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節 孤星伴滿月

    「算了,我來嫁。」

    我話音一落,大臣跪了一地,拜我深明大義。

    卻沒人知道,我等嫁給敵國太子這一天等了八年。

    嫁給他第二日,他才留宿在我殿中,一夜歡好。

    「聽聞你們林國女子,保守乖順,你卻與她們不一樣。」

    我看著他情慾染了滿眼,軟軟勾住他的脖子:「那殿下喜歡嗎?」

    1.

    「算了,我來嫁!」我推開門,緩緩走進殿內。

    原本嘈雜的人群瞬間靜了下來,所有人朝我看過來。

    我看見為首那個白鬍子老頭回頭看到我的時候微微皺了皺眉,我知道他想說女子不得干政。

    但他說不出口,因為我是來救他命的。

    坐在上方的父皇看了我半晌,好像才反應過來我是他的哪位公主,開口道:「月兒,不要胡鬧。」

    我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朝他施了個禮:「父皇,兒臣不是在胡鬧,眼下三皇姐下落不明,幾位妹妹年紀尚小,若是兒臣不去,要如何跟宋國交代呢?」

    父皇揉了揉眉心,沉默不語。

    殿內一干臣子跪拜在地,高呼:「公主深明大義,是吾等之萬幸。」

    父皇扯了扯嘴角,最後在群臣的勸說下同意了我的提議。

    群臣勸說父皇不要因為捨不得我,而不顧邊疆戰士和千萬子民。

    可我知道父皇不贊同我去不是因為捨不得我,而是宋國指明要娶我朝最得寵的公主。

    而我,恰好是最不得寵的公主。

    連名字都是抬頭看見那輪滿月,隨口起的。

    自從決定送我去宋國,我的待遇突然就提高了好幾個檔次。

    如果不是我不同意,我可能已經被搬到另外一個金碧輝煌的殿裡去了。

    父皇來的時候,我正抱著我那隻奄奄一息的貓在曬太陽。

    他在我面前蹲下來,伸手要摸我的貓。

    「不許摸!」我護住貓,眼裡戒備陡然而起。

    可能是第一次有人對他這麼說話,他在空中的手反應了半天才收了回去。

    興許是因為我馬上就要為林國而犧牲自己的人生了,父皇並沒有對我不敬的態度有所不滿。

    「月兒,它快死了。」他看著我懷裡的貓。

    我眨了眨眼睛,聲音異常冷靜:「我知道,它死也得死在我的懷裡。」

    生是我的貓,死也是我的貓。

    誰也別想碰。

    最後父皇嘆口氣站了起來,他環顧了一下我居住的殿宇。

    「月兒,你這裡太冷清了。」他得出結論。

    我微微一笑,手指輕輕拂過懷裡的貓:「都是託父皇的福,兒臣很是喜歡。」

    託他的福是真。

    我很喜歡也是真。

    當年我母妃病死在這殿中,從那以後這玉泉殿好似就成了一處冷宮。

    無人問津,自生自滅。

    可不是託了他的福?

    父皇走的時候又吩咐人往我殿裡添置了許多東西,我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過兩日我便要走了,如今添置的東西就好像是在做戲。

    原本也是做戲。

    這場得寵的戲,不就是給快到了的宋國人看的嗎?

    宋國接親的人到的這天,我的貓在我懷裡死了。

    真是我養了好些年的貓,拖著它病弱的身體也要等著接親的人來了,才放心地閉上眼睛。

    「我就要去找他了,你可要保佑我。」我輕輕對懷裡已經沒了氣息的貓說。

    這時初一從外面進來了,她是我唯一的婢女。

    她看了我懷裡的貓一眼,眼裡的哀傷一閃而過,然後才湊到我耳邊:「他沒來。」

    自然不可能來。

    不過也在我意料之中。

    是我林國求和於宋國,是我去和親,他堂堂一國儲君,怎麼可能會來接親呢?

