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節 清醒沉淪

    「嘶……」我捂著頭皺眉,正想換個姿勢,卻被江彥扣住後腦,直接按在了懷裡。

    他的衣服上有洗衣粉淡淡的香氣和少年特有的清冽氣息。

    他的體溫透過襯衣,傳到了我臉上。

    我不安地動動脖子。

    江彥的手沒有離開我,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我的發。

    半晌,頭頂傳來少年的輕嘆:「林若寒,你知道女孩子是可以撒嬌的麼?」

    九

    辯論賽以後,和我們打擂的辯論隊組局,兩個隊一起去吃燒烤。

    對面隊裡有個叫陸喬的一到燒烤攤就往我們學校這邊湊,說要秉承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宗旨,和大家握手。

    我念著他是友校的,也不想駁江風面子讓人覺得我們學校的人不禮貌,和他握了手。

    沒想到他握著我的手就不放了:「林若寒,最後那場比賽你可夠兇的。」

    沒等我說話,江彥就搭著他的肩膀將他推開了:「陸喬你自己學校那邊沒座麼要來我們這兒?」

    「友誼第一,我們大家應該混著坐。」陸喬理直氣壯。

    江彥不動聲色把我攔在身後,淡淡道:「那你在我旁邊混。」

    「誰特麼要和你混……」陸喬看我一眼,笑眯眯道,「我想和林同學混。」

    「趕緊滾。」江彥和陸喬本來就認識,說話不如平時客氣。

    陸喬挑眉:「幹嘛看得這麼緊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

    他的尾音斷的曖昧。

    江彥冷笑:「她本來就——」

    沒等他說什麼,我們同隊的小姑娘一聲尖叫將我們的對話打斷。

    「神經病啊!」

    我們回頭,看見旁邊桌上的醉漢醉漢手還搭在她的肩膀上:「讓你一起吃個飯你罵人幹嘛?」

    小姑娘不防備讓他摸了臉又氣又怕:「我又不認識你!有病!」

    醉漢怒拍桌:「看不起我?」

    他身後的兩個花臂混混一起站起來朝我們走來,抬著下巴拿鼻孔看人,拽的不行。

    我把那個姑娘拉到身後。

    醉漢看到我咧嘴一笑:「喲,這個妹妹更漂亮,過來賠個罪,你們都是學生,我們又不會把你們怎麼樣……」

    江彥皺眉,一手護住我,一邊環顧四周,低聲對陸喬說:「這兒有監控。」

    陸喬點點頭,讓別的同學先走,他和江彥兩個人慢慢往後退。

    「這些人就是看學生好欺負,能不惹事就不惹,除非他們先動手。」

    退到巷子口時陸喬給我解釋。

    他話音未落,那幾個醉漢就衝上來了。

    「找死。」江彥轉轉手腕,在隱入監控盲區的瞬間掃出一腳,把當前的醉漢踢翻在地。

    陸喬笑了:「彥哥寶刀未老啊。」

    「打了再說。」江彥給了那個和我搭訕的醉漢好幾拳,打得對方連連求饒。

    半晌,打鬥以壓倒性的勝利結束。

    「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路燈下,衣衫有些凌亂的少年半蹲在地上,帶著點痞氣拍拍醉漢的臉,「以後記住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樹葉與風糾纏。

