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節 末班車

    突然,公交車停了,就停在了荒涼的路邊。

    人們陸續起身要下車,他們走路的方式很怪異,每個人都是踮著腳尖在走,他們的眼睛緩緩有了轉變,黑色的瞳孔開始變大,竟是遍佈整個眼球,使得眼睛沒有一點眼白。

    他們不是活人……絕對不是!

    我身旁的老頭也起身了,我呆呆地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好冰,老頭的身體冰涼得厲害。

    他扭頭看向我,而我一把將他按在了車門上,哆哆嗦嗦地問他是不是鬼。

    車上的乘客們都停住了,我又回頭看向他們,顫抖著問他們是不是活人。

    沒有乘客回答我,我握起拳頭,狠狠砸在了老頭的臉上!

    老頭被我打得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我又三兩步來到那唱花旦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腦袋,將他的頭往車窗上砸,嘴裡還在怒吼:「我日你們媽!我老婆是上了鬼車!她是被你們害死的,我日你們媽!我今天要把你們都宰了,我要讓你們魂飛魄散!」

    我的舉動,在公交車上引起了大亂。

    乘客們紛紛過來抓住了我,他們的臉色變得極其猙獰,一個個青著臉,張牙舞爪。

    我不逃反打,直接衝入他們,瘋狂地將拳頭砸在他們的臉上,怒吼怒罵。

    「鬼有什麼了不起的!老子死後也是鬼,你們嚇唬不了我!」

    「把我老婆還給我!把她還給我!」

    一時之間,車上的乘客們沒有一個敢靠近我。

    司機驚慌地要下車,他逃跑的模樣很狼狽,身體輕飄飄的,貼在地面上好似蟲子一樣爬行。

    我猛地跨過去,一把將他扯了回來,然後關上了公交車的門,拿出了打火機,怒視著眼前的這些乘客。

    我告訴他們,老子不管他們是不是鬼,立馬他媽的把我老婆還給我!

    我說著話,用打火機直接將座位給點燃了!

    火焰在車裡燃燒,車上的乘客們驚恐地發出慘叫,那司機不斷髮出野獸般的嘶吼,扒拉著車門要逃離,而我扯住他的頭髮,猙獰地和他說:「老子不怕鬼,人都有一死,憑什麼你們死得早,老子就要害怕你們?我不但不怕你們,我還要笑話你們死得早!把我老婆還給我,還給我!就是你把我老婆帶過來的!」

    我將他的腦袋按在了燃燒的座位上,他劇烈地掙扎著,車裡的乘客們驚恐地叫著,不斷往外竄,卻被火焰擋住去路,逃也逃不掉。

    我看著驚恐逃竄的他們,心裡只有痛快。

    如果是這些傢伙害死了我的老婆,那我就要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火焰遍佈整輛車,將我自己也燒得疼痛難耐。

    突然,我腦子一個激靈,猛地清醒了一下。

    四周的環境開始變了,我躺在硬邦邦的水泥上,疑惑地看向四周,到處都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抬起手來,我的手中好像多了什麼東西。

    等我拿出手機一照,才發現手上是張泛黃的老照片,而我四周的環境,竟然是當年老婆屍體被找到的墳山,我就躺在她當初屍體被發現的墳墓上!

    我死死地看著手上多出的老照片。

    上面有許多人站在一起,這些人分明就是我剛才在公交車上看見的乘客。

    照片裡,有個女人站在角落,臉色呆滯。

    那是我的老婆!

    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張老照片裡?

    照片上還有一行字:「1993 年張海路棉花廠合影。」

    翻到照片背後,上面都是人們的名字,其中的一個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陳小九。」

    那是我老婆的名字,她的人和她的名字,都出現在了老照片之中。

    我呆呆地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再打開手機地圖,定位顯示我人在東北。

    這點時間,我跨越了三千公里。

    東北這個時間還很冷,我跳下墳墓往山下走,緊抓著老照片不放手,回憶著之前的情況。

    我又給那警官打了電話,半夜三點多吵醒了他,他問我有什麼事,我想將這件事情和他說。

    可一旦我要開口,腦袋就疼得彷彿要裂開了一樣,暈得我暈頭轉向,甚至想要嘔吐!

    只要我想把公交車上的事情告訴他,頭就疼得特別厲害,根本讓我沒法訴說!

    警官納悶了,問我到底有什麼事,我只能問他,我剛才有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他說沒有,可在我上車的時候,我明明就給他打過電話……

    警官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他問我是誰,幹嘛三更半夜打電話給他。

    這話讓我聽得莫名其妙,我說我跟你認識這麼久了,你問我是誰?我老婆坐上 377 失蹤了,這事兒你忘了?

    他又問我什麼 377?