    五日後我帶著初一和浩浩蕩蕩的嫁妝,跟著宋國人啟程了。

    啟程前,父皇看著我,眼中頭一次有了我曾渴望的目光。

    他說:「若是受了委屈,寫信跟父皇說。」

    我笑了笑,這種場面上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滑稽又可笑。

    我能受什麼委屈。

    他不知道,讓我受委屈的人都死了。

    只有他還活著。

    就因為他是我父皇。

    2.

    林國到宋國的路途遙遠,我作為公主,作為一個待嫁的女子,從頭至尾都待在馬車裡。

    沒有一個人見過我的模樣。

    偶爾會聽路過的人提那麼一兩句宋國的事情,更多的還是由初一告訴我的。

    初一替我擺好膳食,規規矩矩跪坐在我的下方。

    我看著她微微敞開的領口,輕輕眯了眯眼,手中的筷子一轉,便將她的領口大敞開來。

    她還沒來得及驚呼出口,我就從她懷裡摸出了那塊陌生的玉佩。

    她身上哪兒不是我熟悉的?

    今日卻多了塊陌生的玉佩。

    初一看到我手中的玉佩,連忙放下筷子匍匐在地。

    「公主……」她聲音有些發顫。

    我俯下身去,用手中的玉佩輕輕抬起初一的下巴:「初一,我對你這般好,你怕我卻不怕這玉佩的主人。」

    她搖了搖頭,正要開口辯解。

    但我最不喜歡聽別人辯解,我伸出食指擋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跟她的人一樣,嬌嬌軟軟。

    「初一,我告訴過你的,外面的男人慣會騙人。我將你養成這樣,可不是讓你給男人糟踐的。」

    我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粉唇,順手將那塊玉佩扔到了馬車外。

    直起身子再看桌上的飯菜,覺得毫無胃口。

    「公主,奴婢知錯了。」初一小心翼翼地跪走幾步,趴在我的腳邊。

    我不看她,側頭看著馬車上的一側流蘇,抬手撥了一下:「你說過,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聲音喑啞,可能有些嚇人。

    不然怎麼會讓初一細聲哭了出來?