    我明明只是站著沒動,臉卻比他們打了架的人還紅。

    江彥的臉上掛了彩,擦破了皮,我拉著他去便利店買創可貼。

    我問老闆借了碘酒給他的臉消毒。

    「我以前很能打的,就是好久沒動手手生了……」

    江彥有些不情願,視線飄忽地避開我的眼睛:「沒這麼誇張……」

    陸喬捂著肚子在旁邊怒道:「有人關心一下我麼?」

    多年以後我還記得那天陸喬在回程路上一直嘟囔的話:「你們倆不要臉的秀什麼秀啊氣死老子了老子氣死了……」

    十

    後來時光裡我沒有再愛上過誰。

    人們都說,年少不要遇見太驚豔的人,否則餘生會難以安寧。

    江彥足夠驚豔,但我從來不覺得難安。

    他曾給我面對一切的底氣。

    以前我為了避開林惜橙很少在家吃早餐,來得及就買點學校外面的包子,來不及就不吃。

    江彥知道後開始每天給我帶早餐。

    我拒絕,他就問我是不是想以後肚子疼死讓他一個人守寡。

    我被氣笑了:「你為達目的可真是什麼都敢說。」

    「沒開玩笑。」江彥一臉「我很認真」的表情,「你老是肚子疼肯定是缺哪了,反正不能不吃早飯。」

    我被他磨的沒辦法,只好答應。

    最初有些彆扭,總覺得欠了他。

    江彥握著我的手,承諾的鄭重:「林若寒,我會對你很好的,你不要擔心。」

    「一直很好,沒有理由,只因為你是你。」

    我其實很少哭,但那天我的眼眶熱了,很不好意思地別過了頭。

    很久以後我才想通期間的關竅,為什麼我不敢接受別人好意,為什麼我會覺得侷促不安。

    我不曾感受過這樣明朗真切的好意,也不敢相信這是無需回報的。

    我覺得自己不配。

    他卻告訴我我值得。

    少年的真心,在那一刻永存。

    人們總是懷念著過去,有這樣那樣的遺憾。

    我從不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但在偶然路過高中紅磚圍牆時,還是會想起那個如風般清冽的少年。

    十

    「林總,王總有一個酒吧開業了,昨天邀過您,您看要不要?」秘書在報告完明天的工作以後問。

    我看了看窗外的晚霞,不算晚,便同意了。

    「行,你去開車吧。」

    酒吧開業來的人不會少,說不定能碰見幾個能合作的,也省的王黎老說我不理人。

    我到酒吧的時候還早,人不是很多,王黎見我進門就迎上來,搖曳生姿:「喲,稀客,今天有閒情逸致來我這兒?」

    我笑:「項目做完了,來找新商機。」

    王黎吸了口氣:「林總你饒了我吧,太拼了我很慚愧啊。」說罷賊溜溜衝我眨眨眼,「今天有帥哥哦,到時候給你介紹介紹。」

    我擺手,懶得理她,這女人一天到晚想給我介紹男朋友,「不必。」

    她嘟囔:「陸喬你不要,給你介紹你也不要,你到底想幹嘛?成仙啊?」

    「關陸喬什麼事?」我去揪她的臉,陸喬追了我好幾年,前段時間剛消停下去,我躲他還來不及。

    「還好我這次沒邀他。」王黎聳肩,遞給我一杯酒。

    我們閒聊一會兒,王黎忽然眼睛一亮,拿胳膊肘推我:「你看,帥哥來了。」

    我順著她看的方向瞥了一眼。

    有的人太難忘,只一個背影就能讓人一眼認出。

    我定在原地,一時不知是走是留。

    「那是江彥,」王黎喜上眉梢,「你剛回國可能還不熟,這兩年他在圈子裡可受歡迎了,之前你那個便宜妹妹想讓人牽線還被拒絕了呢。」

    「……」林惜橙?真是賊心不死啊。

    說起來也挺久沒見到她了,要不是前幾天林海特意給我打電話,讓我最近不要回林家,我都快忘記這個人的存在了。

    如果說林惜橙是我一輩子見不到都不會想念的人,那江彥就是我午夜夢迴時心口的一粒硃砂,哪怕多年不見仍能以一個熟悉動作激起我心底僅存的溫柔。

    我看著他,忽然想笑。

    既然忘不掉,就要不再躲了。

    我用酒杯輕擊桌面。

    穿著休閒西裝的男人轉身,眼神淡漠,無意間對上我的視線,頓住目光,眉峰一挑。

    「哎他看過來了。」王黎忙不迭招手,眉飛色舞地對我說:「怎麼樣,這個不錯吧,你要不要認識一下——」

    我打斷王黎的介紹,「認識,前男友。」

    王黎:「?」

    十一

    江彥朝我走來。

    王黎被我一句「前男友」震得找不著北,趕緊遁了。

    我一手搭在吧檯上,看著江彥走近,抬手和他碰杯。

    就好像我們只是恰巧在酒吧碰面的好友。

    「回來了?」他問。

    「回來很久了。」

    高三那年我申請到了國外大學的全額獎學金,告別曾經的一切遠走他鄉。

    這次回來是因為我所在的公司在國內開了分公司,派我來管理。

    江彥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多年不見,他的眉眼似乎深邃了些,褪去青澀後散發著成熟男人的沉穩。

