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釀百香果 作品
第 32 節 逐世功
一
「我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公主。
在那之前，所有人的雙手都沾滿了我的血。」
母后被殺的那天晚上，文宸給她的四妹下跪了。
她，一個嫡出公主，給一個宮女生的庶女下跪了。
他們給母后列了很多罪狀，罪大惡極，嫉妒成性，殘害龍子，外祖父多次逼宮……
她給她這個庶出四妹跪下的那刻，第一次，她的父王多看了她兩眼。
那年，她十二歲。
時光匆匆，轉眼，四年過去了。
她在冷宮沉默成了一個庶人，無親無故，無牽無掛，沒有貼心宮女，沒有青梅竹馬，沒有閨中密友，什麼都沒有。
直至一道和親聖旨到來，她連自己都沒有了。
父王讓她嫁人。
對象是蠻族的首領。
是的，她沒看錯，堂堂大文朝嫡公主竟然要下嫁蠻荒。
二
蠻族。
「就這種貨色也算是文朝公主？！達賴，你接了個什麼玩意兒回來！」蠻族首領怒氣十足的咆哮聲震動了整個帳篷，「老子每年進貢那麼多葡萄美酒，文朝天子就給老子塞了個洗腳丫鬟回來？」
文宸倒在地上，一邊的臉高高腫起，嘴角有一道紫色的血痕，可憐兮兮的樣子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
只有美女的可憐才算真的可憐。
「她的確是文朝先王后的獨女——文朝唯一的嫡公主文宸，是血統最高貴的公主。」達賴有些為難，公主長得醜，這根本不是他能左右的，好吧？
這個文朝公主，很是麻煩，真是事兒多的女人。
「真是麻煩死了！殺也殺不得，搞也不想搞，看著真礙眼！」老首領睨了地上的女人一眼，，噁心得像揮蒼蠅一樣揮手。
「父汗，消消氣，消消氣，雖說這文朝公主不能殺，但咱們有的是辦法對付她，況且……二哥不也到了娶妻的年齡了嗎？」
此言一出，蠻族首領頓時眯起了他那雙殘暴不仁的眸子。
是啊，在他們這裡，兒子娶父親的女人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文朝王上來了也說不了什麼。
聞言，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那個二王子遲烈就在前幾天暴斃了，可惜一直沒娶正妻，如果這時候促成他們倆的「姻緣」，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就這樣嚥下了這口氣？」冷不丁地，一道清亮沙啞的女聲傳來，「蠻族，果然膽小如鼠。」
「你說什麼！」老首領直接拿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文宸抿了抿嘴，抬起被打得紅腫的臉龐，面露不屑，「我說，你們窩囊——四公主文冉是傾城傾國的絕色佳人，可你們連想都不敢想。本是慕名而來，到最後卻連文冉的面都沒見著，還真是可憐啊……」
「找死！」蠻族首領一氣之下勒住了文宸的脖子。
很痛的感覺，她快要窒息了。
這就是快死的感覺嗎？還真是酥爽！她已經很久沒有嚐到過這種遊離在生死邊緣的激烈快感了。
「對，趕快殺了本宮。殺了本宮，你們就解脫了……」女人青紫的嘴角揚了一抹異樣的弧度。
達賴趕忙阻止:「父汗，她這是激將法，文朝人最狡猾了，要是殺了她，文朝就更有理由開戰了！」
聞言，老首領狠狠一震，噴薄欲出的情緒忽然一下子就收止住了。
「哼，小丫頭。你以為老子治不了你？」他陰森一笑，大手一揮，直接命令道，「去把二王子的棺材搬上來！還有，把這個文朝公主的衣服給我一件一件扒下來！」
語畢，聽了號令的士兵們無不面露淫笑，上前撕扯著文宸的衣服，不一會兒，她身上就連一件肚兜都不剩了，白皙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冷得瘮人。
「聽說文朝的女人視貞潔如生命，這下被當眾扒了衣服，她、她不得瘋了啊？！」一旁的蠻族侍女們看到此情此景都有些於心不忍。
她們蠻族的女人要是遭受如此的大辱都沒幾個能接受的，就更別說以傲氣高貴出名的文朝公主了！這簡直是噩夢！
「哼，連脫了衣服都這麼難看，一點慾望都沒有！」老首領看著文宸因常年飢餓而乾癟癟沒有血色的身體更想吐了，就是去大街上隨便拉個女人都比她要強吧！
而矗立在左右的達賴看著文宸平靜到可怕的臉，不知為什麼只感到一陣陰寒後怕，正常女人受到如此大辱會這麼平靜嗎？
為什麼這個文宸一點羞憤的眼神都沒有，連瞪眼都懶得瞪？
他曾經聽一個文朝老者說過，受到侮辱而沒有發作的人，要麼是慫到沒種，要麼就是野心極大。
前者還好，要是後者……必須殺之！
不過，只是一個女人而已，真能掀起什麼風浪嗎？她可能就是從小被人侮辱慣了，麻木了吧。
這時，幾個士兵抬著棺木走了上來，直接放在了文宸的旁邊。
「好了，趕快，把棺木撬開，快讓我兒享受享受這文朝女子的滋味……哈哈——」
扒了衣服還不夠？竟然還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和屍體合歡？！
首領果然越來越變態了！
「……」直到這時，文宸那毫無波瀾的眸子才終於有了一點起伏。
棺木被撬開了，一個男子躺在那裡，毫無血色。
仔細看去，劍眉犀利，鼻樑高挺，弧度良好的薄唇微抿，倒是個難得的美男，一點都不像蠻族的粗糙，反而有幾分文朝的精緻，天生異域風情的眼線勾勒出他幾分邪肆魅惑。
塞下秋風，長河落日，風沙的呼嘯似乎融入了男人的骨血——
他不需要睜眼，便是一種絕色。
文宸斂眸，秀雅端莊的眯眯眼裡閃過一絲異樣。
「啊啊——」有膽小的侍女已經暈過去了，因為那棺蓋上，有帶血的抓痕，說明，這個男人是活著被下葬的！
那是他企圖打開棺材逃生時掙扎留下的血痕！
文宸看到，內心微微泛起了一陣漣漪。
呵，又是王族爭鬥的犧牲品嗎？
真可憐，和她一樣可憐。
她眨了兩下眼，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輕吻上了棺材裡的男子。
所有人都愣了，有些士兵甚至還後退了兩步，這根本不是個正常人！
尤其是老首領，臉都鐵青了。
「您怕什麼？這不就是您想看到的？」文宸笑了，笑得那麼令人膽寒，像地獄的索命惡鬼，一時之間幾乎所有人都不敢動。
只見她俯身輾轉到了男子的耳側，不知道幹了什麼。
而後，更驚悚的一幕出現了。
棺材裡突然伸出一隻大手把文宸拉了進去……
文宸再起身時，身上已經披了一件男人的壽衣。
還有那眼神——透著玩味，和意味不明。
「烈、烈兒？」老首領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那骨節分明的大手分明就是自己的兒子從棺材裡詐屍了！
這場面，能不驚悚嗎？
一旁的達賴更是吃驚地抽出了彎刀。
他怎麼可能還活著？
「父汗，六弟，別來無恙啊。」遲烈漸漸從棺材裡起身，一臉的笑意。
霎時間，場面大亂……
三
是夜，火光沖天。
「殺完了？是不是很爽？」高崖上，女子溫柔的微笑襯著黑夜，無情地詭異。
「阿宸，別這樣笑，我害怕。」男子從背後環住文宸，小心翼翼地吻著她的鬢髮。
「文宸恭喜烈王子登上首領之位，那麼接下來，知道該怎麼報答我了嗎？」她轉身，貼在他的胸膛，不著痕跡地躲過了他的吻。
「要不是你，這次我可就真死在棺材裡了。不如我以身相許，如何？」然而遲烈卻勾住了她的腰，性感的嗓音喑啞繾綣，可惜眼神裡的試探卻出賣了男子的薄情。
聞言，文宸唇角微勾，微微眯了眼，眼裡盡是柔情蜜意，可是仔細尋覓，卻能發現一絲深不到底的冰冷，「怎麼，你難道——又想把我拖入樹林羞辱嗎？」
男人不斷逼近的陰影直到現在還會經常出現在她的噩夢裡……
她十四歲時因為王貴妃陷害，被人丟到荒郊野嶺自生自滅，在與猛虎搏鬥時為微服私訪的遲烈所救。
那時，他玉樹臨風，有著蠻族男子特有的疏狂硬朗，卻也不失文朝男子的精緻瀟灑。
哪怕現在，文宸也記得那天午後細碎的光斑一點一點落在他的眉梢眼角，微抿的薄唇噙著或淺或濃的笑意，淡淡的一層彩暈渲染得男人風華絕代。
誰料他後來居然會做出那種事。
得知她是文朝公主後，遲烈一改往日的正人君子做派，直接攤牌，昔日的暖笑裡也多了幾分侵略薄涼，「公主既要跟我合作，是不是該拿出些誠意？」
她拿出自己唯一算得上貴重的玉佩，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情緩緩開口，「這是母后留給我的遺物，是我最貴重的東西。」
遲烈接過那塊瑩玉，把玩了幾下，看得出來，他有些索然無味，然後，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邪肆地笑笑，「聽說文朝的女人都視貞潔為生命，會對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死心塌地，不知公主是不是也是這樣？」
「你什麼意思？」文宸甩開了他的手，後退了一步，心下頓感不妙。
「我想跟公主更信任一點。」男人咧嘴一笑，緩緩褪下自己的裘絨，目光一寸一寸掠過她裸露的肌膚。
不等她跑出山谷，男人就已經單手抓住她的腳踝拖入了樹林。
衣服被撕碎的聲音那麼殘忍，那麼無情。
於是，一個拼死掙扎，一個猛烈侵犯。
她不斷尖叫掙扎的求救聲迴盪在山谷裡，一圈又一圈，顯得可悲又可笑。
而這個男人卻大笑得暢快淋漓！
「……你總是這麼記仇。」語畢，遲烈眼裡閃過一絲無奈，卻混著殺意，「所以，就是因為這個，被扒衣服也不感到羞恥？」
直到現在遲烈都忘不了文宸大膽地站在那些士兵面前抬頭挺胸，毫無羞怯，只披著一件壽衣，白皙的皮膚暴露在火光之下，如同瓷器，染上了火焰的顏色，女子細長的脖頸、小腿、鎖骨、胳膊，全都一覽無遺。
聞言，文宸輕嗤了一聲。
羞恥？羞恥有用嗎？
竟然問這麼幼稚的問題，還真是可愛。
她無謂地笑笑，拿下腰上的大手，不置可否:「我需要你的幫助，借我十萬精兵。」
「那——你能給我什麼好處？十萬精兵可不是你那無趣的身子可以交換的。」遲烈也笑了，惡劣的語調，狠狠地打擊了眼前的女人。
哈，她這是被耍了？
明明事先說好了，她嫁到蠻族助他一臂之力，他便助她打回文朝。
文宸不笑了，冷冷地揪住遲烈的衣領，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地獄的索命鬼，「別忘了，沒有我，你還躺在棺材裡。」
「那又如何？反正現在我出來了。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遲烈也不惱，任由她抓著，「阿宸，我們都是舔過刀血的，國與國之間只有利益可談。你向來比一般女子聰慧，不需要我提醒吧？」
別鬧，他們這可不是那些無聊幼稚的話本子，為了一個女人傾盡國力，一往情深，只獨寵她一人什麼的，帝王家的事哪有這麼浪漫的？
沒有利益好處的事，他可不會幹。
信守承諾，一國之君言出必行？
哼，大國之間的博弈什麼時候講過誠信？就連白紙黑字的契約都可以撕毀，更何況他隨便敷衍一個弱小女子的口頭協議？
「居然會信什麼承諾，女人都像你這麼天真可愛的嗎？」壞事得逞的遲烈捏了捏文宸的臉，看著這個女人吃癟的樣子沒來由地心情大好。
「……事成之後，若我為尊，文朝的土地、物資、美女，皆可盡取。」雖然惱怒遲烈的言而無信，但文宸明白，眼前的男子和那些粗俗無腦的蠻族不一樣，他從小仰慕、學習文朝文化，眼界和手段可不是一般的蠻夷子可比的。
所以只能死死壓下心中叫囂的殺意。
這個男人，狡猾至極，不好應付，只能循循善誘。
「阿宸，你當我傻啊！我現在翻臉不認賬，萬一到時候你也學我，你人都跑了，我找誰去哭啊？」遲烈直接嗤笑出聲，掐住文宸枯瘦的臉頰，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文宸被氣笑了，她一把拍掉男子的手，眼神中盡是嗜血威脅，「遲烈，你信不信，我能讓你從棺材裡出來，就能讓你再躺回去？」
男人漫不經心地聳聳肩，輕蔑一笑，「你大可以試試。」
「美人計。」文宸狡黠一笑，勾上了遲烈的脖子，魅意款款地湊近他的耳畔，「官人說這樣可好？」
「你要是再胖點，或許我會有這個興趣。畢竟征服你這樣一個女人實在是很滿足的一件事。」遲烈拍拍她的臉，像在安慰一個不懂事的妹妹那樣無奈。
簡而言之就是別自戀了，也不看看你長得什麼樣兒，他連征服的興趣都沒有。
「呵呵，你們男人都是膚淺的動物。」
「多謝誇獎，你們女人也不差。」
猝不及防地，兇狠的吻壓上了遲烈的唇，冰冰涼涼的，他有些微愣，想著奪回主權，唇與唇相貼，都在互相追逐，嬉戲……
然而男人卻一直處於被動地位，這個女人，吻功高明到可怕，就和她那深不到眼底的幽深一樣，永遠探不到她的底細。
「嗚嗚！」遲烈快要窒息了。
一時不察，一個更冰涼的東西滑過他的喉嚨。
終於掙脫了女人的糾纏，遲烈乾嘔了半天，好半天才緩過勁。
「文宸，你給我吃了什麼？」男人第一次語氣變得生硬嚴肅。
