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節 亡靈屋

    我大學時在網上認識了一個有錢的少婦,對我特別好,老給我錢花,叫我好弟弟。

    她說,她和我一樣,也是農村出來的,很喜歡我,將來等我畢業了要帶我發財。

    我本來以為她開玩笑的,誰知道我畢業以後,她真開著保時捷卡宴來了我老家。

    我叫她陳姨,她為了支持我,在村裡搞了個小賣部,讓我在裡邊工作,還說每個月給我五千塊。

    雖然工資很高,但畢竟是小賣部。我剛開始有些失望,她卻說是先讓我熟悉一下,以後打算在市區弄幾個大型的副食品批發給我管,我立馬就同意了。

    這小賣部跟別家的不一樣,很像小時候的味道。

    這兒也有賣柴米油鹽,但都是稱斤散賣的,裝在大大的麻袋裡,就像老式糧油店一樣。

    店裡也有賣香菸和酒,但香菸卻只賣一個牌子,那就是中華。

    我說可以進點便宜的煙,因為我們鎮上沒什麼有錢人,她卻不同意,說只賣中華。

    她是老闆,我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

    陳姨還告訴我,她不會直接給我發工資,想花錢的話直接花顧客給的錢,自己記賬就行。因為她要在外忙生意,但她信得過我。

    她還告訴我,拿錢的時候千萬別給其他員工看見,免得讓人心裡嫉妒。

    有個對我這麼好的人,我當然不會辜負她,我暗暗發誓一定要做好這份工作。

    小賣部開起來的第一晚,我就直接來了,白天幫忙看店的員工卻是個老太婆,跟她說話很費勁,她連耳朵都不好使。

    老太婆連門都開不好,那大門是兩個老木門,開一半掩一半,我想把門都打開,結果她扯著我嘰裡咕嚕說一大堆方言,偏偏那不是本地話,我又聽不明白,還差點和她鬧脾氣。

    於是我給陳姨打電話,她卻告訴我不要把門都打開,還說那樣風水好。

    我聽說是陳姨的要求,也就沒開門了。

    等我接班起,是晚上八點。

    等打開燈後,卻發現這兒的是老式的白熾燈,高高掛在天花板上,讓店裡一片黃色的昏暗。

    我也沒在意,而不過多久,第一個客人就上門了。

    那是個年輕小夥,他跟我要了包中華,我把煙遞給他的時候,心裡有些不舒服。

    因為他的手很髒,指甲裡全都是黑乎乎的泥。

    我心裡嘟噥著真不愛乾淨,可之後過來的幾個客人,竟然都和他一樣。

    有買菸的,有買米的。

    大家指甲裡都是髒兮兮的黑泥,哪怕女孩子也不例外。

    我尋思著這兒是不是有某個工廠,在裡邊幹活特別髒。

    半夜時,來了個老熟人。

    那是我的高中女同學,叫黃翠翠,我沒想到她會來我這兒買東西,而且她的指甲縫也很髒。

    這讓我有些奇怪,因為記憶裡她是很愛乾淨的女孩。

    我看是熟人,就忍不住跟她問:「老同學,你是附近哪個廠的嗎?」

    她剛開始沒認出我,於是仔細瞧了瞧我,終於忍出我來,然後對我笑:「是李平啊?我廠裡做衣服的……這店是你開的嗎?」

    我一聽更納悶,附近確實有幾個服裝廠,但從沒聽過做衣服能讓指甲縫那麼髒。

    我跟她說:「朋友開的,我在這打工。」

    她卻突然說:「那你就別在這打工了,小賣部裡打工沒出息,你現在混的真差,你就是那種社會的底層。」

    黃翠翠的話讓我心裡蠻不舒服,印象裡她不是說話那麼難聽的類型,我就隨口客氣道:「我看著辦吧,你少抽點,好幾年沒見,你連抽菸都學會了。」

    「謝謝,請你抽一根,是有好幾年沒見了。」

    黃翠翠拆開煙,分給了我一根,然後說自己還要忙,就先走了。

    我靠在椅背上,點燃了那根菸,可才剛吸一口,就被嗆得不行。

    這是煙?

