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釀百香果 作品

第 23 節 為「醫」消得人憔悴

    「內衣脫掉。」

    眼前人面色偏冷,天藍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涼薄的眼神帶著不耐的催促,彷彿絲毫不覺得自己方才講了什麼虎狼之詞。

    我還沒從看到對方的驚訝中緩過神來,戰略性的撩了撩頭髮,大腦瘋狂運轉。

    看乳腺遇到男醫生,並且對方不是別人,居然是我高中死皮賴臉追了兩年,最後我把人逼得轉學了的白月光——陸故之。

    這樣棘手的情況,著實不在我的預料範圍之內。

    看著對方的表情,他應該並沒有認出我來。我也不會缺心眼到提醒他,於是立刻決定裝傻保平安。

    「纖維瘤,直徑約 3 釐米,尚且不需要做手術切除,建議觀察一個月後複診。」

    我慢吞吞的將上衣穿上,胸上彷彿還殘留著方才檢查時的冰涼。

    「這是我的電話,有什麼問題可以聯繫我。」

    我伸手接過那張紙,草率的看了眼上頭的數字,不忘假兮兮地多問了句,「醫生您貴姓,我備註一下?」

    話音剛落,彷彿電影慢鏡頭一般我看見陸故之緩緩抬起了眼皮,「高中兩年你給我寫了 136 封情書,怎麼,現在失憶了?」

    01

    「明明認出我來,結果我進去還偏要裝作陌生人的樣子接待我。等該檢查的檢查完了,才給我致命的一擊,這人肯定是故意的。」

    距離事發已經過去 12 小時,但我遲遲未從社死的傷痛中緩過神來。

    見桌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不走心的按了接通鍵,跟閨蜜進行最後的總結陳詞,「我和你說,就算是我出去裸奔,胸前那兩坨肉讓全世界的人看光,我都不想再跟陸故之有任何交集。」

    說完,我才想起放在耳邊的手機,粗著嗓子問了句,「你哪位?」

    等了幾秒,在我以為對方已經掛斷的時候,才悠悠飄出來一道低沉的男聲,「是我,陸故之。」

    社死有教材,我可能會成為典型案例。

    我假裝方才發出那些驚天言論的不是本人,淡然地問對方深夜打電話過來有何貴幹。

    「你有東西落在了診室,記得明天有時間來取一下。」

    我一愣,倒是不知道什麼東西沒帶回來。

    「你確定要知道?」

    這話問的好像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一樣,難不成我為了吸引他的注意,還放了個水晶鞋?

    在我多疑的詢問下,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半晌對方才壓低音量,「是件黑色蕾絲內衣。」

    話音落下,我的世界安靜了。

    我確實忘了今天為了看乳腺,還去賣場買了件舒適背心換下原本內衣的事。

    滔天的底氣瞬間熄滅,「我……明天去取。」

    那邊「嗯」了聲,就在我即將掛斷電話的時候,陸故之再次開口,「來的時候穿件衣服。」

    「啊?」

    「別裸奔過來,我們這是正經醫院。」

    我:「……」

    02

    隔天,我做了很強的心理建設之後,特意挑選醫院瀕臨下班的時間來到診室,準備拿了東西就走。

    禮貌地敲了敲門,陸故之抬眸瞧了我一眼,「先去裡面等等,還有兩位病人。」

    我只是拿個衣服,他有幾位病人關我屁事。

    見我站在原地,對方竟開始催促,「進去等,患者也是需要隱私的。」

    現在講隱私了,那您倒是讓我走啊!