凌厲的劍眉微皺，熟悉的人都知道那是他殺意的表現。
「白雪，那是我文朝特有的毒藥，要麼，借兵；要麼，咱們一起死！」文宸癲狂地笑了起來，就像剛剛完成惡作劇的孩子，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簡直是瘋子！」遲烈立馬推開文宸，眼中的柔情完全不復存在。
那眼神恨不得扒掉她一層皮。
可那又如何呢？他不敢……
永遠別跟瘋子打交道，因為他們一無所有，連命都可以拿來隨意賭博。
這是遲烈的親身經歷。
四
多久了呢？逆著曦光，文宸躺在地板上，撩開自己凌亂的發簾，那身曾經耀眼白皙的雪膚上此刻佈滿了紫紅的痕跡，還有嘴角邊一塊瘀青微微泛紫。
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然後，她又笑了。
隨之，聲音越來越大，那瘋癲的魅態、殘破的身軀、黏在脖頸上的帶著溼意的發綹，一室旖旎，滿地都是撕碎的衣衫，裝飾用的那些奇珍異寶都零落一地，碎瓷遍佈，這裡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屋內的一切都在昭示著剛才這裡上演了怎樣一場激烈的凌辱。
明明已經痛苦不堪，她為什麼還能笑出來？
自打她十二歲那年，母后死後，她似乎就習慣了用微笑掩飾一切。
不知什麼時候，一旁多了個小醫女，拿著從醫匣裡取出的藥瓶，在文宸面前晃來晃去。
藥瓶遮擋了陽光，在女人臉上投射了一塊淡淡的剪影。
文宸這才把目光緩緩地投到她的身上，掃過之處，寸寸涼薄，被她這麼一盯，女孩有些害怕地往後縮了縮，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她咬了咬牙，還是硬著頭皮上前。
「文、文朝公主，你，難道是瘋了嗎？」說完，女孩就後悔了，哪有這麼直接問人家的，實在是太蠢了。
「瘋？」聞言，文宸側身單手支起身子。
幾綹碎髮隨之滑落，明明不是故意的，可是看起來就是無形地誘人。
平常端莊大氣的文朝公主，無論任何時候都是平靜如水的，是高貴的，就算是現在也不例外。
「小妹妹，你不懂，那是姐姐在享受喔。」溫和淡然的沙啞嗓音，威嚴中透著一股溫柔的果決。
說著讓人臉紅心跳的話，卻不妖不媚。
小女孩怪異地瞥了瞥她，似懂非懂，「可……可，你剛才被……被首領……阿孃說那是……」
文宸隨意擺手，「你阿孃懂什麼，這種人間極樂，沒體會過的人是不能想象的。」
「那你哭什麼？」女孩歪了歪頭，指了指她眼角的淚珠，一句非常天真的發問卻直中要害。
聞言，文宸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的確碰到了幾滴冰涼的溼滑。
眼淚，原來，她還有眼淚呢，她原以為她再也不會流淚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哭了。
自從學會了微笑，好像就忘記了該怎麼流淚。
文宸抹去了自己的淚痕，頃刻之間就又恢復了笑意盈盈，溫柔和藹地問道:「你是烈王派來的？」
「嗯，他說絕不能讓你死了。還有……」女孩有些為難，臉也紅了好幾層。
「避子湯是吧。」文宸很好心地替她接下了下面的話。
她點了點頭，似乎有些猶豫，不知道在躊躇些什麼。
「文朝公主……要不，你和首領說下別這樣了，再這樣下去，你會沒有孩子的，這避子湯不能常喝的……」
孩子？
她想都不敢想，能留下這條賤命她已經很「感激」遲烈了。
想想她那位失心瘋的好姑姑，不就是被送去和親結果蠻族向文朝開戰，第一步就是把她脫光了衣服掛在文朝的關塞旗幟上，向文朝示威。
雖然最後，姑姑得救，可是被旗幟刺破了肋骨，加上那樣的羞辱，早就神志不清了。
遲烈沒有把她掛在旗幟上插死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吧？比竟他的母親好像就是被文朝士兵殺死的。
她是遲烈名義上的正妻，文朝欽定的和親公主，如果真讓她生下孩子，尤其是男孩，那蠻族三代之內就別想脫離文朝的掌控，遲烈不會做這麼傻的事。
如果真的不小心懷了，那她這條命就別想要了。
可是，她文宸是那麼安分守己的人嗎？
為了文朝的千秋霸業，就算拿命去賭，也會在所不惜。
「是嗎？那要不——你幫幫姐姐，告訴烈王我已經喝下了避子湯？」文宸溫柔地誘哄著，「然後我們把那藥偷偷倒掉，好不好？」
聞言，小女孩遲疑了下，然後點點頭。
走之前女孩說要文宸準備一下，遲烈要帶她迴文朝拜見她的好父王了。
哼，父王？他算個鬼的父王。
文朝，她終於要回去了，很奇怪，這麼長時間不回去，她居然一點都不思鄉。
不過想了想，也是，那地方沒有她半點溫情的回憶，有什麼好想的。
想起小時候收到姑姑寄來的信，每次都要附上好幾首思鄉的斷腸詩，可她完全沒這個情懷，看來思鄉也是分人的。
對她這個從出生起就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人來說，四海之大，哪不算家呢？
「準備好了嗎，我的公主？」遲烈推門而進，出現在她面前，下身站得筆直隨意，只有上身彎下靠近她臉畔。
他伸手把還跌在地上的她摟了起來。
炙熱的氣息，玩味的語調，那雙和狼一樣的眼睛射出兩道不覺而厲的寒光，向她伸出手，「需不需要我抱你去沐浴？」
迷人的笑容和妖孽似的，卻透出野獸般森森的寒意，他整潔華麗的衣服，和她的衣衫襤褸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好像剛才這一室的獸行和他完全沒關係一樣。
呵，真假！
不就是裝傻嗎，那就看誰裝得過誰。
文宸莞爾，她天生眉梢上揚捲翹，這樣一笑就莫名多了幾分凌厲，然後將那沒有塗過寇丹的青蔥玉指輕輕地放在男人的手裡，順勢倒在他的懷裡，軟聲道:「夫君，你對妾身可真——好。」
聞言，遲烈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死死地掐住她的下巴抬起，看著她咬牙切齒，蠻族特有的眼線微微上彎，「你是我唯一的妻，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
呵呵。
他們還真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夫妻呢。
未來的日子他們一定會幸福的，「一定」。
五
三月後。
巍峨的城闕，富麗的宮階。
梅花在綻放，鮮血浸了初芽，一地的飄零泥濘。
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這裡是文朝的王宮，也是她「朝思暮想」了很久的家。
就在剛才她流產了。
噓，別聲張。
她文宸是誰？
文朝唯一的嫡出長公主，出身尊貴，血統純正，如果是個男兒身，那就是當之無愧的太子殿下，是大文朝未來的王上，怎麼可能會為那個野蠻的蠻族首領生兒育女呢？
她大文朝公主的子嗣怎麼能有蠻族血統……她才不屑呢……她怎麼可能會懷上他的血脈……
對吧，怎麼可能呢？
怎麼……可能……
淚，無聲地落下。
心，已經死了。
文宸知道，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流淚了。
就在剛才，她在進京的路上嘔吐不止，遲烈有些驚詫地看了她兩眼。
不會的，她每次都有按時喝避子湯。
不會的。
……
醫女走後，馬車內陷入了死寂。車桌上是一碗墮胎藥。
「姐姐，不可以的，你的身子已經喝了太多的避子湯，如果這次再墮胎的話，你就再也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了！」小醫女焦急的話語還回蕩在耳畔。
可那又如何呢？她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永遠失去做一個母親的權利……這感覺不好受呢，真的，她硬生生地被命運逼成了一個「男人」。
一輩子，無兒無女。
就在她顫顫巍巍地拿起藥勺的那一刻，一聲「夠了！」響起，那碗墮胎藥被打翻。
「你這是做什麼？」
遲烈剜了她一眼，那個眼神，奇怪又複雜，她一輩子都忘不了，「文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有我在，你休想利用這個孩子為文朝謀取半分利益——」
她輕笑，輕輕地替遲烈把碎髮別到了耳後，「你知道我是故意不喝避子湯的，也知道我是在用苦肉計以退為進？」
進而她湊近他的耳邊，聲音逐漸變得沙啞魅惑，「那為什麼還要將計就計？愛上妾身了？」
他打翻那碗墮胎藥不就是要中計的意思嗎？
遲烈慍了，刻意壓低聲音，掐住文宸的下巴抱到懷裡威脅，「是啊，愛到恨不得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摸上文宸的小腹，掙扎了良久，自顧自地喃喃低語，「我不能中計的，文宸，蠻族等這個崛起的機會已經等了太久，我絕不能中計。可，這是我第一個孩子啊……」然後，他落淚了。
天啊，他竟然落淚了。
他那種鐵石心腸的男人居然也會落淚。
「我多想把他生下來……」遲烈一把抱住了文宸，顫抖的身軀和懷抱還是像以前一樣溫暖。
可是文宸卻只感到冰冷。
一個「想」字，一錘定音。
是啊，也許他的心痛不是假的，可是一句話就已經說明了他的選擇，他只是想要這個孩子，並不代表他真的會要這個孩子。
果然。
不一會兒，一碗新的墮胎藥重新放到了車桌上。
對於遲烈來說，理智永遠佔上風，也許會有讓他無法理智的女子，不過，那個人，絕不會是她。
這次，文宸沒有猶豫，一口氣仰頭喝下，乾淨利落。
因為她明白，如果她不喝，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
淚，無聲地落下……
小產的過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痛，比起和遲烈行房來說，真的已經舒服太多了。
文宸梳洗了一番，塗上胭脂，她還是那個即便不美麗也要光彩照人的文朝公主。
而後又是被按在車頭，早就熟門熟路的文宸，乖順地脫下里衣，等待他的採摘，只是這次男人好心地給她咬了一條腰帶，不然她真的能疼到咬舌自盡。
咬著那條腰帶，文宸心想，早晚有一天，她要把身上這個男人一點一點地碎屍萬段，剝皮拆骨……
……
到了京城，拜見父王，從始至終，文宸都沒有看她的好父王一眼，因為她知道反正他懶得看她，幹嗎浪費這個力氣呢？
身為嫡出公主，出嫁的嫁妝還沒有文冉隨便一支釵子來得貴重，憑什麼呢？當她怒氣衝衝地跑去禮部要求一個說法時，她的父王說了什麼？
「總是計較這些雞皮蒜皮的小事，你跟你妹妹有什麼好爭搶的，不就是一些嫁妝嗎？」
他管女兒的嫁妝叫雞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父王……女兒這輩子只有一次嫁人啊……女兒是嫡公主……四妹只是庶出……」
「誰教你說你妹妹的壞話的？立馬給朕滾回去！滾！」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走在熟悉的御花園裡，一切都是那麼靜謐……個鬼。
「呦，這不是長公主殿下嗎？怎麼，又被父王打腫了臉躲到御花園找清淨來了嗎？」
嘖，又是這些小女子陰陽怪氣的宮鬥日常，有這個時間多學習些琴棋書畫不好嗎？無趣至極。
沒辦法了，人家都找上門了，只能應戰了。
……
六
王宮外，一家客棧。
「王姐，我求求你了，收留她吧。讓她跟我留在宮中實在是朝不保夕。」文耀跪在文宸的面前，不斷懇求著。
而她只是喝著茶，那雙和藹微笑的眯眯眼，看不清情緒。
文耀，就是她那個傻子弟弟。
當然，傻子是裝的，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文朝後宮，裝瘋賣傻的確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法。
不是同一個母親，卻是母親替最要好的姐妹收養的，所以禮法上他算是她的親弟弟。
「阿耀，不是姐姐不收，只是現在遲烈和你姐姐鬧小脾氣呢，現在帶回去，不是正好讓他抓了把柄嗎？」她拖著剛剛流產後又被凌辱過的身子，只是坐在那，就用盡了全身氣力。
不過，沒有人會發現。
文朝的嫡公主向來是端莊高貴的，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絕對。
就算被踐踏成泥濘，也改變不了她生來的貴氣。
「可是，她是蔣毅獨女！姐姐，你從小就教我蔣家是滿門忠烈，我們文朝不能失去蔣家！」文耀不甘的聲音越來越大，他幾乎要忘了面對長姐的禮數。
文宸抿了口茶，端莊的樣子看不出一點情緒的波瀾，「雖然遲烈現在肯把兵，但是我們卻缺一個熟悉文朝地勢又可以領兵打仗的將才人選。如果沒有，就算有了兵，我們照樣也是輸。」
「所以……」文耀不敢說下去了。