    「公主,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嘆了一口氣,才回頭看她。

    一手捏住她下巴,一手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淚:「初一,若是再有下次……」

    我沒再說,相信她已經懂了。

    因為像我瞭解她一樣,她也十分了解我。

    「林霜兒怎麼樣了?」我夾了一口初一布好的菜送進嘴裡。

    「放回去了,谷裕說糟蹋過了。」初一又往我碗里布了樣菜。

    她是最知道我,知道什麼消息會讓我生氣,什麼消息會讓我心情愉悅。

    此刻她已沒有了剛開始的小心翼翼,整個人都歡快了不少。

    不過這個消息的確讓我很滿意。

    林霜兒就是我那下落不明的三皇姐,和親公主原本指定的是她。

    我一心想要的東西卻輕而易舉落到她的手上,若不是她幾次挑釁,或許我還能給她想個周全的法子。

    既能讓她不去和親,又能如了她的願,讓她嫁給她心愛的郎君。

    可惜……

    她偏偏來招惹我。

    「待本公主去和父皇撒撒嬌,讓你去做那位無用太子的側妃。他同你一般,都是死了娘沒人要的無用之人,想來你們是般配極了。」這是當日林霜兒在我殿裡說的話。

    我摸著懷裡的貓,只覺得她最後一句話說得很是在理。

    不過不用她去撒嬌了。

    我自然有法子得到一切我想要的東西。

    只是她恐怕……再也不能跟父皇撒嬌了。聽說林霜兒自盡的時候,我已經到了宋國邊境。

    這消息是谷裕帶來的。

    谷裕是我在宮裡撿到的一個快死的太監,忘了當日因為什麼事情高興,就順手救了他。

    沒想到他是個身手了得的太監,從那以後便乖乖做我的影子。

    為我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

    「我給過他機會了,若是這次跟我去了宋國,我便再也不會放他自由了。」我將手中的書翻了一頁,漫不經心道。

    初一挑了挑燈芯:「奴婢已經將公主的話傳給他了,是他自己願意留下來的。」

    我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一行人又走了兩個月,才到了宋國都城外。

    迎親使者對我說,明日八月初八,是難得的黃道吉日,所以讓我在城外稍歇一天,等明日再進城。

    初一伺候我睡下的時候,嘴邊都掛了笑:「他定是記得公主,才會這般用心。公主和他定是能長長久久、和和美美。」

    聽了她的話,之前林霜兒帶來的陰霾瞬間煙消雲散。

    連我的嘴角都不自覺地往上揚了揚。

    我等了太久太久,用了太多太多不光明的手段。

    就為了這一天。

    3.

    天一亮,我就穿戴好嫁衣、蓋上紅蓋頭,在初一的攙扶下上了準備好的轎子。

    可當我的轎子從東宮側門進入時,我才知道八月初八這個日子不是為我選的。

    「今日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大婚,大家都去太子妃那處了。」

    我聽到那細細碎碎的聲音從轎子外傳來。

    手中的蘋果應聲裂成兩半。

    那是初一在我上轎時塞給我的,她說圖個吉利。

    一點也不吉利。

    我的轎子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才停下來,有人在前方道:「永樂殿到了。」

    有人壓了轎,掀起轎簾,我將捏碎的蘋果藏在袖中,在初一的攙扶下下了轎。

    然後進了殿。

    我原本以為做側妃沒有儀式。不用跟天地行禮也就罷了,

    卻沒想到連宋孤星也沒有。

    他今夜不會來了。

    初一站在我的身邊,小聲道:「公主,奴婢伺候您吃點兒東西吧,您一天都未用膳了。」

    我沒說話。

    「那奴婢伺候您睡下?」

    我的指尖陷進那碎成兩半的蘋果裡。

    紅蓋頭還在我的頭上,我低著頭看著那千瘡百孔的蘋果,心裡才平靜一點兒:「初一,你說他這樣是要讓我清楚側妃的地位嗎?」

    初一在我的腿邊跪了下來,一雙手握住我手中的蘋果:「公主……」

    沒關係,我想要的一定會是我的。

    我在床上坐了一夜。

    也沒有等到宋孤星來掀開我的蓋頭。

    管事嬤嬤進來的時候應該是有些驚訝的,靜了片刻才道:「請娘娘安,老奴來領娘娘去給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行禮奉茶。」

    初一從我身邊站了起來。

    還沒等到她開口,我便道:「還請嬤嬤去請太子殿下來挑了本宮的喜帕。」

    「這……」管事嬤嬤站著不動。

    就算我是太子的側妃,卻也是林國的公主。

    她不想去也不會當面駁了我。

    「嬤嬤儘管去,若是太子殿下怪罪下來,本宮擔著。」我的聲音放柔。

    有了我這句話,管事嬤嬤答了聲「是」,便退下了。

    過了一盞茶的時辰,我才聽到外面的人高唱:「太子殿下到。」

    初一在我身邊又跪了下去,對著進門的人行了個禮:「殿下萬安。」

    宋孤星的腳步越來越近,他對初一說了句「免禮」,便到了我的跟前。

    我以為他會對我說句什麼,卻看到喜杆從底下探進來。

    一瞬間,殿中的景象落到了我的眼裡,我微微抬頭,便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宋孤星。

    這麼多年,他眉目間已經沒了當年的少年得意。

    卻還是我夜夜夢裡的模樣。

    「公主可滿意了?」他的聲音跟他面上的神情一樣淡漠。

    我握住他手中的喜杆,迎上他的目光,輕笑一聲:

    「很滿意。」

    似是沒有料到我會有這樣的動作,宋孤星輕輕將喜杆一拉。

    我不禁向前一傾,頭頂的喜帕像是振翅的紅蝶,在空中舞了兩下,便落到了他手中。

    「公主滿意便好。」宋孤星看著我,眼裡是一潭靜水。

    既然蓋頭已經被掀了,我再沒有不起來的道理。

    但我不知道,坐久了腿也是會麻的。

    我的確有要向宋孤星投懷送抱的想法,卻沒想到第一次見面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撲到他的身上。

    他的身子僵了片刻,才問我:「公主抱夠了嗎?」

    我活了十六年,從沒像此時這般丟臉過。

    但我索性抬手環住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朝他笑道:

    「沒有。」

    4.