    十分鐘之後,我終於得到跟陸故之對話的機會,剛伸手想要讓他把我的內衣交出來,陸故之瞥了我眼,「走吧,請你吃飯。」

    「不用這麼麻煩,我拿了就走。」

    話音剛落,一位小護士突然推門進來。看到我與陸故之並肩而站,笑道,「我就說陸醫生怎麼臨時調班,原來佳人有約。」

    「您誤會了,我是陸醫生的病人。昨天東西落在了診室,今天過來拿。」

    「上個月有個病人故意將手機落在科室,上週又有個病人把診斷單落下了,再這樣下去,陸醫生的診室都變成失物招領中心了。」

    還失物招領中心,山上的筍都被她奪完了。

    等到小護士離開,我趕緊解釋,「我真不是故意把東西落下的,昨天我檢查前也不知道你是主治醫師,你可千萬別誤會。」

    「嗯,沒誤會。」

    陸故之慢條斯理地脫掉白大褂,「當初你找我補習功課,落在我桌子上的作業本、鉛筆橡皮什麼的我也沒從誤會過。」

    老提過去就沒意思了。

    我不搭茬,陸故之接著問道,「胸部現在情況怎麼樣?」

    「右胸有硬塊的地方會突然抽痛,其餘的倒是還好。」

    「過幾天我再給你看一下,如果有變大趨勢就做手術切除。乳腺的病切忌生氣動怒,需要保持穩定的情緒。晚上吃點清淡的,我直接挑地方了。」

    「哦。」

    我還沉浸在重逢之後,自己一直落於下風的惱火情緒之中。直到陸故之拽住我的揹包帶提醒我「車在那邊」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我到底什麼時候答應跟他去吃飯的!

    03

    「熬夜會導致內分泌失調,從而影響你的激素調節,不利於病情恢復,早點休息。」

    晚上十點半整,比鬧錶還準時的陸故之信息傳來,我翻開掃了眼把手機丟在一邊,繼續聽李光明吹牛逼。

    「下期醫學科普節目錄制,我找了醫療業內頂尖的醫生,哈佛醫學院畢業,28 歲榮升副主任醫師。瞧瞧哥這人脈,牛不牛!」

    「嘚瑟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哈佛畢業的呢。」

    我說了句實話,李光明立馬不樂意了,用筷子敲著飯桌,「這位女同志,現在咱們策劃部可就你沒對象了。這機會你可不能錯過,到時候你捯飭捯飭,別說哥不照顧你。」

    我隨手拉開一瓶啤酒仰頭喝了半瓶,打了個響亮的飽嗝,也跟著應和,「行,到時候我就穿著小短裙,踩著恨天高,披散著我的大波浪,不把這位業界大佬迷暈我就不姓丁。」

    話說完,我感覺背後有一陣陰風吹來。摸了摸發涼的後背,我漫不經心地轉頭過去,對上了一雙分外熟悉的雙眼。

    「媽耶,我好像喝多了,怎麼看誰都像陸故之。」

    我眨巴著眼睛沒緩過神,李光明先一步蹦起來,「陸大夫!」

    太陽穴跳了跳,一股不好的想法從直衝天靈蓋,果然下秒李光明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測,「小丁,這就是我剛跟你介紹的那位嘉賓,陸故之。」

    冤家路窄,不過如此。

    冷風吹得人心裡發寒,右胸又開始陣痛,一抽一抽的就像我瀕臨崩潰的神經。

    上學時期對任何群體活動都不太熱衷的陸故之也不知抽了什麼風,在李光明客氣的邀請之下,居然當真坐在了屁大的蒼蠅飯館,跟我們這群不熟的人尬聊。

    陸故之的位置就在我的身邊,距離近到他擱在桌子上的手臂會時不時貼到我的手肘,蹭到的地方滾燙。

    一群人聚在一起,工作完全不同缺乏話題,鬼才李光明想到了個奇葩遊戲,「真心話大冒險之沒有大冒險」。

    開始大家的問題都還頗為含蓄,酒過三巡場子被徹底吵熱,問題的下限也越拉越低。

    終於經過幾輪廝殺,獨善其身的陸故之不幸中標,李光明大著舌頭問:「陸醫生,你的初吻與何人在何時何處發生的!」

    我心一墜,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陸故之,喉嚨有些發緊。

    在所有人都以為問題過界,準備往回收一收的時候,陸故之才開口,「高二暑假的班級聚餐,發生在男廁所。」

    剛說完,同事們發出驚天嚎叫,嚷嚷著要聽細節。只有我握住啤酒杯的手冰涼,我自然是知道那一次的。

    同學聚會我喝了酒,趁著酒勁兒追著陸故之到了男廁表白。怕被拒絕魯莽地親了男孩的嘴角,之後慌忙而逃。

    原本想要開學道歉,沒想到那次竟成了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我的魯莽,終究是逼得陸故之離開了。