「所以，姐姐現在是真的很煩呢。蔣毅的獨女文朝自然是不能辜負，只是現在的我們還沒有這個能力，阿耀，我們需要忍。她，只能留在文朝。」文宸的笑意更濃了，親和的微笑根本看不出來她現在早已是怒火中燒。
蔣毅獨女，她如何不想幫？
只是現在的她實在太過弱小，如果不是靠著毒藥白雪，她早就已經屍埋塞外，永遠不能回朝了。
這條反抗的血路，他們走得太久也太艱難了。
那天，文耀在雨地裡撿到這個蔣家女孩，當時她渾身是血，骯髒不堪，不知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本來他也不想多管閒事，然而看到這個女孩懷中的蔣家軍軍旗，便不顧婢女的阻攔毅然決然地將蔣楠帶回王宮，可是幾次三番都差點被王貴妃發現。
再這樣下去，他們遲早要完。
「臣女——可以帶兵。」陪著文耀跪在一旁的蔣楠突然開口。
「你不是連武功都沒了嗎？瞎說什麼？再說，哪有女人打仗的？姐姐，你別聽她瞎說。」文耀趕忙阻攔道。
「哦？」文宸倒是來了興趣。
她不像文耀那麼刻板，女人為什麼不可以打仗？
雖然現在她對遲烈還有其他一些親信說的是打算將文耀扶上王位，可是憑什麼呢？
明明江山是她打的，勢力也是她的，就連母后都是她的，為什麼她自己不能當那個王呢？
這個心思，打從她第一次見到她的父王坐在龍椅上霸氣地發號政令時，就已經有了。
她也想嘗一嘗那萬人之上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家父從小教習小女兵法謀略，即便武功不在，可是領兵打仗靠的是運籌帷幄，不是蠻勇，臣女望請願一師，任憑公主查驗！」蔣楠沉聲道。
她眼神堅勇，炯炯有神的雙眼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
文宸被這個眼神愉悅到了。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
不禁想到那年她被遲烈拖入樹林後，拖著滿身汙穢沉重地回到王宮。
宮裡的嬤嬤們抓著她，當著她的面，把她親生母親留下的那把七絃琴的琴絃一根一根弄斷時，她也是這樣。
那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軟弱，萬念俱灰的她跳下了宮廷裡那口鬧鬼已久的枯井。
裡面都是歷代王宮裡的怨魂，枯骨。
酸臭的井水汙濁不堪，又蔓延著各種叫不上來名字的蟲子、動物，它們在她瘀青的身子上爬來爬去，不斷啃食。
井口上圓月高照。
從跳下來的那一刻，她就後悔了。
會有人來救她嗎？
她可是公主，肯定會有帥氣的公子來拯救她、憐惜她，帶她遠走高飛，從此和王宮裡的一切斷開聯繫吧？
應該會有吧？
應該……
「冉兒，父王明天帶你去安樂寺求個舍利可好？你瞧你最近設計那什麼衣服圖紙都瘦了。」父王慈愛的聲音傳來，文宸從來沒有被她的父王這樣叫過。
「可不是，陛下，您都不知道，冉兒為了這個圖紙眼睛都熬腫了，您可要好好賞賜她一番……」王貴妃的聲音裡帶著驕矜，彷彿她天生就高人一等。
「如果文宸那丫頭能有冉兒一半懂事就好了，唉……和她娘一樣嬌生慣養壞了！」
聽到文宸，文冉心裡閃過一絲不快。
父王那麼多兒女，怎麼老提這個文宸，真是討厭。
「父王，聽說這裡鬧鬼，我們把這裡填掉好不好嗎……嘻嘻。」嬌嗔的女聲回應道。
她早就命人暗中觀察著文宸的一舉一動，這井下的東西可不止鬼啊。
嘻嘻。
「好——都依你。」有些蒼老的磁聲嘆了一口氣，複雜地看了一眼那口鬼井，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裡慌慌的，好像會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好一番溫馨景象。
那她呢？
她死去的母后呢？
……
土……不斷地有土塊砸下……夾雜著鮮血的味道。
知道被土淋身的感覺是什麼樣嗎？是絕望。
文宸明白了。
她不是可愛迷人，無論處在任何危機都可以逢凶化吉的主角，縱使她貴為公主，可她的世界也沒有駙馬。
她只有自己。
獨行天下。
每個不討喜的女王都曾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
不，她不甘心——
就這樣認輸了？
一次一次地逼問著自己，放棄嗎？為什麼要不斷忍下去？是在期待什麼雲開月明花現花開嗎？
不一定。
憑什麼殺害她母親的仇人可以活得那麼恣意幸福，而她就天生是來襯托她的？憑什麼她就是那個綠葉？
憑什麼小人可以得志，她就要乖巧地替他人做嫁衣？
他們以為她獨木難支，就會這樣甘心當一粒塵埃，然後去怨天尤人，眼睜睜地看著最恨的人逍遙法外？
不要總說命了。
她受夠了！如果命運是這樣不公、坎坷，她無法改變，那麼就讓她把所有人都拉下來陪她吧！
去爭！去搶！去把一切握到自己的手裡！
天又如何？以為這樣她就會服輸了？他們儘可以撕碎她、羞辱她，她的身體會殘破，心靈會汙濁，可是隻要有一口氣在，她就要和那個所謂的命運之子作對到底！
丑角又如何？好歹她爭過、搶過，她從未低頭過！
絕不服輸，永不服輸！
「她是天女，是註定要傲視天下的命運之女，你永遠都鬥不過她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跟你不一樣，你永遠都不可能比得上……」
「你為什麼又沒有比過那個文冉？你怎麼處處都不如她？我沒你這樣的女兒！」
腦子……好亂……曾經少年時的聲音像一張大網不斷籠罩她，好像要把她纏死。
你體會過被人壓得死死的，連呼吸都要感謝上蒼嗎？你體會過在陰影裡不斷掙扎，永遠都追逐不到光的感覺嗎？
永遠？哈哈——可笑至極！
面對命運的偏心，她才不會竭斯底裡地叫喊、埋怨，故意引起他人的憐憫。
她會像一個嫡公主那樣端莊高貴，會微笑著，把那些欺她、辱她、害她的人一個一個全都踩在腳底下！
溼滑的井壁上遍佈青苔，一次一次地爬著，一次一次地摔落。
可是眼裡的星光卻越來越灼灼逼人。
當時她在想著什麼呢？
母后曾經說過只要與人為善，心中無愧，自會善有善報，惡人自會有天來收。
那如果，天就是惡人呢？
手指，膝蓋，腳腕，血絲湧出……漸漸地，文宸順著不斷填埋的土堆爬了上來，雖然她還是有半截身子埋在了土裡。
她咬著牙，含著恨。
微笑著一言不發。
親和的眯眯眼此時卻和黑夜融為一體。
在周圍填土的太監驚恐的眼神下，文宸徒手掐死了一隻一直在她周圍作祟的老鼠。
那一剎那，電閃雷鳴。
文宸伸開雙臂迎接著大雨傾盆。
……
她永遠都記得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對她施以援手的那種孤苦伶仃的悲憤。
此後她便永遠不會期待。
在若干年後，所有人都在罵著她冷血無情、殘暴無德，卻沒有一個人看到這個世間也從未給過她半分溫柔。
……
回憶結束，文宸笑意更深了。
「好啊，既然你有這個心，那本宮為何不給你這個機會呢？」文宸又抿了一口茶，和顏悅色地抬了抬蔣楠的下顎。
嗯，雲鬢婀娜，英姿綽約，眼神清澈，是個很乾淨的女孩。
「姐姐！楠楠！你們都瘋了嗎？女子帶兵怎可服眾？」文耀還在一旁不死心地抗議著。
然而抗議無效。
出了客棧，文宸登上了那輛早就已經準備好的馬車，遲烈已經在裡面等候多時。
「聽說你今天被後宮那些長舌婦欺負了？」男子非常有質感的聲音緩緩傳來，他說話時尾音總喜歡轉幾個彎，顯得格外繾綣曖昧。
馬車上，遲烈兩條腿搭在座椅上，雙手放到後腦勺，再配上他漫不經心的揶揄口氣，顯得有些吊兒郎當。
文宸看了他兩眼，得體地微微一笑，算是應和，誰都不會想到她內心在暗罵——
蠻族的男子，真粗俗。
「……夫君久等了。」文宸真的很不想搭理這個一點都不掩飾臉上幸災樂禍的男人，可是想到她那十萬精兵……立馬咧開了一個完美的笑容。
那笑容連弧度都精準得恰到好處，常年的自我要求，就是讓文朝最嚴厲的禮教嬤嬤都挑不出一點毛病。
只是這個笑容落到了遲烈眼裡，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他默默腹誹——文朝的女子，真虛偽。
「叫什麼夫君，文縐縐的，來聲大王聽聽。」遲烈一把把文宸揪到了懷裡，略帶威脅意味地撫上了她的腰，屬於男人的薄荷氣息不斷侵襲著，癢癢的，麻麻的。
「遲烈，你夠了。本宮現在沒心情陪你玩什麼郎情妾意的小把戲，這裡又沒有外人，你不必裝得如此情深義重。」
文宸本來就身子不舒服，加上早上不得不跟那群目光短淺的小女子鬥來鬥去，很是疲憊，這一下沒繃住笑臉，直接發起了脾氣。
可遲烈完全不為所動，捏住她的臉蛋就肆意把玩，狹長的眼尾還帶著危險的精緻，「叫聲大王聽聽。」
鬼才聽他的話。
文宸不停地掙扎著，恨不能立馬拿把刀捅死遲烈。
「別動了。叫不叫？不叫，我就一直抱著你，到時候要是……你可別怪我。」男人惡劣地輕笑著，開始舔弄她白嫩的耳垂，然後順著曲線，咬住她的脖頸……
遠遠望去，她潔白，他黝黑，她孱弱，他野性。
兩人糾纏在一起，這幅畫面，何等優美！
漸漸地，文宸感受到了後背的堅硬，明白了接下來即將要發生的事，乾脆動都不動了，直接在車上一趴，不耐煩地眉頭微皺，一副愛咋咋的的樣子。
「唉，你怎麼這麼倔……」看到女人這副樣子，遲烈突然失了興趣，他果然還是喜歡強著來，太過溫順的實在沒有徵服的快感，「今天被宮裡那幾個妹妹欺負成那樣也沒見你這麼橫啊，怎麼，覺得你夫君好欺負？」
文宸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說話。」
不搭理。
「文宸。」
側身。
「小公主。」
捂頭。
很好，遲烈深呼一口氣，忍住現在就將她就地正法的心思，說了句:「十萬精兵。」
「大王——」
哼，有兵就是爽。
七
兩年後，文朝邊境。
蠻族舉兵攻打文朝，此時營帳內，文宸正和遲烈商討著新的對策。
蔣家獨女蔣楠風塵僕僕地進入營帳，單膝下跪，抱拳稟報，「殿下，前線糧草供應不足，十萬精兵銳減到了兩萬！蠻族的士兵根本撐不過文朝邊境！」
聞言，遲烈崩潰了，勞累許久的身子差點有些沒站穩，「怎麼會這樣……沒有辦法了……文宸，我們已經山窮水盡了，文朝地大物博，我們幹不過的。」
在這種絕無反擊可能的絕境下，沒有幾個人還能保持鎮定。
文宸收緊拳頭，那雙無論任何時候都和藹微笑的眯眯眼，第一次有些氣急敗壞。
為什麼？為什麼又是這樣？！
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的背叛，一次次的重頭再來，無數次的嘔心瀝血，又是這樣，頃刻崩塌！
她忍不住咬住嘴唇，甚至咬出了一點血。
每次都是功敗垂成！
文宸深呼吸一口氣，咬緊牙關，鎮定死撐，「慌什麼？就算天絕了我的路，我也能開闢出一條新路來！」
凌厲的眼神一掃，彷彿就帶著千軍萬馬。
文宸站起來，甩袖，一錘定音，「楠楠，你是將門之後，按你的意思來！」
蔣楠單膝下跪，沉穩的女聲不卑不亢，「臣以為用僅剩的糧草分派給文朝邊境的流民還有佃農，號召他們加入軍隊，對他們進行思想的教化、有序的組織、嚴格的訓練，從而建立起一支屬於我們的新軍團，是為上策。」
「這個舉動太冒險了！文朝百姓都是愚弱不堪的，怎麼比得上正統軍隊？！」遲烈抓過文宸的肩膀大喊，他實在難以相信那些鬆散的愚民能夠擁有什麼戰鬥力。
然而兩道鏗鏘的女聲同時響起，那麼強硬，那麼疏朗，「我們文朝人，只要上了戰場，就沒有怕死的！」
遲烈愣了。
文宸突然提劍對著遲烈的胸口，「江山興衰，誰不是一場豪賭？怕死就滾回蠻族。」
是的，她相信文朝，也相信遲烈口中的那些愚民，因為她是文朝人，骨子裡的血脈就註定了她的血性，她相信，作為她同族的他們也會有。
文宸利落地收劍，轉身帶著蔣楠走出了營帳，向遠方走去，藍天是如此高寒，大地是如此曠遠，有一隻雄鷹搏擊長空，穿過層雲，最終向著更遠的彼方飛去。
文宸微微抬頭，湛藍的天空廣闊無垠，就那樣倒映在她的眼眸裡，壯志凌雲，莫過於此。
八
一年後，文朝京都。
「阿宸，你終於來了。」年邁的聲音，明明還沒有完全蒼老，卻已經是風殘燭年，「沒想到你一個廢后生的落魄公主竟然能夠打到這裡，文宸，你可真是讓父王刮目相看。你難道就不怕史書後世對你口誅筆伐，謀逆叛亂得來的王位終究是不符正統！」他怒斥，卻顯得中氣不足。
文宸用劍抬起老王上的下巴冷笑，「自古立嫡立長，您說——這個王位由兒臣來繼承是不是天經地義？」
啞口無言。
他這個女兒真的是太出色了。
「父王，想好遺言了嗎？」一襲白衣獵獵，她提著劍，三千青絲隨風飄揚，又是那副溫柔端莊的眯眯眼，嘴角勾起無情的微笑。
老王上微微嘆了口氣，「從你十二歲那年，朕就看出來你就是文朝的災星，沒有哪個女孩十二歲就能忍辱負重到那個地步，文宸，你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是嗎？沒辦法，兒臣母后死了，兒臣得笑。知道嗎？兒臣得笑。現在您也要死了，這次，兒臣還要笑。」女子在夜色下的眉目泛著幾分冷冽。
「照顧好你四妹，她是無辜的。」