    是我喜歡的樣子。

    見我肆無忌憚地打量他,他唇邊牽起一抹笑來。

    「有男朋友麼?」

    「沒。」

    「巧了,我也沒有。」

    我笑:「怎麼,你也沒有男朋友?」

    江彥不語,朝我伸手,我們一起走向舞池。

    我很少在酒吧跳舞瘋玩,但遇著他以後骨子裡曾經的那股狠勁又冒頭了,什麼矜持都拋到一邊,只剩下明目張膽的試探和勾引。

    我的唇擦過他側頸,用腳尖去蹭他的小腿。

    他攬著我的腰往下沉,讓我失去平衡,不得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這次酒吧開業來的很多都是商業上的朋友,我本不該這樣放肆,但江彥就是我的劫,看見他我的腦子就喪失大半理智,連舞步都是靠的肌肉記憶。

    江彥一直注視著我,我在他的眼睛裡看見酒吧流光溢彩的燈,還有我自己。

    比想象中冷靜一點。

    我們的呼吸近到相互纏繞,卻一直若即若離。

    身邊有人起鬨,「吻他吻他吻他!」

    倒像是求婚成功以後的歡呼。

    我攀著江彥的肩膀站好,不理會他們,「想喝酒。」

    江彥去吧檯給我調酒,我撐著下巴看他。

    他高挺的鼻樑將酒吧曖昧的燈光切割,一半臉籠罩在陰影中,將酒遞給我時帶著挑釁的笑容,一如當初。

    我看得出那酒挺烈,但還是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了。

    我的酒量早就在商戰中練出來了,不過猛得喝完一杯還是有些遭不住,我扯著江彥的領帶將他拉到身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囑咐他:「你不能喝酒,你得開車。」

    他離我近些好讓我靠得舒服點,低頭在我耳邊低聲說:「我知道。」

    熱氣噴灑在我耳邊,有些癢,我笑著別開頭:「居心叵測。」

    「姐姐不也是麼?」他的唇貼著我的額頭,悶聲笑。

    當晚僅存的一絲理智被我用在了和王黎告別上。

    江彥攬著我的腰把我扶進副駕駛,我還抓著他不放,非要在他襯衫上印口紅印。

    江彥和我拉鋸幾番未果,只好任我在他價格不菲的襯衫上留下數個紅色印記。

    我變本加厲:「我在國外可是學了法式熱吻的,你不想試試?」

    他眼神一暗,掐著我的腰低聲審問:「怎麼學的?」

    我在他的注視下莫名心虛,只好老老實實答:「看電影。」

    上一刻還充滿壓迫感的男人在聽見我的回答後笑了。

    他抵在我耳邊啞聲說:

    「姐姐聽話,現在吻你,就算酒駕了。」

    十一

    江彥把我抵在床上時我說:「林家想和陸家聯姻。」

    「我不想聽這個,姐姐……」他撫著我的脊背聲音繾綣,「吻我。」

    我解著他的衣釦,調侃,「幾年不見,一上來就叫姐姐?」

    江彥輕笑,咬住我的耳垂:「那姐姐怎麼幾年不見,一見面就上我的床?」

    ……

    我嘆氣,都忘了這人是個不正經的,我調戲他哪能得便宜?

