轉頭喊餘晨:「是吧兒子!」

    餘晨沒什麼表情地看他,說:「再有下次,我一定報警。」

    男人訕訕地搓手,說:「沒下次了,沒下次了。」

    餘晨沒搭理他,接過我的行李箱,一手拖一個,往小區裡走了。

    我愣了會兒,兩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後,特沒出息地想,原來被砸了還有這種待遇啊。

    結果,之後的待遇更好。

    我爸雖然出院了,但醫生建議還是少勞累,多休息。

    於是我就還跟著餘晨上下學。

    跟之前他被迫接受我做跟屁蟲不一樣,從那天之後,他每次出門都會等我。

    離開小區了,他示意我把書包取下來。

    他背。

    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媽幫我背書包,後來她走了,背書包的人變成我奶奶。

    再後來,就都是我自己了。

    我遲疑著把書包遞給他,他很乾脆地往肩上甩。

    他左右各背一個書包的身影,明明挺滑稽,我卻笑不出來。

    後來我爸氣急敗壞地問我:「你這麼小,你懂什麼叫喜歡嗎?」

    我想說,我懂的。

    比如那一刻,紅綠燈轉綠,車和人都向前移動,而我卻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

    他悠閒地往前走,藍白校服被風鼓成一葉帆,左肩上揹著一個粉紅色書包。

    若干年後回頭看,隔著十字路口的車流,少女望向少年,無人知曉的視線,就是喜歡的起點。

    只不過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這一剎那的停步,這一剎那的凝視,究竟意味著什麼。

    7

    我和餘晨關係緩和了,我爸挺高興,阿姨也高興,但也許是出於女人的敏感,她的高興之外,似乎還多了一絲憂慮。

    我裝不知道,又刻意對餘晨冷淡了起來。

    奶奶喊我週六去吃飯,又添了一句,要麼把餘晨也喊上。

    我把手機挪開,問餘晨:「我奶奶喊你去吃飯,你去嗎?」

    餘晨說:「去啊,她老人家第一次喊我,必須去。」

    阿姨欲言又止。

    我回了房間,下樓拿水杯的時候,聽見阿姨問我爸:「媽真的喊他倆去吃飯嗎?要不要再問問?」

    我爸在看早間新聞,回:「有什麼可問的,沁沁還會騙我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