「嘶——」劍入皮肉的聲音。
哪怕到生命最後一刻，您還是這麼偏心她，她被所有人愛著、捧著，成為這世上最天真的小公主。
而我，永遠只能躲在角落，打落牙齒也必須血吞。
還真是不公平啊。
文宸曾經設想過很多次當她站到今天這個位置上，她會做的事。
她想她一定會扒著她好父王的衣領質問他，衝他竭斯底裡。
然後瘋狂地告訴他這些年來她受的那些苦、那些怨，告訴他自己為了活下來有多麼忍辱負重，甚至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但是，她沒有那麼做，只是靜靜地殺死了他，一句廢話都沒有多說。
平靜到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怕。
從小她就活在偏心和輕視裡，她似乎永遠都得不到認可和關愛。
不過無所謂了，得不到，搶過來就好了。別人不給我，我還不會自己拿嗎？
看，他終於死了。
炙熱的鮮血順著碧玉做的臺階緩緩流下，一格，兩格……一滴，兩滴……
母后，您在天之靈，是不是很解氣？
別擔心，兒臣馬上把那些您討厭的、欺辱過您的統統送過去和您做伴……
這一夜，火光和嘶喊聲比那夜還要大。
文宸白色的衣裙已經完全染成血紅色，卻意外地嫵媚動人，遠遠看去，是一個紅衣女子仗劍而立，從火中走出，踏火而來——
天地間瞬時狂風大作，唯她風雨不動。
女人眉心的血跡如同描上的紅妝，端莊大氣中帶著一絲嗜血。
啊，那是地獄的惡鬼。
她來索命了。
穿過成堆的屍體，文宸不緊不慢地朝前走著，傲然的氣勢威震八方，她只是站著，走著，就明豔得驚心動魄。
遲烈望著她，她還是溫柔地微笑著，眼神中甚至還帶著興味，好像這成堆的屍體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真是可怕的瘋子。
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手還抖了三天三夜，而她，居然連眼都沒眨。好像只是在做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
「我以為你們女人在面對自己的至親之人時都會心軟的，沒想到你殺得這麼幹脆利落。」遲烈斜靠在柱子上，邪肆的眉梢微挑，面無表情的樣子特別讓人琢磨不透。
「別那麼天真好嗎？帝王之家，從來沒有親情，有的——只是生與死的較量。」文宸拍了拍遲烈的肩膀，冰冷無情的樣子迷人又讓人膽寒。
然後她看見了男人脖頸上的血跡，眼眸微眯。
「這樣就好，差點以為你會婦人之仁。」遲烈反手勾住文宸的腰，湊到她耳邊輕輕呵氣。
「你受傷了。」文宸腳尖一踮，輕輕吻走了他脖子上的血痕，心疼的樣子別提多假了。
「嘶——」遲烈被挑逗了，忍不住捧起她的臉，來了一個深吻，帶著血腥味的纏綿的吻。
「找到她了嗎？」激情過後，如血的薄唇微啟，冷漠的眼光一寒，在月色下凜凜生姿。
文宸收起劍，陰鷙的眉宇令人不寒而慄。
那雙銳利的眼眸不復當年云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帝王般的殺氣，凌厲，拒人於千里之外。
雖然她還是微笑著，但遲烈心下一沉，直覺告訴他，此刻的文宸已經不是任他搓圓捏扁的那個落魄公主了。
她的身後似乎有一條巨大的金龍在盤旋，是他的幻覺嗎？
龍御天下，這可是帝王之氣，怎麼可能會出現在文宸一個女子身上？
再一眨眼，果然，幻覺消失，剛才一定是他看錯了。
「找到了，可是她一直在說一些奇怪的話。」
聞言，文宸嘆了口氣，似是無奈，又像憤恨，「你們當然覺得奇怪。畢竟她是命定的穿越之子，是有神靈庇佑的。」
可惜，不管她是不是穿越的，是不是幾千年後的人，又比他們發達多少，她照樣弄死她，和命運之子作對又如何？
自己開心就好。
她就是喜歡看文冉痛苦，她的快樂就是建立在文冉的痛苦之上的，哪怕文冉有神靈庇佑。
「穿越？」遲烈迷茫了。
「就是老天選定的主角。我那可愛的四妹妹從出生就靈氣逼人，會說一些我們根本聽不懂的名詞，這才引得我父王還有人們這麼喜愛她。」文宸做作地嘆氣，那無奈的語氣，怎麼聽怎麼諷刺。
「她確實是個美人。」遲烈眼底劃過一絲熾熱的精光，不過很快便消失不見。
見狀，文宸倒是大度，滿不在乎地問了一句:「喜歡？喜歡就拿去，權當你的戰利品了。」
「你不吃醋？」遲烈心想，這不會是她在故意試探他吧？
聞言，女人輕笑了聲。
引得遲烈一陣心慌。
「拜託，遲烈，真正聰明的女人可不會用身體這種最低等的手段征服男人，我會用強權——讓你不得不低頭。乖——」語畢，她抬起男人的臉，輕輕吻了吻他的嘴角。
語氣纏綿曖昧，如同情人低語。
只是眼神中有遮不住的殺意。
這個女人還真是不可愛，遲烈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陰霾的雙眸透著濃濃的不爽。
「我還以為你會很嫉妒你那個四妹妹，長得比你漂亮，比你會討人歡心，所有人都恨不得為了她拼死拼活，還不求回報，真是個奇女子，不是嗎？」
「是啊，父王愛她如命，哥哥喜歡她，姐姐妹妹佩服她，我的未婚夫為了她可以去死，幾乎所有男人看見她，都可以為她放棄生命。她一開口就是可以流傳千古的詩詞佳句，搞一個比美大賽就可以讓後宮和和諧諧，做幾件玩具衣服就賺得盆滿缽滿。相比之下，人家還真是個蠢材。」
文宸眯眯眼，那張幾乎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的完美笑臉，哪怕在這時也是一成不變。
但是任誰都聽得出來那語氣裡的不屑和輕蔑。
「可你的眼神裡只有不屑，我看不到嫉妒。」
嫉妒源於自卑。
文冉一個宮女生的庶女有什麼資格讓她自卑？只有真正的蠢材，比如她的二姐姐才會跟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較真。
「就算她是豔驚天下的天命之女又如何？說白了，還不是沒權沒勢譁眾取寵？」文宸輕笑，她說話做事向來淡定，冷靜地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裡，不會因為眾人認定什麼就著急跟風下定論。
文冉做的事情沒一件是有利於天下百姓的大德大道之事，不過是取悅眾人罷了，天天利用她那些所謂的現代知識，把所有人都當成傻子一樣，說他們這不先進那不先進。
關鍵還真有一群愚人在那點頭應和，面露崇拜，腦子被驢踢了？
歷史的發展都是循序漸進的，把不適宜的東西放在不適宜的時代，只會起反作用。
文宸會思量，有分析有見解，哪怕得出驚世駭俗的言論來也會堅持到底。
所以她看問題往往一針見血，扎得人生疼。
有人說，文宸你表面淡定什麼啊，好像什麼都掌握在手裡，其實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蠢貨，是啊，她懶得否認，蠢貨又如何？
誰說蠢貨就不能運籌帷幄？誰說蠢貨就不能決勝千里？既然她能給人這種手握繁華的氣魄，就足以證明她不是省油的燈。
人之患，在於斷章取義的偏見。
有時候，不是人家好像什麼都掌握在手裡，而是真的都掌握在手裡啊，小心肝兒。
時間會證明一切，強大會深入人心。
「文宸，你總是讓人看不透。」
「那就別看了，留一點神秘才會有探索的情趣，不是嗎？」女人又勾上他的脖子，玩世不恭地笑笑。
「那走吧，我的陛下。去看看你的戰利品們。」
「樂意之至。」
九
「文宸——你個不要臉的白蓮花，別忘了十二歲那年你是怎麼跪在本公主的褲子底下的！」文冉粗獷的聲音迴盪在大殿前，引人注目。
聞言，文宸差點打個趔趄，她一直無法理解文冉如此沒有公主教養還被稱為真性情的事，「四妹妹，你這是何意？」
天哪，如此粗俗不堪，出口成髒，那些意象高雅的詩句真是從這個蠢女人的口中說出來的嗎？
真不知道這些狗男人是眼瞎了嗎，喜歡這種惡俗的女人？這和市井潑婦又有什麼區別？
算了，她又不是男人，她怎麼知道男人的腦子裡有多少水……還是正事要緊。
「妹妹有何不滿？嫁給烈王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事啊！」說時還瞥了一眼一臉驚詫的遲烈。
「你個白蓮花怎麼會平白無故對我好？你不陷害我就不錯了。嘻嘻，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在想什麼……嘻嘻。」
不錯，比那些腦子進水的男人稍微強點。
「就是，文宸，冉兒這麼率真性情的女子，舉世難得，你竟然公報私仇把她嫁給蠻子，毀了她一輩子，你居心何在啊你？！」
「別以為你當了女王就可以為所欲為！文朝自古以來就沒有女人當家這一說！民心不穩，早晚滾下臺！」
「滾什麼滾！你們還沒看出來，她就是那個蠻子的傀儡，蠻族借她控制我們大文朝！」
「呦，知道自己長得難以下口，就趕緊奉上自己的妹妹討好男人，你賤不賤啊你？只知道做男人的玩物！娼妓！」
……
一時之間，眾口悠悠。
遲烈站在文宸的旁邊，有些想笑，這文朝人罵人還真是不帶髒字地扎心，見識了，見識了。
都是些吃人不吐渣滓的種，能在這種環境下活下來，文宸簡直讓他刮目相看。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文宸到底是怎麼上位的，這是所有知情人有目共睹的，完全憑藉著自己的實力和智慧做到這個地步，她可是一度讓他改變了對女人的認知。
在外人眼裡，是她文宸靠著身體從他這裡借走了十萬精兵才打迴文朝，好像是憑著他的寵愛才有今天的一切。
可是他自己知道，他當年不僅沒幫助她，還差點讓她一輩子都回不了文朝，反倒是他的王位是文宸一手策劃，他只是實施了她的計劃而已。
作為交換，他要借給她十萬精兵。
結果沒想到千辛萬苦幫別人登上了王位，本以為可以得到自己應得的，卻被倒打一耙，一切重來，當時的她一定快要氣死了吧？
一次次的背叛，一次次的重頭再來，嘔心瀝血的一切，一次次崩塌。
每次都是功敗垂成。
可即便如此，在那種絕境下居然也能殺出一條生路。
「就算天絕了我的路，我也能開闢出一條新路來。」女子的話語彷彿還在耳邊徹響。
想當年，面對士兵水土不服，在橫跨草原時，十萬精兵銳減到兩萬，和京城那些裝備精良的騎兵相比，實力懸殊到根本沒有可比性。
好不容易求來的精兵只剩下兩萬，剩下的士兵也已軍心不穩，逃的逃，跑的跑，甚至還有自殺的。
而她呢？
骨瘦如柴，和那個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女元帥徹夜不眠竟然討論出了應對的計策，用僅剩的糧草分派給文朝的流民難民還有佃農，對他們進行思想的教化、有序的組織、嚴格的訓練。
很冒險的舉動。
但是一句「江山興衰，誰不是一場豪賭？」就讓他啞口無言，是啊，他當年信任文宸奪取王位，不就是一場賭博嗎？
出乎意料地，兩個弱女子，短時間內竟然集結了整整五十萬士兵，解決了多少男人抓耳撓腮都沒有解決的問題。
這大軍裡面竟然有十萬炮兵，二十萬騎兵，剩下的大部分都能和他們蠻族的精兵打成平手。
絕處逢生，永不放棄。
文朝人，素來愛好和平安寧，和他們這些侵略性極強的族群不一樣，打仗的話，可以說根本不能和他們相提並論，只能靠人數來衝。
可是文宸居然讓他看到了文朝人不一樣的方面。
「我們文朝人，只要上了戰場，就沒有怕死的。」
那些人，是真的視死如歸啊！
面對一支連死都不怕的部隊，誰能打過啊？
還有那些極具謀略的計策，排兵佈陣，出其不意，讓他立馬就打消了竊取部隊的心思。
如果有一天他和她成為敵人，他能鬥得過這個可怕到無視性別的女人嗎？還真是頭疼。
看著朝堂上這幾個迂腐的臣子，真的很想教教他們什麼叫作禍從口出。
「先王后生了這麼個謀逆的女兒，簡直是……」話還沒說完，一劍揮過，此人便身首兩處。
血腥的場面十分駭人！
「一個臣子，也配議論大文王后。」炙熱的鮮血噴灑到文宸的側臉，北風颯颯，青絲獵獵，此刻的她，卻格外的耀眼動人。
有些人，是真的越慘越美。
「啊啊啊啊啊——」文冉被這血腥的場面嚇得暈倒在了攝政王的懷裡，香香軟軟的身子，惹人憐惜。
「冉兒！」攝政王大吼，「文宸，要是冉兒出了什麼事，本王定要你付出代價！」
可惜，剛發完狠話，便身首異處。
滾燙的鮮血灑在文冉的頭上，順著階梯流下……驚得本來還在「昏迷」的她立馬跳了起來，「要死了！要死了！」
這下，大殿內驟然安靜，只有幾個人還在竊竊私語。
「那可是戰功赫赫的攝政王啊！連先皇都要給三分薄面的文朝戰神！就因為一句話？文宸公主也太殺伐果決了吧！」
「狗屁的文朝戰神，還不是欺壓百姓，草菅人命？為了討文冉公主開心向他國宣戰，不顧將士死活，邊關百姓一直民不聊生！」
聞言，文宸一個懶懶的抬眸，所有人便都嚇得噤了聲。
「知道他們為什麼死得早嗎？」低沉略帶沙啞的女聲，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心驚膽戰。
「……」死一般的寂靜。
「因為朕——不高興。懂了嗎？」文宸隨手把劍一扔，拿起帕子擦了擦，然後嫌惡地丟在了文冉的臉上。