    「姐姐不專心。」江彥手裡擺弄著我胸前浴裙的蝴蝶結,力道沒輕沒重。

    他今天一口一個姐姐,簡直就像是要把這些年沒喊的全都補回來,喊的我心裡直顫。

    「用本事讓我專心啊。」我不想落了下乘,也想找點什麼在手裡把玩,可他的睡衣被我脫掉了,再摸只能往下,我只好暫時放棄了這個念頭。

    到底還是江彥不要臉,他直接扣住我的手腕往下按,「姐姐想摸什麼都可以。」

    我特麼……

    不知道為什麼臉忽然好燙。

    我想把手抽走的,可是腹肌的手感真的太好了,我忍不住摸了一把,再摸一把。

    江彥就在我被美色迷了眼的空檔裡握著我的腳踝一路往上,點點進犯,滑入浴裙深處。

    我抖了抖,腳尖繃起。

    他手上動作不停,又將細密的吻落在我的鎖骨上,時而輕輕舔咬,弄得我又疼又癢,我眯著眼睛喊他名字,換來他一個深吻。

    「姐姐……」江彥的嗓音啞的不行,「可以麼?」

    我攀著他肩膀別過頭:「你好多廢話。」

    他便咬開了我浴裙的扣子。

    ……

    最初的疼痛是有的,可最後我只記得自己抓著他的頭髮嚶嚀,他伏在我耳邊喊我的名字。

    夜晚有風,溫柔繾綣。

    我們笨拙又熟稔地,用一切訴說思念。

    十二

    翌日。

    我被電話吵醒了。

    朦朦朧朧間接起來,陸喬的聲音從那頭傳來。

    「最近漫威上新電影了,一起去看?」

    我腦子轉得慢,半天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嗯?」還沒反應過來,手被身後的人握住。

    江彥就著我的手說:「她要回家我會陪的。」

    陸喬:「……」

    半晌,他問:「江彥?」

    江彥嗯了一聲,陸喬又沉默了。

    「電影,」我終於清醒了些,打算藉此徹底斷了他的念想:「我們昨天去看過了。」

    「你們……」陸喬的聲音有些梗,「你們很久沒見了。」

    對,很久沒見。

    我知道他什麼意思。

    我和江彥幾年不見,一見面就情不能自已。

    陸喬追了我這麼久,哪怕追到國外,也只是在做無用功。

    這個事實很殘酷,但他現在懂了,比陷進去要好。

    我說:「以後請你喝喜酒。」

    陸喬沒再說話,把電話掛了。

    我鬆了口氣。

    江彥似笑非笑看著我:「聯姻?」

    我把被子往身上扯:「開玩笑的,主要是陳橙想讓林惜橙和陸家搭上關係,拉上我做掩護而已,都不讓我回家呢。想也知道啊,和陸家聯姻這等好事怎麼輪得上我。」

    「這等好事……」江彥咬我耳朵,「是我昨天不夠努力,讓姐姐不滿意了?」

    「你這人怎麼隨時隨地都在吃醋……」我把他在我身上作亂的手拉開,起身去洗漱。

    他昨天像瘋了似的,我的嘴唇到現在還有點疼,一會兒怎麼見人還是個問題。

    始作俑者在我背後笑:「我下次注意。」

    我想說沒有下次,但瞥了一眼鏡子裡一臉得意笑得像孩子的男人還是忍住了。

    這輩子可能就這個人了吧,每一次心跳,每一次悸動,都因他而起。

    我遇見過很多人,可想要的只有這一個。

    十三

    「你說林家今天請陸喬吃飯?」江彥在洗草莓時問。

    「嗯,林海想撮合他和林惜橙。」我划著屏幕,這消息是林家的保姆阿姨偷偷告訴我的。

    江彥把碗遞給我:「陸家未必樂意。」

    我吃了一顆草莓:「本來就不樂意。」

    陸喬本來是想借此機會和我發展的,只是我沒有答應。

    當然這種事沒必要說給江彥聽。

    「陳橙可想把林惜橙嫁出去了,嫁妝一早就備著了。」我拉著江彥坐下,窩進他懷裡,「在這種關鍵時刻,我必須回去給她添堵。」

    陳橙很早之前就讓我瞧出了苗頭,她想把我媽留下的嫁妝拿去給林惜橙添妝,做夢。

    「我陪你?」江彥摸摸我的頭,在我額頭上一吻,「吃完飯我們就走,帶你去個地方。」

    「好啊。」

    我知道江彥想幹什麼。

    明天是我的生日。

    雖然我從來不過生日。

    小時候我媽愛哭,總能觸景生情,我生日這種日子她能哭半天,從星星月亮哭到詩詞歌賦再哭到人生理想。

    為了讓她少哭點,我不再過生日,儘量讓她忘記這件事,少哭一次是一次。

    可惜,她最後還是在對林海的無限哀怨中離開了。

    我媽去世後,就更沒人記得我生日了。

    其實林惜橙的生日離我的很近,早我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