    太子妃是大將軍之女,葉嫣然。

    這是初一昨夜裡告訴我的。

    我一進正殿就看到了她端坐在上方,是與我截然不同的長相。

    待宋孤星在她身旁坐下,才有婢女端了茶來。

    因我是一朝公主,免了跪拜之禮。

    我從婢女手中接過茶,遞到宋孤星面前:「殿下,請喝茶。」

    他接下我的茶,輕輕飲了一口。

    我接過他的茶杯放在茶盤上,又從盤裡端了另一杯茶遞到葉嫣然面前,茶水溫和,適合潑到自己身上。

    「姐姐,請喝茶。」

    在葉嫣然接手的瞬間我手指一撥,茶杯朝我傾斜。

    卻沒想到葉嫣然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茶杯,朝我歉然一笑。

    彷彿那茶杯真的是因為她不小心才差點將茶潑到我身上的。

    我捻了捻手指,那上面還有茶杯帶來的溫熱。

    這個葉嫣然有點意思。

    行了禮、敬了茶,宋孤星要處理政務就先走了。

    我抬眼看了葉嫣然一眼,正要轉身離開,卻被她拉住了手。

    「公主,今夜太子就會去你的殿裡。」她看著我,眼神十分堅定。

    我斂下對她的殺意,笑道:「殿下願意去哪兒,都是殿下自己的事。」

    葉嫣然沒什麼眼力見地又拉住了我的手。

    我看著她白白嫩嫩的手,想到就是這雙手昨晚伺候了宋孤星,心裡便起了戾氣。

    「真的,我的大……不是,我的癸水來了,今晚他肯定去你宮裡。」葉嫣然朝我點了點頭,模樣看上去十分真誠。

    戾氣微微散開,我依舊盯著她的那雙手:「昨夜?」

    「對對,昨夜啥也沒發生,真的!我睡在軟塌上!」葉嫣然將三根手指放在耳邊,「我發誓。」

    不知道為什麼,我原本想要剷除她的念頭消了一點。

    她輕輕吐了一口氣,放開了我的手。

    「好。」信你一回。

    但是等到戌時,也沒見宋孤星到我殿裡來。

    我握住矮几上的杯子,看著杯中水在我的動作下起了一點漣漪。

    「她騙我。」我淡淡開口,捏著杯子的指頭漸漸發白。

    初一替我拿來了一本書:「殿下也沒有去那邊,興許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腳。」

    我放下杯子,接過她手中的書。

    那是本被磨平了腳的書,我看了好些年。

    宋孤星來的時候,我還捧著那本書。

    「公主也喜歡看這本書?」他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

    我緩緩合上書抬頭看他:「嗯,很喜歡。」

    這書是當年他讓我看的。

    但是他好像不記得了,不記得這本書也不記得我了。

    初一熄了兩盞最亮的燭才退了出去。

    我拋開了所有嬤嬤教我的那些東西,躺在軟塌上伸手勾住宋孤星的腰帶,對他笑道:「臣妾還很喜歡殿下。」

    宋孤星淡漠的眉微微皺了皺,隨後舒展開才又握住了我的手:「哦?怎麼個喜歡法兒?」

    我的手指輕巧地解開了他的腰帶:「殿下猜?」

    他看著我往上攀的手,揚了揚眉,眼中的一派清明裡夾雜著微不可察的戒備。

    「孤不喜歡猜。」

    嬤嬤教我的床笫之事我一樣也沒用,那不過是千篇一律的東西。

    宋孤星從來不是個千篇一律的人。

    想讓他留在我床上,只有讓他食髓知味。

    一室旖旎。

    宋孤星在我身上,被情慾染了臉,看上去終於不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這些都是誰教你的?」他聲音啞得不像話。

    我伸手軟軟勾住他的脖子,舌尖輕輕繞在他的耳垂上:「臣妾自學的,殿下喜歡嗎?」

    他眼尾更紅了。

    看來很喜歡。

    5.