「我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公主。
在那之前，所有人的雙手都沾滿了我的血。」
母后被殺的那天晚上，文宸給她的四妹下跪了。
她，一個嫡出公主，給一個宮女生的庶女下跪了。
他們給母后列了很多罪狀，罪大惡極，嫉妒成性，殘害龍子，外祖父多次逼宮……
她給她這個庶出四妹跪下的那刻，第一次，她的父王多看了她兩眼。
那年，她十二歲。
時光匆匆，轉眼，四年過去了。
她在冷宮沉默成了一個庶人，無親無故，無牽無掛，沒有貼心宮女，沒有青梅竹馬，沒有閨中密友，什麼都沒有。
直至一道和親聖旨到來，她連自己都沒有了。
父王讓她嫁人。
對象是蠻族的首領。
是的，她沒看錯，堂堂大文朝嫡公主竟然要下嫁蠻荒。
二
蠻族。
「就這種貨色也算是文朝公主？！達賴，你接了個什麼玩意兒回來！」蠻族首領怒氣十足的咆哮聲震動了整個帳篷，「老子每年進貢那麼多葡萄美酒，文朝天子就給老子塞了個洗腳丫鬟回來？」
文宸倒在地上，一邊的臉高高腫起，嘴角有一道紫色的血痕，可憐兮兮的樣子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
只有美女的可憐才算真的可憐。
「她的確是文朝先王后的獨女——文朝唯一的嫡公主文宸，是血統最高貴的公主。」達賴有些為難，公主長得醜，這根本不是他能左右的，好吧？
這個文朝公主，很是麻煩，真是事兒多的女人。
「真是麻煩死了！殺也殺不得，搞也不想搞，看著真礙眼！」老首領睨了地上的女人一眼，
「父汗，消消氣，消消氣，雖說這文朝公主不能殺，但咱們有的是辦法對付她，況且……二哥不也到了娶妻的年齡了嗎？」
此言一出，蠻族首領頓時眯起了他那雙殘暴不仁的眸子。
是啊，在他們這裡，兒子娶父親的女人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文朝王上來了也說不了什麼。
聞言，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那個二王子遲烈就在前幾天暴斃了，可惜一直沒娶正妻，如果這時候促成他們倆的「姻緣」，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就這樣嚥下了這口氣？」冷不丁地，一道清亮沙啞的女聲傳來，「蠻族，果然膽小如鼠。」
「你說什麼！」老首領直接拿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文宸抿了抿嘴，抬起被打得紅腫的臉龐，面露不屑，「我說，你們窩囊——四公主文冉是傾城傾國的絕色佳人，可你們連想都不敢想。本是慕名而來，到最後卻連文冉的面都沒見著，還真是可憐啊……」
「找死！」蠻族首領一氣之下勒住了文宸的脖子。
很痛的感覺，她快要窒息了。
這就是快死的感覺嗎？還真是酥爽！她已經很久沒有嚐到過這種遊離在生死邊緣的激烈快感了。
「對，趕快殺了本宮。殺了本宮，你們就解脫了……」女人青紫的嘴角揚了一抹異樣的弧度。
達賴趕忙阻止:「父汗，她這是激將法，文朝人最狡猾了，要是殺了她，文朝就更有理由開戰了！」
聞言，老首領狠狠一震，噴薄欲出的情緒忽然一下子就收止住了。
「哼，小丫頭。你以為老子治不了你？」他陰森一笑，大手一揮，直接命令道，「去把二王子的棺材搬上來！還有，把這個文朝公主的衣服給我一件一件扒下來！」
語畢，聽了號令的士兵們無不面露淫笑，上前撕扯著文宸的衣服，不一會兒，她身上就連一件肚兜都不剩了，白皙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冷得瘮人。
「聽說文朝的女人視貞潔如生命，這下被當眾扒了衣服，她、她不得瘋了啊？！」一旁的蠻族侍女們看到此情此景都有些於心不忍。
她們蠻族的女人要是遭受如此的大辱都沒幾個能接受的，就更別說以傲氣高貴出名的文朝公主了！這簡直是噩夢！
「哼，連脫了衣服都這麼難看，一點慾望都沒有！」老首領看著文宸因常年飢餓而乾癟癟沒有血色的身體更想吐了，就是去大街上隨便拉個女人都比她要強吧！
而矗立在左右的達賴看著文宸平靜到可怕的臉，不知為什麼只感到一陣陰寒後怕，正常女人受到如此大辱會這麼平靜嗎？
為什麼這個文宸一點羞憤的眼神都沒有，連瞪眼都懶得瞪？
他曾經聽一個文朝老者說過，受到侮辱而沒有發作的人，要麼是慫到沒種，要麼就是野心極大。
前者還好，要是後者……必須殺之！
不過，只是一個女人而已，真能掀起什麼風浪嗎？她可能就是從小被人侮辱慣了，麻木了吧。
這時，幾個士兵抬著棺木走了上來，直接放在了文宸的旁邊。
「好了，趕快，把棺木撬開，快讓我兒享受享受這文朝女子的滋味……哈哈——」
扒了衣服還不夠？竟然還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和屍體合歡？！
首領果然越來越變態了！
「……」直到這時，文宸那毫無波瀾的眸子才終於有了一點起伏。
棺木被撬開了，一個男子躺在那裡，毫無血色。
仔細看去，劍眉犀利，鼻樑高挺，弧度良好的薄唇微抿，倒是個難得的美男，一點都不像蠻族的粗糙，反而有幾分文朝的精緻，天生異域風情的眼線勾勒出他幾分邪肆魅惑。
塞下秋風，長河落日，風沙的呼嘯似乎融入了男人的骨血——
他不需要睜眼，便是一種絕色。
文宸斂眸，秀雅端莊的眯眯眼裡閃過一絲異樣。
「啊啊——」有膽小的侍女已經暈過去了，因為那棺蓋上，有帶血的抓痕，說明，這個男人是活著被下葬的！
那是他企圖打開棺材逃生時掙扎留下的血痕！
文宸看到，內心微微泛起了一陣漣漪。
呵，又是王族爭鬥的犧牲品嗎？
真可憐，和她一樣可憐。
她眨了兩下眼，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輕吻上了棺材裡的男子。
所有人都愣了，有些士兵甚至還後退了兩步，這根本不是個正常人！
尤其是老首領，臉都鐵青了。
「您怕什麼？這不就是您想看到的？」文宸笑了，笑得那麼令人膽寒，像地獄的索命惡鬼，一時之間幾乎所有人都不敢動。
只見她俯身輾轉到了男子的耳側，不知道幹了什麼。
而後，更驚悚的一幕出現了。
棺材裡突然伸出一隻大手把文宸拉了進去……
文宸再起身時，身上已經披了一件男人的壽衣。
還有那眼神——透著玩味，和意味不明。
「烈、烈兒？」老首領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那骨節分明的大手分明就是自己的兒子從棺材裡詐屍了！
這場面，能不驚悚嗎？
一旁的達賴更是吃驚地抽出了彎刀。
他怎麼可能還活著？
「父汗，六弟，別來無恙啊。」遲烈漸漸從棺材裡起身，一臉的笑意。
霎時間，場面大亂……
三
是夜，火光沖天。
「殺完了？是不是很爽？」高崖上，女子溫柔的微笑襯著黑夜，無情地詭異。
「阿宸，別這樣笑，我害怕。」男子從背後環住文宸，小心翼翼地吻著她的鬢髮。
「文宸恭喜烈王子登上首領之位，那麼接下來，知道該怎麼報答我了嗎？」她轉身，貼在他的胸膛，不著痕跡地躲過了他的吻。
「要不是你，這次我可就真死在棺材裡了。不如我以身相許，如何？」然而遲烈卻勾住了她的腰，性感的嗓音喑啞繾綣，可惜眼神裡的試探卻出賣了男子的薄情。
聞言，文宸唇角微勾，微微眯了眼，眼裡盡是柔情蜜意，可是仔細尋覓，卻能發現一絲深不到底的冰冷，「怎麼，你難道——又想把我拖入樹林羞辱嗎？」
男人不斷逼近的陰影直到現在還會經常出現在她的噩夢裡……
她十四歲時因為王貴妃陷害，被人丟到荒郊野嶺自生自滅，在與猛虎搏鬥時為微服私訪的遲烈所救。
那時，他玉樹臨風，有著蠻族男子特有的疏狂硬朗，卻也不失文朝男子的精緻瀟灑。
哪怕現在，文宸也記得那天午後細碎的光斑一點一點落在他的眉梢眼角，微抿的薄唇噙著或淺或濃的笑意，淡淡的一層彩暈渲染得男人風華絕代。
誰料他後來居然會做出那種事。
得知她是文朝公主後，遲烈一改往日的正人君子做派，直接攤牌，昔日的暖笑裡也多了幾分侵略薄涼，「公主既要跟我合作，是不是該拿出些誠意？」
她拿出自己唯一算得上貴重的玉佩，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情緩緩開口，「這是母后留給我的遺物，是我最貴重的東西。」
遲烈接過那塊瑩玉，把玩了幾下，看得出來，他有些索然無味，然後，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邪肆地笑笑，「聽說文朝的女人都視貞潔為生命，會對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死心塌地，不知公主是不是也是這樣？」
「你什麼意思？」文宸甩開了他的手，後退了一步，心下頓感不妙。
「我想跟公主更信任一點。」男人咧嘴一笑，緩緩褪下自己的裘絨，目光一寸一寸掠過她裸露的肌膚。
不等她跑出山谷，男人就已經單手抓住她的腳踝拖入了樹林。
衣服被撕碎的聲音那麼殘忍，那麼無情。
於是，一個拼死掙扎，一個猛烈侵犯。
她不斷尖叫掙扎的求救聲迴盪在山谷裡，一圈又一圈，顯得可悲又可笑。
而這個男人卻大笑得暢快淋漓！
「……你總是這麼記仇。」語畢，遲烈眼裡閃過一絲無奈，卻混著殺意，「所以，就是因為這個，被扒衣服也不感到羞恥？」
直到現在遲烈都忘不了文宸大膽地站在那些士兵面前抬頭挺胸，毫無羞怯，只披著一件壽衣，白皙的皮膚暴露在火光之下，如同瓷器，染上了火焰的顏色，女子細長的脖頸、小腿、鎖骨、胳膊，全都一覽無遺。
聞言，文宸輕嗤了一聲。
羞恥？羞恥有用嗎？
竟然問這麼幼稚的問題，還真是可愛。
她無謂地笑笑，拿下腰上的大手，不置可否:「我需要你的幫助，借我十萬精兵。」
「那——你能給我什麼好處？十萬精兵可不是你那無趣的身子可以交換的。」遲烈也笑了，惡劣的語調，狠狠地打擊了眼前的女人。
哈，她這是被耍了？
明明事先說好了，她嫁到蠻族助他一臂之力，他便助她打回文朝。
文宸不笑了，冷冷地揪住遲烈的衣領，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地獄的索命鬼，「別忘了，沒有我，你還躺在棺材裡。」
「那又如何？反正現在我出來了。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遲烈也不惱，任由她抓著，「阿宸，我們都是舔過刀血的，國與國之間只有利益可談。你向來比一般女子聰慧，不需要我提醒吧？」
別鬧，他們這可不是那些無聊幼稚的話本子，為了一個女人傾盡國力，一往情深，只獨寵她一人什麼的，帝王家的事哪有這麼浪漫的？
沒有利益好處的事，他可不會幹。
信守承諾，一國之君言出必行？
哼，大國之間的博弈什麼時候講過誠信？就連白紙黑字的契約都可以撕毀，更何況他隨便敷衍一個弱小女子的口頭協議？
「居然會信什麼承諾，女人都像你這麼天真可愛的嗎？」壞事得逞的遲烈捏了捏文宸的臉，看著這個女人吃癟的樣子沒來由地心情大好。
「……事成之後，若我為尊，文朝的土地、物資、美女，皆可盡取。」雖然惱怒遲烈的言而無信，但文宸明白，眼前的男子和那些粗俗無腦的蠻族不一樣，他從小仰慕、學習文朝文化，眼界和手段可不是一般的蠻夷子可比的。
所以只能死死壓下心中叫囂的殺意。
這個男人，狡猾至極，不好應付，只能循循善誘。
「阿宸，你當我傻啊！我現在翻臉不認賬，萬一到時候你也學我，你人都跑了，我找誰去哭啊？」遲烈直接嗤笑出聲，掐住文宸枯瘦的臉頰，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文宸被氣笑了，她一把拍掉男子的手，眼神中盡是嗜血威脅，「遲烈，你信不信，我能讓你從棺材裡出來，就能讓你再躺回去？」
男人漫不經心地聳聳肩，輕蔑一笑，「你大可以試試。」
「美人計。」文宸狡黠一笑，勾上了遲烈的脖子，魅意款款地湊近他的耳畔，「官人說這樣可好？」
「你要是再胖點，或許我會有這個興趣。畢竟征服你這樣一個女人實在是很滿足的一件事。」遲烈拍拍她的臉，像在安慰一個不懂事的妹妹那樣無奈。
簡而言之就是別自戀了，也不看看你長得什麼樣兒，他連征服的興趣都沒有。
「呵呵，你們男人都是膚淺的動物。」
「多謝誇獎，你們女人也不差。」
猝不及防地，兇狠的吻壓上了遲烈的唇，冰冰涼涼的，他有些微愣，想著奪回主權，唇與唇相貼，都在互相追逐，嬉戲……
然而男人卻一直處於被動地位，這個女人，吻功高明到可怕，就和她那深不到眼底的幽深一樣，永遠探不到她的底細。
「嗚嗚！」遲烈快要窒息了。
一時不察，一個更冰涼的東西滑過他的喉嚨。
終於掙脫了女人的糾纏，遲烈乾嘔了半天，好半天才緩過勁。
「文宸，你給我吃了什麼？」男人第一次語氣變得生硬嚴肅。
凌厲的劍眉微皺，熟悉的人都知道那是他殺意的表現。