    抽著味道也太奇怪了,都黴了。

    感覺這根菸摸起來特別軟,又特別潮溼,感覺是過期的。

    我咳嗽了好幾下,難受地將那煙給掐滅了。

    陳姨該不會是在這兒賣假煙吧?

    那不是完犢子了嗎,到時候客人要是來弄我怎麼辦?

    尤其是黃翠翠還是我老同學,這也太尷尬了。

    我有些擔憂黃翠翠回來,可一整晚的時間過去了,她都沒有回來。

    第二天早晨,老太婆來交班了。

    我拿了櫃檯裡的錢記賬,去吃了點早餐,然後就去澡堂睡了。

    澡堂裡白天睡覺不收過夜費,還能吃到免費的午飯和晚飯,最適合現在的我。

    晚上再來上班時,黃翠翠又來了。

    我見到她,有些不好意思:「老同學,昨天那煙抱歉啊。」

    「煙怎麼了?」她跟我問。

    「你抽著不覺得奇怪嗎?」

    「不會啊,挺好聞的。」

    挺好聞?不是挺好抽?

    我算是明白了。

    也許她根本不會抽菸,只是買回去咬在嘴裡的。

    有些不會抽的人就喜歡這樣,難怪沒嚐出怪味來。

    她又跟我要了包煙,我把煙丟給她:「不會抽就別抽,學這東西挺沒意思的。」

    她說了聲謝謝,又分給了我一根,然後看著我的眼睛:「你還不辭職嗎?」

    「什麼?」

    「你太沒出息了,在這種地方工作,昨天不是說了趕緊離職嗎?」

    我無奈道:「人家工資給的不低,你可少說兩句吧,你現在講話蠻傷人的。」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還是說:「以前看你成績好,還覺得你會有出息,幹小賣部是社會的最底層,是最下賤的窮人,你要是混成這樣,以後就別混了,趕緊離職吧。」

    這怎麼還越說越難聽了?

    我正想和她辯論一下,她卻又說自己要忙,急匆匆走了。

    等她走後,我抽了一口,味道還是很噁心,直接掐滅了。

    黃翠翠走後,我照常做生意,一直到快早晨的時候,有個漂亮的姐姐進來了。

    與其他顧客不同,這個漂亮姐姐全身上下都乾乾淨淨的,穿著一件碎花長裙,長髮披肩,瞧著就跟普通人不一樣,特好看。

    我看她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她是誰。

    也許是曾經在哪兒看過她,畢竟這麼好看的人,不容易忘。

    她也跟我要了包煙,我沒想到這麼清純的漂亮姐姐也抽菸,感覺有點意思。

    她付過錢,說了聲謝謝就離開了。

    漂亮姐姐前腳剛走,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陳姨打來的。

    我接起電話,陳姨關心地問我上班怎麼樣,我說還好。

    她又問:「昨天花了多少錢?」

    「花了八十塊錢。」

    「現在櫃檯裡有多少錢?」

    我打開櫃檯數了數:「九百三。」

    陳姨告訴我,店裡酒不夠,天亮後拿櫃檯裡的錢去進貨,買一千塊酒回來,多的錢先讓我自己補,之後再從櫃檯裡拿。

    我自然說好。

    剛掛斷電話,黃翠翠卻回來了。

    我還以為她是回來跟我道歉的,結果她一進門就說:「李平你能請客嗎?把我剛才給你的錢還給我。」

    我很吃驚,她剛才說話那麼難聽,現在竟然還要我請客?

    她買的是軟中華,我忍著火氣退了六十五塊錢,結果她又說:「以後我來買都讓你請客,好嗎?」

    我見機會來了,直接挖苦道:「老同學,你不是說我這是社會的最底層嗎?你在廠裡做得好好的,還要我這個社會最底層的請客,不合適吧?」

    黃翠翠頓了一會兒,最後竟然厚顏無恥地跟我說:「你別囉嗦了,快把錢還我,怎麼能收女同學的錢?真小氣。」

    這傢伙!

    太討厭了!