    「這裡怎麼有道疤?」宋孤星看著我掌心的疤,問我。

    那是當日母妃病危,我跑去找父皇的路上摔的。

    當年宋孤星瞧見的時候也問過我,當時我說:「這是上天給的。」

    給我讓我記住那段屈辱時光的標記。

    但我現在突然不想這麼說了。

    我眨了眨眼睛,將手掌那道疤輕輕貼在宋孤星的唇上:「這是為了讓殿下疼臣妾。」

    宋孤星清明的眼睛眯了眯,他貼在我的耳邊道:「倒是孤錯看了,公主是個會勾人的。」

    明明字字句句都帶了情意綿綿的語氣,我卻沒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絲情意。

    我不喜歡他這樣。

    好像方才的一切不過是他逢場作戲。

    應該本來就是他的逢場作戲。

    我翻身趴在他的身上,手指輕輕掠過他脖子上的結:「殿下沒有錯看,臣妾並不會勾人。」

    看著他清明的眼又染上情慾,我才像是做壞事得了逞的小孩,想要撤下去。

    但宋孤星並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託了他的福,我頭一次累得睡了個安穩的覺。

    等我醒來的時候宋孤星已經走了,初一看著我身上深深淺淺的痕跡微微紅了眼睛。

    我的手指輕輕掠過她的眼睛,笑道:「初一你不懂,這是歡愛的痕跡,不疼的。」

    但顯然她不信,因為她還看到了我床上的落紅。

    怎麼解釋她也不會信了。

    隨她吧。

    我沒去跟葉嫣然請安,因為她自己來了。

    「我正要去跟姐姐請安呢。」我懶洋洋坐在軟塌上,單手在矮几上撐著頭。

    袖子從手臂落到手肘處,現出幾處紅痕。

    葉嫣然應該是看到了,她的一雙耳朵迅速染上了粉紅。

    「不用了不用了,妹妹是公主,這些禮節就免了吧。」她笑著在另一邊坐了下來。

    我抬眼示意初一上茶。

    葉嫣然模樣天真可愛,看上去便知道在以往的十幾年裡都是泡在蜜罐裡的。

    她想要的東西只要撒撒嬌,就有人捧到她面前。

    不像我。

    有什麼想要的都要自己不擇手段。

    葉嫣然對著上了茶的初一道了聲謝,嚇得初一茶盤都沒拿穩。

    「太子妃抬舉你,你怕什麼?」我伸手拉過初一,讓她待回我的身邊。

    初一回過神來,才嬌嬌軟軟朝葉嫣然施了個禮,總算是沒丟我的臉面。

    葉嫣然微微一笑,對著我道:「公主放心,我一定幫你追到太子。」

    追?

    這個葉嫣然的確是有點意思。

    我坐直了身子,從矮几上端了茶,輕輕用杯蓋撇去上面的茶葉,才輕輕飲了一口。剛抬眼,就看到了葉嫣然期待的眼神,輕笑一聲道:「姐姐這是何意?」

    聽了我的問,她才往我湊近了一點:「我不喜歡太子,嫁過來並非我意。」

    這話與當日林霜兒的話如出一轍。

    我看她的目光冷了幾分,冷哼一聲:「殿下尊貴無雙,也容你挑揀?」

    「不是不是。」葉嫣然擺了擺手,連忙道,「我早知道你從小對太子一片痴心,所以我才不喜歡太子的。」

    她的話剛落入我的耳中,我的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怎麼知道的?」我的聲音冷如寒霜,手上的力道加重。

    葉嫣然的婢女驚叫一聲,轉身就要跑。

    初一追上去抓住了她,順手將門關了起來。

    葉嫣然被我掐得臉有些發白,一張嘴張了張,卻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我放鬆了手,用指尖掐住她的脖子,在她耳邊低聲道:「說!你是誰?不然我有得是法子讓你無聲無息消失在世上。」