「白雪，那是我文朝特有的毒藥，要麼，借兵；要麼，咱們一起死！」文宸癲狂地笑了起來，就像剛剛完成惡作劇的孩子，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簡直是瘋子！」遲烈立馬推開文宸，眼中的柔情完全不復存在。
那眼神恨不得扒掉她一層皮。
可那又如何呢？他不敢……
永遠別跟瘋子打交道，因為他們一無所有，連命都可以拿來隨意賭博。
這是遲烈的親身經歷。
四
多久了呢？逆著曦光，文宸躺在地板上，撩開自己凌亂的發簾，那身曾經耀眼白皙的雪膚上此刻佈滿了紫紅的痕跡，還有嘴角邊一塊瘀青微微泛紫。
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然後，她又笑了。
隨之，聲音越來越大，那瘋癲的魅態、殘破的身軀、黏在脖頸上的帶著溼意的發綹，一室旖旎，滿地都是撕碎的衣衫，裝飾用的那些奇珍異寶都零落一地，碎瓷遍佈，這裡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屋內的一切都在昭示著剛才這裡上演了怎樣一場激烈的凌辱。
明明已經痛苦不堪，她為什麼還能笑出來？
自打她十二歲那年，母后死後，她似乎就習慣了用微笑掩飾一切。
不知什麼時候，一旁多了個小醫女，拿著從醫匣裡取出的藥瓶，在文宸面前晃來晃去。
藥瓶遮擋了陽光，在女人臉上投射了一塊淡淡的剪影。
文宸這才把目光緩緩地投到她的身上，掃過之處，寸寸涼薄，被她這麼一盯，女孩有些害怕地往後縮了縮，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她咬了咬牙，還是硬著頭皮上前。
「文、文朝公主，你，難道是瘋了嗎？」說完，女孩就後悔了，哪有這麼直接問人家的，實在是太蠢了。
「瘋？」聞言，文宸側身單手支起身子。
幾綹碎髮隨之滑落，明明不是故意的，可是看起來就是無形地誘人。
平常端莊大氣的文朝公主，無論任何時候都是平靜如水的，是高貴的，就算是現在也不例外。
「小妹妹，你不懂，那是姐姐在享受喔。」溫和淡然的沙啞嗓音，威嚴中透著一股溫柔的果決。
說著讓人臉紅心跳的話，卻不妖不媚。
小女孩怪異地瞥了瞥她，似懂非懂，「可……可，你剛才被……被首領……阿孃說那是……」
文宸隨意擺手，「你阿孃懂什麼，這種人間極樂，沒體會過的人是不能想象的。」
「那你哭什麼？」女孩歪了歪頭，指了指她眼角的淚珠，一句非常天真的發問卻直中要害。
聞言，文宸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的確碰到了幾滴冰涼的溼滑。
眼淚，原來，她還有眼淚呢，她原以為她再也不會流淚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哭了。
自從學會了微笑，好像就忘記了該怎麼流淚。
文宸抹去了自己的淚痕，頃刻之間就又恢復了笑意盈盈，溫柔和藹地問道:「你是烈王派來的？」
「嗯，他說絕不能讓你死了。還有……」女孩有些為難，臉也紅了好幾層。
「避子湯是吧。」文宸很好心地替她接下了下面的話。
她點了點頭，似乎有些猶豫，不知道在躊躇些什麼。
「文朝公主……要不，你和首領說下別這樣了，再這樣下去，你會沒有孩子的，這避子湯不能常喝的……」
孩子？
她想都不敢想，能留下這條賤命她已經很「感激」遲烈了。
想想她那位失心瘋的好姑姑，不就是被送去和親結果蠻族向文朝開戰，第一步就是把她脫光了衣服掛在文朝的關塞旗幟上，向文朝示威。
雖然最後，姑姑得救，可是被旗幟刺破了肋骨，加上那樣的羞辱，早就神志不清了。
遲烈沒有把她掛在旗幟上插死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吧？比竟他的母親好像就是被文朝士兵殺死的。
她是遲烈名義上的正妻，文朝欽定的和親公主，如果真讓她生下孩子，尤其是男孩，那蠻族三代之內就別想脫離文朝的掌控，遲烈不會做這麼傻的事。
如果真的不小心懷了，那她這條命就別想要了。
可是，她文宸是那麼安分守己的人嗎？
為了文朝的千秋霸業，就算拿命去賭，也會在所不惜。
「是嗎？那要不——你幫幫姐姐，告訴烈王我已經喝下了避子湯？」文宸溫柔地誘哄著，「然後我們把那藥偷偷倒掉，好不好？」
聞言，小女孩遲疑了下，然後點點頭。
走之前女孩說要文宸準備一下，遲烈要帶她迴文朝拜見她的好父王了。
哼，父王？他算個鬼的父王。
文朝，她終於要回去了，很奇怪，這麼長時間不回去，她居然一點都不思鄉。
不過想了想，也是，那地方沒有她半點溫情的回憶，有什麼好想的。
想起小時候收到姑姑寄來的信，每次都要附上好幾首思鄉的斷腸詩，可她完全沒這個情懷，看來思鄉也是分人的。
對她這個從出生起就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人來說，四海之大，哪不算家呢？
「準備好了嗎，我的公主？」遲烈推門而進，出現在她面前，下身站得筆直隨意，只有上身彎下靠近她臉畔。
他伸手把還跌在地上的她摟了起來。
炙熱的氣息，玩味的語調，那雙和狼一樣的眼睛射出兩道不覺而厲的寒光，向她伸出手，「需不需要我抱你去沐浴？」
迷人的笑容和妖孽似的，卻透出野獸般森森的寒意，他整潔華麗的衣服，和她的衣衫襤褸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好像剛才這一室的獸行和他完全沒關係一樣。
呵，真假！
不就是裝傻嗎，那就看誰裝得過誰。
文宸莞爾，她天生眉梢上揚捲翹，這樣一笑就莫名多了幾分凌厲，然後將那沒有塗過寇丹的青蔥玉指輕輕地放在男人的手裡，順勢倒在他的懷裡，軟聲道:「夫君，你對妾身可真——好。」
聞言，遲烈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死死地掐住她的下巴抬起，看著她咬牙切齒，蠻族特有的眼線微微上彎，「你是我唯一的妻，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
呵呵。
他們還真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夫妻呢。
未來的日子他們一定會幸福的，「一定」。
五
三月後。
巍峨的城闕，富麗的宮階。
梅花在綻放，鮮血浸了初芽，一地的飄零泥濘。
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這裡是文朝的王宮，也是她「朝思暮想」了很久的家。
就在剛才她流產了。
噓，別聲張。
她文宸是誰？
文朝唯一的嫡出長公主，出身尊貴，血統純正，如果是個男兒身，那就是當之無愧的太子殿下，是大文朝未來的王上，怎麼可能會為那個野蠻的蠻族首領生兒育女呢？
她大文朝公主的子嗣怎麼能有蠻族血統……她才不屑呢……她怎麼可能會懷上他的血脈……
對吧，怎麼可能呢？
怎麼……可能……
淚，無聲地落下。
心，已經死了。
文宸知道，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流淚了。
就在剛才，她在進京的路上嘔吐不止，遲烈有些驚詫地看了她兩眼。
不會的，她每次都有按時喝避子湯。
不會的。
……
醫女走後，馬車內陷入了死寂。車桌上是一碗墮胎藥。
「姐姐，不可以的，你的身子已經喝了太多的避子湯，如果這次再墮胎的話，你就再也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了！」小醫女焦急的話語還回蕩在耳畔。
可那又如何呢？她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永遠失去做一個母親的權利……這感覺不好受呢，真的，她硬生生地被命運逼成了一個「男人」。
一輩子，無兒無女。
就在她顫顫巍巍地拿起藥勺的那一刻，一聲「夠了！」響起，那碗墮胎藥被打翻。
「你這是做什麼？」
遲烈剜了她一眼，那個眼神，奇怪又複雜，她一輩子都忘不了，「文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有我在，你休想利用這個孩子為文朝謀取半分利益——」
她輕笑，輕輕地替遲烈把碎髮別到了耳後，「你知道我是故意不喝避子湯的，也知道我是在用苦肉計以退為進？」
進而她湊近他的耳邊，聲音逐漸變得沙啞魅惑，「那為什麼還要將計就計？愛上妾身了？」
他打翻那碗墮胎藥不就是要中計的意思嗎？
遲烈慍了，刻意壓低聲音，掐住文宸的下巴抱到懷裡威脅，「是啊，愛到恨不得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摸上文宸的小腹，掙扎了良久，自顧自地喃喃低語，「我不能中計的，文宸，蠻族等這個崛起的機會已經等了太久，我絕不能中計。可，這是我第一個孩子啊……」然後，他落淚了。
天啊，他竟然落淚了。
他那種鐵石心腸的男人居然也會落淚。
「我多想把他生下來……」遲烈一把抱住了文宸，顫抖的身軀和懷抱還是像以前一樣溫暖。
可是文宸卻只感到冰冷。
一個「想」字，一錘定音。
是啊，也許他的心痛不是假的，可是一句話就已經說明了他的選擇，他只是想要這個孩子，並不代表他真的會要這個孩子。
果然。
不一會兒，一碗新的墮胎藥重新放到了車桌上。
對於遲烈來說，理智永遠佔上風，也許會有讓他無法理智的女子，不過，那個人，絕不會是她。
這次，文宸沒有猶豫，一口氣仰頭喝下，乾淨利落。
因為她明白，如果她不喝，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
淚，無聲地落下……
小產的過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痛，比起和遲烈行房來說，真的已經舒服太多了。
文宸梳洗了一番，塗上胭脂，她還是那個即便不美麗也要光彩照人的文朝公主。
而後又是被按在車頭，早就熟門熟路的文宸，乖順地脫下里衣，等待他的採摘，只是這次男人好心地給她咬了一條腰帶，不然她真的能疼到咬舌自盡。
咬著那條腰帶，文宸心想，早晚有一天，她要把身上這個男人一點一點地碎屍萬段，剝皮拆骨……
……
到了京城，拜見父王，從始至終，文宸都沒有看她的好父王一眼，因為她知道反正他懶得看她，幹嗎浪費這個力氣呢？
身為嫡出公主，出嫁的嫁妝還沒有文冉隨便一支釵子來得貴重，憑什麼呢？當她怒氣衝衝地跑去禮部要求一個說法時，她的父王說了什麼？
「總是計較這些雞皮蒜皮的小事，你跟你妹妹有什麼好爭搶的，不就是一些嫁妝嗎？」
他管女兒的嫁妝叫雞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父王……女兒這輩子只有一次嫁人啊……女兒是嫡公主……四妹只是庶出……」
「誰教你說你妹妹的壞話的？立馬給朕滾回去！滾！」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走在熟悉的御花園裡，一切都是那麼靜謐……個鬼。
「呦，這不是長公主殿下嗎？怎麼，又被父王打腫了臉躲到御花園找清淨來了嗎？」
嘖，又是這些小女子陰陽怪氣的宮鬥日常，有這個時間多學習些琴棋書畫不好嗎？無趣至極。
沒辦法了，人家都找上門了，只能應戰了。
……
六
王宮外，一家客棧。
「王姐，我求求你了，收留她吧。讓她跟我留在宮中實在是朝不保夕。」文耀跪在文宸的面前，不斷懇求著。
而她只是喝著茶，那雙和藹微笑的眯眯眼，看不清情緒。
文耀，就是她那個傻子弟弟。
當然，傻子是裝的，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文朝後宮，裝瘋賣傻的確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法。
不是同一個母親，卻是母親替最要好的姐妹收養的，所以禮法上他算是她的親弟弟。
「阿耀，不是姐姐不收，只是現在遲烈和你姐姐鬧小脾氣呢，現在帶回去，不是正好讓他抓了把柄嗎？」她拖著剛剛流產後又被凌辱過的身子，只是坐在那，就用盡了全身氣力。
不過，沒有人會發現。
文朝的嫡公主向來是端莊高貴的，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絕對。
就算被踐踏成泥濘，也改變不了她生來的貴氣。
「可是，她是蔣毅獨女！姐姐，你從小就教我蔣家是滿門忠烈，我們文朝不能失去蔣家！」文耀不甘的聲音越來越大，他幾乎要忘了面對長姐的禮數。
文宸抿了口茶，端莊的樣子看不出一點情緒的波瀾，「雖然遲烈現在肯把兵，但是我們卻缺一個熟悉文朝地勢又可以領兵打仗的將才人選。如果沒有，就算有了兵，我們照樣也是輸。」
「所以……」文耀不敢說下去了。
「所以，姐姐現在是真的很煩呢。蔣毅的獨女文朝自然是不能辜負，只是現在的我們還沒有這個能力，阿耀，我們需要忍。她，只能留在文朝。」文宸的笑意更濃了，親和的微笑根本看不出來她現在早已是怒火中燒。