    我只能掛掉手機,在掛斷電話的那一刻,我的腦袋忽然舒坦多了,頭也不疼了。

    好奇怪,警官忽然不記得我了,也不記得我老婆的案子。

    我往山下走著,整理著這次的線索。

    張海路棉花廠,這絕對是最大的線索。

    我打開地圖尋找張海路,附近還真的有條路叫張海路。

    山下沒有車,我靠雙腿走路,到早上六點,終於來到了張海路。

    這兒已經是一條繁榮的街道,我因為冷,買了點衣服,還跟人詢問棉花廠的事情,但這裡的人都不知道棉花廠這件事。

    最後我直接去了當地的村委會,詢問他們有關於棉花廠的情況。

    村委會覺得我有病,不太樂意搭理我,我就著急地跟他們詢問,僵持不下。等他們中午下班的時候,有個中年婦女看我在這兒鬧,似乎是這村委會的領導。她搞清楚原委後,問我是什麼人,為什麼詢問棉花廠的事。

    我就拿老照片給她看,她看見照片以後,很驚訝地接了過去,隨後用懷念的目光看著照片,感慨著說都是老熟人啊。

    我就納悶了,將手指著我老婆問她認不認識。

    她說認識,陳小九嘛,以前她在棉花廠做事的時候,見過陳小九一眼。她還說這丫頭很奇怪,過來就一直哭著說要回家,那天大家挺高興的,因為難得能拍照,卻被陳小九壞了心情,所以她對這個新人印象深刻。

    我呆呆地看著她,只覺得她在瞎扯!

    我老婆 93 年都還沒出生,怎麼卻活在了她的記憶裡?

    此時中年婦女嘆了口氣,她和我說那陳小九挺可憐的人,剛來棉花廠第一天,結果棉花廠就出事了。

    我急忙問她什麼事,她回憶著當天的內容嘆氣說:「那天棉花廠開文藝晚會,大家都玩得很開心,還拍了照片。廠裡特意包了公交車接送,其中就包括我。我家住得近,第一個下車了,結果我下車之後沒多久就發生了車禍,隧道崩塌,一車人都被埋裡面了。」

    我聽得皺起眉頭,問她公交車呢?

    她說不曉得。

    我又用手指著照片上那吸菸的老頭,問她在不在車上,她說在,這老頭總吸菸,很煩人。

    照片上還有幾個京戲打扮的,我用手指出來,她說:「這倆人唱得可好了,那天文藝晚會還得了誇獎。回去的路上他們也沒卸妝,還很熱情地唱給我們聽曲兒,是兩個很好的人呢。」

    我腦袋嗡得一下,直接問她:「那天是不是 3 月 20 日?」

    她驚訝地看著我,最後說:「這事兒當初沒怎麼報道,你為什麼會知道?我那天表演的節目還獲獎了,獎狀上寫的就是 3 月 20 日!」

    是了。

    我可以確信,我似乎是回到了公交車出事的那個夜晚。

    吸菸的老頭,唱戲的花旦。

    只是不知為何,我的老婆也融入了那一天。

    我忽然在想,之前的 377 出事,會不會都和這件事有關?

    我急忙拿出手機,查詢這些年 377 的新聞和時間,對比著老照片上的名字。

    5 年前的 3 月 20 日,受害人李 x 紅,從 377 路公交車上一躍而下,不幸離世。

    3 年前的 3 月 20 日,受害人張 x 飛,在駕駛 377 路公交車時突發心梗,造成車禍,大量人員受傷。

    那些去世的人,只有我和老婆出現在了東北,我老婆更是在 1993 年就死去。

    為什麼會這樣?

    我很快查出了幾處事件的不同之處,那司機和女乘客,都是在進入隧道時出事的,他們沒有坐完隧道。

    我是一直坐到公交車離開隧道,而且我當時在車上看到老婆的時候,我可以看見她也出了隧道。

    我忽然想,莫非是大家當時見到了一樣的情景?難道我當時見到的是出現在 93 年的她?

    只不過女乘客見到車上突然出現的人,嚇得跳窗而亡,而那司機也是發現乘客突然變多,直接嚇出心肌梗塞?

    這種種原因,我們不得而知。

    此時中年女人突然嘆了口氣:「這麼說來,今天就是他們的忌日了。」

    我聽得一愣,什麼叫今天是他們的忌日?

    昨天不是 3 月 20 日嗎?我昨天在老婆去世一週年的時候,遇到了那輛公交車。

    我急忙拿出手機仔細看,才發現日期竟然變成了 3 月 20 日的上午,時間竟然倒退了!

    也就是說,今晚我再去那公交車站,很可能再次遇見這輛鬼公交!

    來不及了!

    我連忙不顧這中年婦女,趕緊出門打了輛出租車,讓他送我去動車站,因為我看過了,現在我坐動車去省會,再轉去機場,就可以在晚上九點回去,還來得及去公交站!

    老婆……我還想再見我老婆一面!

    我買票上了動車,忽然在想,事情變成了這樣,那我老婆還有出現在這個年代裡嗎?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撥通了岳母的電話。

    電話那邊很快就接通了,傳來了岳母的聲音,她竟然問我是哪一位。

    我很難受地問她:「你是不是有兩個女兒?一個叫陳小九,另一個叫陳媛媛。」

    她愣了一下,說:「我就媛媛一個女兒。」

    是了。

    我掛掉電話。

    一切都變了,當老婆去了 93 年後,這個年代直接就沒有了她。

    在這個她被世界遺忘的年代,只有我還記得她,對她念念不忘。

    老婆……

    我想起她,忽然腦袋有些疼痛。

    在消失……

    我努力地想著她,卻發現關於她的記憶,正在不斷消失!

    第一次吻她,第一次把她擁入懷中。

    那晚夏天的煙花下,我單膝跪地,說要娶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