    這話是真的。

    我的手剛一鬆,葉嫣然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蒼白的臉染上紅暈才停了下來。

    她一雙手抱住我的手臂,眼角有她剛咳出來的淚:「我是葉嫣然啊,我……我是猜的……聽說太子曾去過林國,你又對和親一事沒有半分不喜,還非等太子來掀開喜帕……」

    我的指甲微微陷進她白嫩的脖子裡,眼中寒氣不減:「你倒是聰明。」

    這麼聰明的一個人。

    留不得。

    我的手還沒來得及用力,葉嫣然抱住我的手就用了力:「不是的不是的,我很笨的,從小就被人說是很笨,不信你去問。」

    沒料到她會這樣答話,我一愣。

    她又道:「我只是覺得你長得真好看,好看得讓我很喜歡,就想幫幫你。」

    這話我更是沒想到。

    從來沒人誇過我長得好看。

    不是因為我長得不好看,是因為我的母妃被稱為禍國妖妃。

    所以跟她如出一轍的我,容貌也被烙上了印記。

    「巧言令色。」我放開了手,「我不需要你幫。」

    6.

    我沒殺葉嫣然,初一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是不是覺得我到這裡第一件事就是要殺她。」我靠在軟塌上,翻了一頁手中的書。

    初一沒有說話。

    我笑了一下:「她有些特別,我在這裡難免有些無聊。」

    需要有人陪著玩一玩、嚇一嚇才好。

    她看樣子不像是個會告狀的人。

    宋孤星一連幾夜都宿在我殿裡,足以說明兩件事:

    一是葉嫣然的確不會告狀。

    二是我的床上功夫的確了得。

    但是這並不能代表宋孤星喜歡我,他只是喜歡跟我睡覺。

    因為他看我的時候總是淡淡的,就像此時這般。

    「公主真是養得一個好奴才。」宋孤星從外面走進來,彷彿將外面的冷風也帶了進來。

    殿裡一時間冷了下來。

    我從軟塌上坐了起來,還沒開口就看到了他身後的一個人影。

    是谷裕。

    谷裕的功夫了得,在林國皇宮來去無蹤,從未被人捉到過。

    此時卻被宋孤星綁在身後。

    我正了正神色,面上一片平靜:「不知殿下這是何意?」

    宋孤星微微錯開身,谷裕整個人才暴露在我眼前。

    「公主說是何意?」他上前幾步,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這奴才身手不錯,想來已經跟在孤身後有些日子了,公主可知這是林國的意思還是公主的意思?」