蔣毅獨女，她如何不想幫？
只是現在的她實在太過弱小，如果不是靠著毒藥白雪，她早就已經屍埋塞外，永遠不能回朝了。
這條反抗的血路，他們走得太久也太艱難了。
那天，文耀在雨地裡撿到這個蔣家女孩，當時她渾身是血，骯髒不堪，不知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本來他也不想多管閒事，然而看到這個女孩懷中的蔣家軍軍旗，便不顧婢女的阻攔毅然決然地將蔣楠帶回王宮，可是幾次三番都差點被王貴妃發現。
再這樣下去，他們遲早要完。
「臣女——可以帶兵。」陪著文耀跪在一旁的蔣楠突然開口。
「你不是連武功都沒了嗎？瞎說什麼？再說，哪有女人打仗的？姐姐，你別聽她瞎說。」文耀趕忙阻攔道。
「哦？」文宸倒是來了興趣。
她不像文耀那麼刻板，女人為什麼不可以打仗？
雖然現在她對遲烈還有其他一些親信說的是打算將文耀扶上王位，可是憑什麼呢？
明明江山是她打的，勢力也是她的，就連母后都是她的，為什麼她自己不能當那個王呢？
這個心思，打從她第一次見到她的父王坐在龍椅上霸氣地發號政令時，就已經有了。
她也想嘗一嘗那萬人之上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家父從小教習小女兵法謀略，即便武功不在，可是領兵打仗靠的是運籌帷幄，不是蠻勇，臣女望請願一師，任憑公主查驗！」蔣楠沉聲道。
她眼神堅勇，炯炯有神的雙眼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
文宸被這個眼神愉悅到了。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
不禁想到那年她被遲烈拖入樹林後，拖著滿身汙穢沉重地回到王宮。
宮裡的嬤嬤們抓著她，當著她的面，把她親生母親留下的那把七絃琴的琴絃一根一根弄斷時，她也是這樣。
那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軟弱，萬念俱灰的她跳下了宮廷裡那口鬧鬼已久的枯井。
裡面都是歷代王宮裡的怨魂，枯骨。
酸臭的井水汙濁不堪，又蔓延著各種叫不上來名字的蟲子、動物，它們在她瘀青的身子上爬來爬去，不斷啃食。
井口上圓月高照。
從跳下來的那一刻，她就後悔了。
會有人來救她嗎？
她可是公主，肯定會有帥氣的公子來拯救她、憐惜她，帶她遠走高飛，從此和王宮裡的一切斷開聯繫吧？
應該會有吧？
應該……
「冉兒，父王明天帶你去安樂寺求個舍利可好？你瞧你最近設計那什麼衣服圖紙都瘦了。」父王慈愛的聲音傳來，文宸從來沒有被她的父王這樣叫過。
「可不是，陛下，您都不知道，冉兒為了這個圖紙眼睛都熬腫了，您可要好好賞賜她一番……」王貴妃的聲音裡帶著驕矜，彷彿她天生就高人一等。
「如果文宸那丫頭能有冉兒一半懂事就好了，唉……和她娘一樣嬌生慣養壞了！」
聽到文宸，文冉心裡閃過一絲不快。
父王那麼多兒女，怎麼老提這個文宸，真是討厭。
「父王，聽說這裡鬧鬼，我們把這裡填掉好不好嗎……嘻嘻。」嬌嗔的女聲回應道。
她早就命人暗中觀察著文宸的一舉一動，這井下的東西可不止鬼啊。
嘻嘻。
「好——都依你。」有些蒼老的磁聲嘆了一口氣，複雜地看了一眼那口鬼井，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裡慌慌的，好像會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好一番溫馨景象。
那她呢？
她死去的母后呢？
……
土……不斷地有土塊砸下……夾雜著鮮血的味道。
知道被土淋身的感覺是什麼樣嗎？是絕望。
文宸明白了。
她不是可愛迷人，無論處在任何危機都可以逢凶化吉的主角，縱使她貴為公主，可她的世界也沒有駙馬。
她只有自己。
獨行天下。
每個不討喜的女王都曾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
不，她不甘心——
就這樣認輸了？
一次一次地逼問著自己，放棄嗎？為什麼要不斷忍下去？是在期待什麼雲開月明花現花開嗎？
不一定。
憑什麼殺害她母親的仇人可以活得那麼恣意幸福，而她就天生是來襯托她的？憑什麼她就是那個綠葉？
憑什麼小人可以得志，她就要乖巧地替他人做嫁衣？
他們以為她獨木難支，就會這樣甘心當一粒塵埃，然後去怨天尤人，眼睜睜地看著最恨的人逍遙法外？
不要總說命了。
她受夠了！如果命運是這樣不公、坎坷，她無法改變，那麼就讓她把所有人都拉下來陪她吧！
去爭！去搶！去把一切握到自己的手裡！
天又如何？以為這樣她就會服輸了？他們儘可以撕碎她、羞辱她，她的身體會殘破，心靈會汙濁，可是隻要有一口氣在，她就要和那個所謂的命運之子作對到底！
丑角又如何？好歹她爭過、搶過，她從未低頭過！
絕不服輸，永不服輸！
「她是天女，是註定要傲視天下的命運之女，你永遠都鬥不過她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跟你不一樣，你永遠都不可能比得上……」
「你為什麼又沒有比過那個文冉？你怎麼處處都不如她？我沒你這樣的女兒！」
腦子……好亂……曾經少年時的聲音像一張大網不斷籠罩她，好像要把她纏死。
你體會過被人壓得死死的，連呼吸都要感謝上蒼嗎？你體會過在陰影裡不斷掙扎，永遠都追逐不到光的感覺嗎？
永遠？哈哈——可笑至極！
面對命運的偏心，她才不會竭斯底裡地叫喊、埋怨，故意引起他人的憐憫。
她會像一個嫡公主那樣端莊高貴，會微笑著，把那些欺她、辱她、害她的人一個一個全都踩在腳底下！
溼滑的井壁上遍佈青苔，一次一次地爬著，一次一次地摔落。
可是眼裡的星光卻越來越灼灼逼人。
當時她在想著什麼呢？
母后曾經說過只要與人為善，心中無愧，自會善有善報，惡人自會有天來收。
那如果，天就是惡人呢？
手指，膝蓋，腳腕，血絲湧出……漸漸地，文宸順著不斷填埋的土堆爬了上來，雖然她還是有半截身子埋在了土裡。
她咬著牙，含著恨。
微笑著一言不發。
親和的眯眯眼此時卻和黑夜融為一體。
在周圍填土的太監驚恐的眼神下，文宸徒手掐死了一隻一直在她周圍作祟的老鼠。
那一剎那，電閃雷鳴。
文宸伸開雙臂迎接著大雨傾盆。
……
她永遠都記得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對她施以援手的那種孤苦伶仃的悲憤。
此後她便永遠不會期待。
在若干年後，所有人都在罵著她冷血無情、殘暴無德，卻沒有一個人看到這個世間也從未給過她半分溫柔。
……
回憶結束，文宸笑意更深了。
「好啊，既然你有這個心，那本宮為何不給你這個機會呢？」文宸又抿了一口茶，和顏悅色地抬了抬蔣楠的下顎。
嗯，雲鬢婀娜，英姿綽約，眼神清澈，是個很乾淨的女孩。
「姐姐！楠楠！你們都瘋了嗎？女子帶兵怎可服眾？」文耀還在一旁不死心地抗議著。
然而抗議無效。
出了客棧，文宸登上了那輛早就已經準備好的馬車，遲烈已經在裡面等候多時。
「聽說你今天被後宮那些長舌婦欺負了？」男子非常有質感的聲音緩緩傳來，他說話時尾音總喜歡轉幾個彎，顯得格外繾綣曖昧。
馬車上，遲烈兩條腿搭在座椅上，雙手放到後腦勺，再配上他漫不經心的揶揄口氣，顯得有些吊兒郎當。
文宸看了他兩眼，得體地微微一笑，算是應和，誰都不會想到她內心在暗罵——
蠻族的男子，真粗俗。
「……夫君久等了。」文宸真的很不想搭理這個一點都不掩飾臉上幸災樂禍的男人，可是想到她那十萬精兵……立馬咧開了一個完美的笑容。
那笑容連弧度都精準得恰到好處，常年的自我要求，就是讓文朝最嚴厲的禮教嬤嬤都挑不出一點毛病。
只是這個笑容落到了遲烈眼裡，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他默默腹誹——文朝的女子，真虛偽。
「叫什麼夫君，文縐縐的，來聲大王聽聽。」遲烈一把把文宸揪到了懷裡，略帶威脅意味地撫上了她的腰，屬於男人的薄荷氣息不斷侵襲著，癢癢的，麻麻的。
「遲烈，你夠了。本宮現在沒心情陪你玩什麼郎情妾意的小把戲，這裡又沒有外人，你不必裝得如此情深義重。」
文宸本來就身子不舒服，加上早上不得不跟那群目光短淺的小女子鬥來鬥去，很是疲憊，這一下沒繃住笑臉，直接發起了脾氣。
可遲烈完全不為所動，捏住她的臉蛋就肆意把玩，狹長的眼尾還帶著危險的精緻，「叫聲大王聽聽。」
鬼才聽他的話。
文宸不停地掙扎著，恨不能立馬拿把刀捅死遲烈。
「別動了。叫不叫？不叫，我就一直抱著你，到時候要是……你可別怪我。」男人惡劣地輕笑著，開始舔弄她白嫩的耳垂，然後順著曲線，咬住她的脖頸……
遠遠望去，她潔白，他黝黑，她孱弱，他野性。
兩人糾纏在一起，這幅畫面，何等優美！
漸漸地，文宸感受到了後背的堅硬，明白了接下來即將要發生的事，乾脆動都不動了，直接在車上一趴，不耐煩地眉頭微皺，一副愛咋咋的的樣子。
「唉，你怎麼這麼倔……」看到女人這副樣子，遲烈突然失了興趣，他果然還是喜歡強著來，太過溫順的實在沒有徵服的快感，「今天被宮裡那幾個妹妹欺負成那樣也沒見你這麼橫啊，怎麼，覺得你夫君好欺負？」
文宸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說話。」
不搭理。
「文宸。」
側身。
「小公主。」
捂頭。
很好，遲烈深呼一口氣，忍住現在就將她就地正法的心思，說了句:「十萬精兵。」
「大王——」
哼，有兵就是爽。
七
兩年後，文朝邊境。
蠻族舉兵攻打文朝，此時營帳內，文宸正和遲烈商討著新的對策。
蔣家獨女蔣楠風塵僕僕地進入營帳，單膝下跪，抱拳稟報，「殿下，前線糧草供應不足，十萬精兵銳減到了兩萬！蠻族的士兵根本撐不過文朝邊境！」
聞言，遲烈崩潰了，勞累許久的身子差點有些沒站穩，「怎麼會這樣……沒有辦法了……文宸，我們已經山窮水盡了，文朝地大物博，我們幹不過的。」
在這種絕無反擊可能的絕境下，沒有幾個人還能保持鎮定。
文宸收緊拳頭，那雙無論任何時候都和藹微笑的眯眯眼，第一次有些氣急敗壞。
為什麼？為什麼又是這樣？！
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的背叛，一次次的重頭再來，無數次的嘔心瀝血，又是這樣，頃刻崩塌！
她忍不住咬住嘴唇，甚至咬出了一點血。
每次都是功敗垂成！
文宸深呼吸一口氣，咬緊牙關，鎮定死撐，「慌什麼？就算天絕了我的路，我也能開闢出一條新路來！」
凌厲的眼神一掃，彷彿就帶著千軍萬馬。
文宸站起來，甩袖，一錘定音，「楠楠，你是將門之後，按你的意思來！」
蔣楠單膝下跪，沉穩的女聲不卑不亢，「臣以為用僅剩的糧草分派給文朝邊境的流民還有佃農，號召他們加入軍隊，對他們進行思想的教化、有序的組織、嚴格的訓練，從而建立起一支屬於我們的新軍團，是為上策。」
「這個舉動太冒險了！文朝百姓都是愚弱不堪的，怎麼比得上正統軍隊？！」遲烈抓過文宸的肩膀大喊，他實在難以相信那些鬆散的愚民能夠擁有什麼戰鬥力。
然而兩道鏗鏘的女聲同時響起，那麼強硬，那麼疏朗，「我們文朝人，只要上了戰場，就沒有怕死的！」
遲烈愣了。
文宸突然提劍對著遲烈的胸口，「江山興衰，誰不是一場豪賭？怕死就滾回蠻族。」
是的，她相信文朝，也相信遲烈口中的那些愚民，因為她是文朝人，骨子裡的血脈就註定了她的血性，她相信，作為她同族的他們也會有。
文宸利落地收劍，轉身帶著蔣楠走出了營帳，向遠方走去，藍天是如此高寒，大地是如此曠遠，有一隻雄鷹搏擊長空，穿過層雲，最終向著更遠的彼方飛去。
文宸微微抬頭，湛藍的天空廣闊無垠，就那樣倒映在她的眼眸裡，壯志凌雲，莫過於此。
八
一年後，文朝京都。
「阿宸，你終於來了。」年邁的聲音，明明還沒有完全蒼老，卻已經是風殘燭年，「沒想到你一個廢后生的落魄公主竟然能夠打到這裡，文宸，你可真是讓父王刮目相看。你難道就不怕史書後世對你口誅筆伐，謀逆叛亂得來的王位終究是不符正統！」他怒斥，卻顯得中氣不足。
文宸用劍抬起老王上的下巴冷笑，「自古立嫡立長，您說——這個王位由兒臣來繼承是不是天經地義？」
啞口無言。
他這個女兒真的是太出色了。
「父王，想好遺言了嗎？」一襲白衣獵獵，她提著劍，三千青絲隨風飄揚，又是那副溫柔端莊的眯眯眼，嘴角勾起無情的微笑。
老王上微微嘆了口氣，「從你十二歲那年，朕就看出來你就是文朝的災星，沒有哪個女孩十二歲就能忍辱負重到那個地步，文宸，你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是嗎？沒辦法，兒臣母后死了，兒臣得笑。知道嗎？兒臣得笑。現在您也要死了，這次，兒臣還要笑。」女子在夜色下的眉目泛著幾分冷冽。
「照顧好你四妹，她是無辜的。」
「嘶——」劍入皮肉的聲音。
哪怕到生命最後一刻，您還是這麼偏心她，她被所有人愛著、捧著，成為這世上最天真的小公主。