    我感覺自己醉了,醉到無法再回憶過去。

    「我身體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李光明正在興頭不想散,「好好的怎麼不舒服了,喝多了就坐著醒醒酒,不逼你再喝。」

    「真有病,胸痛得厲害。」我捂著右胸,半真半假地說,「醫生說我再熬夜會死人的。」

    話音落下,李光明的視線從我跟陸故之身上逡巡了一圈,在陸故之看不見的地方伸手朝我豎起了大拇指。

    就在我對這個手勢感到疑惑之際,李光明突然眼睛一亮,說道,「要不讓陸大夫給你看看?就現在,酒桌會診。」

    我心裡「臥槽」了一句,他該不會誤會我是為了接近陸故之,故意裝胸痛的吧。

    「我們小丁長得好、性格好,活了 27 年了還沒男朋友。陸醫生你認識的人多,有合適的也幫我們介紹介紹,沒合適的自己上也行。」

    說完還自以為幽默地拍著肚子發出恐怖的笑聲。

    我發現人在經歷多次尷尬之後,心理承受能力會變強。

    比如現在的我,已經佛了。

    04

    夜晚的街道沒了白天的車水馬龍,一盞明月掛在天上,將我跟陸故之的身影拉長。

    這樣的場景讓我有些恍惚,彷彿回到了高中時期,晚自習回家的那條小路上只有我和他,我不敢與之並肩,只敢踩著他的倒影假裝我們很親近。

    「下週節目錄制,你也會在現場?」

    「嗯。」

    我回答完,混沌的大腦突然劈出幾分清明。

    掛陸故之的診看胸,將穿過的內衣落在診室,在醫院附近吃宵夜,裝病讓他送回家,現在又多了個找他錄節目的鍋。

    怪不得周邊人誤會,這麼串起來連我都要誤會了自己對陸故之還有什麼「非分之想」了!

    「嘉賓都是李光明負責聯繫的,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哦。」陸故之嘴角往上揚了揚,「不過我挺期待的。」

    「期待什麼?」

    「下週的錄製。」陸故之嘴角挑高,「某人不是說準備迷暈我麼。」

    大腦空白兩秒,我這才想到自己酒精上頭吃飯的時候和李光明說的話。

    「明天我不把這位業界大佬迷暈我就不姓丁。」

    風吹拂著臉頰,樹枝透過路燈照在地面陰影斑駁。黑夜給了我巨大的勇氣,我止住腳步喚住面前的男人,「陸故之,有句話從見面我就想和你說了,多年不見,你……」

    陸故之眼神輕柔,嘴角上揚成了我記憶中白衣少年的弧度,專注的等待著我之後的話。

    「你油膩了不少。」

    說完,我還嫌不過癮,「自從你轉學,咱倆這關係就斷了,你去了哈佛學成歸來,如今也算事業有成,我也沒再影響你,現在還惦記著報復就沒勁了啊。」

    「又是拿過去我追你的事膈應我,又是跟我說些個騷言騷語噁心我,之前我是追你了,但也罪不至死吧,如今我怎麼也算是你的病患,按理說咱倆得保持距離,懂不懂?」

    「你一直這樣,還真讓我覺得有點想,想……嘔。」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胃裡喝的酒一陣上頂,我直接吐了出來。

    也不知吐了多久 直到沒東西可吐的時候,陸故之才伸手遞過來一瓶不知什麼時候去買的水,將外套脫了披在我身上強行把我塞進汽車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