    自然是我的意思。

    宋孤星的一言一行都必須讓我知道,這是我給谷裕的命令。

    他做得也很好,這幾天我已經把宋孤星的處境摸了個透。

    卻沒想到他會被宋孤星抓住。

    我朝谷裕看了一眼,然後目光迎上宋孤星:「殿下打算怎麼處置他呢?」

    他嘴邊掛著淡淡的笑,眼睛裡卻一片涼意:「交給父皇怎麼樣?」

    我知道他沒有開玩笑。如果他現在把谷裕以林國細作的身份交給宋國的皇帝,對他眼下的處境的確是有好處的。

    但是我不想。

    「谷裕什麼都能做,相信能為殿下做許多事情。」我語氣輕柔,一字一句說得篤定。

    宋孤星眼下的處境十分尷尬,他雖是太子,卻沒母族撐腰。

    說來他曾經有個很強大的母族,舅舅是護國大將軍,卻不知道為什麼被皇帝滅了門。

    皇帝有意要廢黜他,再立容貴妃之子二皇子為儲,卻因為宋孤星賢能內斂找不到一個錯處而作罷。

    於是容貴妃和二皇子在整個東宮都插了眼線,只為了找到他的錯處。

    單這幾日,谷裕就發現了好幾個眼線。

    就算是這樣,宋孤星還是會嘴硬,他放開我的下巴,居高臨下對我道:「哦?孤是太子,他能為孤做什麼?」

    「比如……」我一雙手搭上他的脖子,朝他的耳垂吐口氣,「幫殿下殺個人。」

    我放開他,拉出矮几下的抽屜,從中拿出一塊玉佩來。

    宋孤星看著我手中的玉佩,眼神暗了暗,初一也小驚了一番。

    這便是當日我扔到馬車外的玉佩。

    只是與當日那塊不同的是,這塊玉佩上有血沁在了玉里,顯得有些駭人。

    「你打哪兒弄來的?」宋孤星伸手要來拿。

    我將手中的玉佩一拋,玉佩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而後落入我的另一隻手中。

    「自然是從別人那兒搶來的。」說完我睨了一眼初一,她臉上稍稍有些不自然。

    我湊上前對宋孤星補充道:「從死人手裡。」

    「殿下的貼身侍從,在接親的途中蓄意接近臣妾的婢女,時時等在臣妾的馬車旁側聽,殿下說這是為何?」我拿著玉佩輕輕敲擊矮几,輕笑了一聲,「原本以為是殿下授意。」

    我朝宋孤星眨了眨眼睛:「卻發現他偷偷藏了仿製玉璽和龍袍。」

    太子的侍從偷偷藏了仿製玉璽和龍袍。

    這便不是廢黜儲位那麼簡單了。

    宋孤星的面容上沒有顯露出一絲意外之色。

    果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有我在他的意料之外。

    「所以你讓谷裕殺了他。」他壓低聲音,應該是怕隔牆有耳。

    我撐著腦袋歪頭看他,嬌笑一聲:「這不是連殿下都沒發現?」

    我說了,讓人無聲無息消失。

    這是我的拿手好活。

    7.

    宋孤星波瀾不驚的眸子裡起了些許漣漪,他輕笑一聲:「公主比孤想的要有意思。」

    我沒有意思,我只是比別的姑娘會殺人罷了。

    宋孤星收下了谷裕,卻不信谷裕會忠心。

    所以他當著我的面兒給了谷裕一顆藥丸:「這是七日散,吃下這個,便需要每隔七日到孤這裡來領解藥。」

    他沒繼續說,但是懂的人都懂,若是做不到每七日來領解藥,便是死路一條。

    當然,如果現在不吃,也是死路一條。

    顯然谷裕不想吃,他抬頭看了我一眼,一副要以死謝罪的模樣。

    這把我氣笑了:「殿下賞你的,你就吃了。殿下一言九鼎,還能不給你解藥不成?」

    後面這句話是說給宋孤星聽的。

    他揚了揚眉,沒有說話。

    谷裕似是沒有料到我會這麼說,呆愣了片刻,才從宋孤星的手裡接過七日散,放進嘴裡。

    宋孤星看著谷裕吞了進去,才回頭來看我:「你之前給他吃的是什麼?」

    我看了一眼谷裕,染了花汁的指甲直接抵在唇邊,對著宋孤星眨了眨眼:「殿下猜?」

    「孤不喜歡猜。」他勾起嘴角,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孤遲早會知道。」

    肯定不會知道。

    因為我給谷裕吃的是糖——連谷裕自己都不知道。

    救谷裕的時候我年歲尚小,身邊只有一個初一,我去弄什麼絕世毒藥來鎖住谷裕呢?

    不過靠我這張會誆人的嘴罷了。

    宋孤星當夜裡沒有留宿在我殿裡,連晚膳都沒在我這裡用。

    聽說他去了葉嫣然那裡。

    他當然要去,為了兵權才娶的葉嫣然,哪會隨意冷落了她?

    以他如今的處境,若不是葉嫣然一心要嫁給他,他怎麼能娶到大將軍的獨女呢?

    這些我之前倒是沒有想到,還聽信了葉嫣然隨口謅的胡話。

    「我看起來就很好騙嗎?初一。」我躺在床上,由著初一給我掖好被子。

    她自然知道我說的是什麼,細聲道:「公主,是她太會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