而我，永遠只能躲在角落，打落牙齒也必須血吞。
還真是不公平啊。
文宸曾經設想過很多次當她站到今天這個位置上，她會做的事。
她想她一定會扒著她好父王的衣領質問他，衝他竭斯底裡。
然後瘋狂地告訴他這些年來她受的那些苦、那些怨，告訴他自己為了活下來有多麼忍辱負重，甚至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但是，她沒有那麼做，只是靜靜地殺死了他，一句廢話都沒有多說。
平靜到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怕。
從小她就活在偏心和輕視裡，她似乎永遠都得不到認可和關愛。
不過無所謂了，得不到，搶過來就好了。別人不給我，我還不會自己拿嗎？
看，他終於死了。
炙熱的鮮血順著碧玉做的臺階緩緩流下，一格，兩格……一滴，兩滴……
母后，您在天之靈，是不是很解氣？
別擔心，兒臣馬上把那些您討厭的、欺辱過您的統統送過去和您做伴……
這一夜，火光和嘶喊聲比那夜還要大。
文宸白色的衣裙已經完全染成血紅色，卻意外地嫵媚動人，遠遠看去，是一個紅衣女子仗劍而立，從火中走出，踏火而來——
天地間瞬時狂風大作，唯她風雨不動。
女人眉心的血跡如同描上的紅妝，端莊大氣中帶著一絲嗜血。
啊，那是地獄的惡鬼。
她來索命了。
穿過成堆的屍體，文宸不緊不慢地朝前走著，傲然的氣勢威震八方，她只是站著，走著，就明豔得驚心動魄。
遲烈望著她，她還是溫柔地微笑著，眼神中甚至還帶著興味，好像這成堆的屍體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真是可怕的瘋子。
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手還抖了三天三夜，而她，居然連眼都沒眨。好像只是在做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
「我以為你們女人在面對自己的至親之人時都會心軟的，沒想到你殺得這麼幹脆利落。」遲烈斜靠在柱子上，邪肆的眉梢微挑，面無表情的樣子特別讓人琢磨不透。
「別那麼天真好嗎？帝王之家，從來沒有親情，有的——只是生與死的較量。」文宸拍了拍遲烈的肩膀，冰冷無情的樣子迷人又讓人膽寒。
然後她看見了男人脖頸上的血跡，眼眸微眯。
「這樣就好，差點以為你會婦人之仁。」遲烈反手勾住文宸的腰，湊到她耳邊輕輕呵氣。
「你受傷了。」文宸腳尖一踮，輕輕吻走了他脖子上的血痕，心疼的樣子別提多假了。
「嘶——」遲烈被挑逗了，忍不住捧起她的臉，來了一個深吻，帶著血腥味的纏綿的吻。
「找到她了嗎？」激情過後，如血的薄唇微啟，冷漠的眼光一寒，在月色下凜凜生姿。
文宸收起劍，陰鷙的眉宇令人不寒而慄。
那雙銳利的眼眸不復當年云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帝王般的殺氣，凌厲，拒人於千里之外。
雖然她還是微笑著，但遲烈心下一沉，直覺告訴他，此刻的文宸已經不是任他搓圓捏扁的那個落魄公主了。
她的身後似乎有一條巨大的金龍在盤旋，是他的幻覺嗎？
龍御天下，這可是帝王之氣，怎麼可能會出現在文宸一個女子身上？
再一眨眼，果然，幻覺消失，剛才一定是他看錯了。
「找到了，可是她一直在說一些奇怪的話。」
聞言，文宸嘆了口氣，似是無奈，又像憤恨，「你們當然覺得奇怪。畢竟她是命定的穿越之子，是有神靈庇佑的。」
可惜，不管她是不是穿越的，是不是幾千年後的人，又比他們發達多少，她照樣弄死她，和命運之子作對又如何？
自己開心就好。
她就是喜歡看文冉痛苦，她的快樂就是建立在文冉的痛苦之上的，哪怕文冉有神靈庇佑。
「穿越？」遲烈迷茫了。
「就是老天選定的主角。我那可愛的四妹妹從出生就靈氣逼人，會說一些我們根本聽不懂的名詞，這才引得我父王還有人們這麼喜愛她。」文宸做作地嘆氣，那無奈的語氣，怎麼聽怎麼諷刺。
「她確實是個美人。」遲烈眼底劃過一絲熾熱的精光，不過很快便消失不見。
見狀，文宸倒是大度，滿不在乎地問了一句:「喜歡？喜歡就拿去，權當你的戰利品了。」
「你不吃醋？」遲烈心想，這不會是她在故意試探他吧？
聞言，女人輕笑了聲。
引得遲烈一陣心慌。
「拜託，遲烈，真正聰明的女人可不會用身體這種最低等的手段征服男人，我會用強權——讓你不得不低頭。乖——」語畢，她抬起男人的臉，輕輕吻了吻他的嘴角。
語氣纏綿曖昧，如同情人低語。
只是眼神中有遮不住的殺意。
這個女人還真是不可愛，遲烈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陰霾的雙眸透著濃濃的不爽。
「我還以為你會很嫉妒你那個四妹妹，長得比你漂亮，比你會討人歡心，所有人都恨不得為了她拼死拼活，還不求回報，真是個奇女子，不是嗎？」
「是啊，父王愛她如命，哥哥喜歡她，姐姐妹妹佩服她，我的未婚夫為了她可以去死，幾乎所有男人看見她，都可以為她放棄生命。她一開口就是可以流傳千古的詩詞佳句，搞一個比美大賽就可以讓後宮和和諧諧，做幾件玩具衣服就賺得盆滿缽滿。相比之下，人家還真是個蠢材。」
文宸眯眯眼，那張幾乎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的完美笑臉，哪怕在這時也是一成不變。
但是任誰都聽得出來那語氣裡的不屑和輕蔑。
「可你的眼神裡只有不屑，我看不到嫉妒。」
嫉妒源於自卑。
文冉一個宮女生的庶女有什麼資格讓她自卑？只有真正的蠢材，比如她的二姐姐才會跟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較真。
「就算她是豔驚天下的天命之女又如何？說白了，還不是沒權沒勢譁眾取寵？」文宸輕笑，她說話做事向來淡定，冷靜地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裡，不會因為眾人認定什麼就著急跟風下定論。
文冉做的事情沒一件是有利於天下百姓的大德大道之事，不過是取悅眾人罷了，天天利用她那些所謂的現代知識，把所有人都當成傻子一樣，說他們這不先進那不先進。
關鍵還真有一群愚人在那點頭應和，面露崇拜，腦子被驢踢了？
歷史的發展都是循序漸進的，把不適宜的東西放在不適宜的時代，只會起反作用。
文宸會思量，有分析有見解，哪怕得出驚世駭俗的言論來也會堅持到底。
所以她看問題往往一針見血，扎得人生疼。
有人說，文宸你表面淡定什麼啊，好像什麼都掌握在手裡，其實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蠢貨，是啊，她懶得否認，蠢貨又如何？
誰說蠢貨就不能運籌帷幄？誰說蠢貨就不能決勝千里？既然她能給人這種手握繁華的氣魄，就足以證明她不是省油的燈。
人之患，在於斷章取義的偏見。
有時候，不是人家好像什麼都掌握在手裡，而是真的都掌握在手裡啊，小心肝兒。
時間會證明一切，強大會深入人心。
「文宸，你總是讓人看不透。」
「那就別看了，留一點神秘才會有探索的情趣，不是嗎？」女人又勾上他的脖子，玩世不恭地笑笑。
「那走吧，我的陛下。去看看你的戰利品們。」
「樂意之至。」
九
「文宸——你個不要臉的白蓮花，別忘了十二歲那年你是怎麼跪在本公主的褲子底下的！」文冉粗獷的聲音迴盪在大殿前，引人注目。
聞言，文宸差點打個趔趄，她一直無法理解文冉如此沒有公主教養還被稱為真性情的事，「四妹妹，你這是何意？」
天哪，如此粗俗不堪，出口成髒，那些意象高雅的詩句真是從這個蠢女人的口中說出來的嗎？
真不知道這些狗男人是眼瞎了嗎，喜歡這種惡俗的女人？這和市井潑婦又有什麼區別？
算了，她又不是男人，她怎麼知道男人的腦子裡有多少水……還是正事要緊。
「妹妹有何不滿？嫁給烈王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事啊！」說時還瞥了一眼一臉驚詫的遲烈。
「你個白蓮花怎麼會平白無故對我好？你不陷害我就不錯了。嘻嘻，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在想什麼……嘻嘻。」
不錯，比那些腦子進水的男人稍微強點。
「就是，文宸，冉兒這麼率真性情的女子，舉世難得，你竟然公報私仇把她嫁給蠻子，毀了她一輩子，你居心何在啊你？！」
「別以為你當了女王就可以為所欲為！文朝自古以來就沒有女人當家這一說！民心不穩，早晚滾下臺！」
「滾什麼滾！你們還沒看出來，她就是那個蠻子的傀儡，蠻族借她控制我們大文朝！」
「呦，知道自己長得難以下口，就趕緊奉上自己的妹妹討好男人，你賤不賤啊你？只知道做男人的玩物！娼妓！」
……
一時之間，眾口悠悠。
遲烈站在文宸的旁邊，有些想笑，這文朝人罵人還真是不帶髒字地扎心，見識了，見識了。
都是些吃人不吐渣滓的種，能在這種環境下活下來，文宸簡直讓他刮目相看。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文宸到底是怎麼上位的，這是所有知情人有目共睹的，完全憑藉著自己的實力和智慧做到這個地步，她可是一度讓他改變了對女人的認知。
在外人眼裡，是她文宸靠著身體從他這裡借走了十萬精兵才打迴文朝，好像是憑著他的寵愛才有今天的一切。
可是他自己知道，他當年不僅沒幫助她，還差點讓她一輩子都回不了文朝，反倒是他的王位是文宸一手策劃，他只是實施了她的計劃而已。
作為交換，他要借給她十萬精兵。
結果沒想到千辛萬苦幫別人登上了王位，本以為可以得到自己應得的，卻被倒打一耙，一切重來，當時的她一定快要氣死了吧？
一次次的背叛，一次次的重頭再來，嘔心瀝血的一切，一次次崩塌。
每次都是功敗垂成。
可即便如此，在那種絕境下居然也能殺出一條生路。
「就算天絕了我的路，我也能開闢出一條新路來。」女子的話語彷彿還在耳邊徹響。
想當年，面對士兵水土不服，在橫跨草原時，十萬精兵銳減到兩萬，和京城那些裝備精良的騎兵相比，實力懸殊到根本沒有可比性。
好不容易求來的精兵只剩下兩萬，剩下的士兵也已軍心不穩，逃的逃，跑的跑，甚至還有自殺的。
而她呢？
骨瘦如柴，和那個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女元帥徹夜不眠竟然討論出了應對的計策，用僅剩的糧草分派給文朝的流民難民還有佃農，對他們進行思想的教化、有序的組織、嚴格的訓練。
很冒險的舉動。
但是一句「江山興衰，誰不是一場豪賭？」就讓他啞口無言，是啊，他當年信任文宸奪取王位，不就是一場賭博嗎？
出乎意料地，兩個弱女子，短時間內竟然集結了整整五十萬士兵，解決了多少男人抓耳撓腮都沒有解決的問題。
這大軍裡面竟然有十萬炮兵，二十萬騎兵，剩下的大部分都能和他們蠻族的精兵打成平手。
絕處逢生，永不放棄。
文朝人，素來愛好和平安寧，和他們這些侵略性極強的族群不一樣，打仗的話，可以說根本不能和他們相提並論，只能靠人數來衝。
可是文宸居然讓他看到了文朝人不一樣的方面。
「我們文朝人，只要上了戰場，就沒有怕死的。」
那些人，是真的視死如歸啊！
面對一支連死都不怕的部隊，誰能打過啊？
還有那些極具謀略的計策，排兵佈陣，出其不意，讓他立馬就打消了竊取部隊的心思。
如果有一天他和她成為敵人，他能鬥得過這個可怕到無視性別的女人嗎？還真是頭疼。
看著朝堂上這幾個迂腐的臣子，真的很想教教他們什麼叫作禍從口出。
「先王后生了這麼個謀逆的女兒，簡直是……」話還沒說完，一劍揮過，此人便身首兩處。
血腥的場面十分駭人！
「一個臣子，也配議論大文王后。」炙熱的鮮血噴灑到文宸的側臉，北風颯颯，青絲獵獵，此刻的她，卻格外的耀眼動人。
有些人，是真的越慘越美。
「啊啊啊啊啊——」文冉被這血腥的場面嚇得暈倒在了攝政王的懷裡，香香軟軟的身子，惹人憐惜。
「冉兒！」攝政王大吼，「文宸，要是冉兒出了什麼事，本王定要你付出代價！」
可惜，剛發完狠話，便身首異處。
滾燙的鮮血灑在文冉的頭上，順著階梯流下……驚得本來還在「昏迷」的她立馬跳了起來，「要死了！要死了！」
這下，大殿內驟然安靜，只有幾個人還在竊竊私語。
「那可是戰功赫赫的攝政王啊！連先皇都要給三分薄面的文朝戰神！就因為一句話？文宸公主也太殺伐果決了吧！」
「狗屁的文朝戰神，還不是欺壓百姓，草菅人命？為了討文冉公主開心向他國宣戰，不顧將士死活，邊關百姓一直民不聊生！」
聞言，文宸一個懶懶的抬眸，所有人便都嚇得噤了聲。
「知道他們為什麼死得早嗎？」低沉略帶沙啞的女聲，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心驚膽戰。
「……」死一般的寂靜。
「因為朕——不高興。懂了嗎？」文宸隨手把劍一扔，拿起帕子擦了擦，然後嫌惡地丟在了文冉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