    我憋著一肚子火,不想跟她計較,索性把錢還給了她:「以後別來我這兒買了。」

    她卻說:「就要來你這買,而且都讓你請客,誰讓你是男人。」

    說完她又走了,整得我特別惱火。

    真不要臉。

    我在店裡等到天亮,隨後又拿了錢去進貨,因為黃翠翠的關係,我本來自己要補六十五塊,結果變成了補一百三十五。

    不過沒事,明天櫃檯裡拿就行。

    陳姨給了我進貨的地址,那是鎮上一個偏僻無人的小巷,副食品就在這兒批發,根本沒什麼客人。

    她告訴我,這地方是她朋友開的,在這兒拿貨比較便宜。

    我進了批發店,裡邊是個年輕男人,我說是陳姨那邊來拿貨的,他還和我笑著聊了一會兒,讓我叫他孫哥就行。

    我從孫哥那進了貨回去,做完這些只覺得又困又餓,想著澡堂有自助餐,就索性去澡堂洗了個澡,睡到了傍晚。

    等傍晚澡堂開自助餐時,我去打飯吃,忽然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我回頭一看,發現是我的高中同學劉闊。

    我驚訝道:「這麼巧?奇遇啊。」

    劉闊笑著跟我說:「鎮子就這麼大,大家出門抬頭不見低頭見,這也能叫奇遇了?」

    我想想也是,就和他一起坐下來吃飯,劉闊色眯眯地問我是不是按摩來了,我說就是來睡覺。

    他感慨道:「時間一去不復返啊,轉眼間畢業多少年了,同學會都不組織一個。」

    我吃著吃著,忽然有些不舒服。

    肚子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著涼了。

    我揉了揉肚子,感覺裡邊又漲又疼,嘟噥道:「我倒是不想聚會,有些同學看了就煩。」

    「誰能讓你看著煩啊?」

    「就那黃翠翠,總感覺她特不要臉。」

    「黃翠翠?」

    劉闊搖頭道:「你這麼講話過分了,好歹死者為大。」

    「什麼死者為大?」我吃驚地問。

    劉闊說:「黃翠翠啊,她不是早就去世了嗎?」

    「瞎扯!」

    我沒好氣地說:「她啥時候去世了,我咋不知道?」

    「就是大二的時候,可能你在外地讀大學不知道。黃翠翠高中輟學在服裝廠打工,結果那服裝廠著火,她死在裡邊了。」

    他說得有板有眼,要不是我這兩天親眼見過黃翠翠,差點就信了。

    我嗤之以鼻:「都是瞎說的,我前兩天才見過她。」

    劉闊很是吃驚:「原來沒死啊?草!我就說謠言不可信,之前和同學聊起她的事,我還真以為她死了呢。」

    難得老同學見面,我卻不想繼續聊了。

    肚子裡特別難受,又疼又想吐。

    我站起身說去下廁所,一進廁所就忍不住吐。

    可等吐過以後,我卻傻了眼。

    馬桶裡邊,紅紅一片。

    這是……血?

    我好端端的怎麼會吐血?

    我嚇壞了,匆忙擦擦嘴,根本來不及和劉闊告別,直接去了醫院。

    到了醫院後,我做了一番檢查,醫生看過以後,說我是胃出血,讓我少喝酒,注意飲食健康。

    我很納悶,因為我又不喝酒,也許是畢業前天天熬夜陪陳姨聊天打遊戲鬧出來的。

    醫生給我開了點藥,讓我先吃一個星期試試。

    我拿著藥,回到小賣部裡上班,不過多久黃翠翠又來了。

    過來的時候,她還帶了幾個朋友,而且都是我先前見過的客人。

    「李平,你給我們一人拿一包軟中華吧,你請客。」

    她張口就要我請客,把我氣得夠嗆。

    昨天已經請過她了,今天竟然還來!而且還帶人一起來!

    我本來就肚子難受,這下徹底壓制不住火氣,一把抓住她,扯著她來到小賣部後邊。

    我惱怒道:「你要不要臉?你這六個人,我要是請客的話,我一個人要搭多少錢你知道嗎?」

    「知道,三百九。」

    「老子憑什麼給你掏三百九!」

    「你是男人,我是你女同學。」

    這都他媽什麼說詞!

    我憤怒地說:「你是我女同學,你又不是我女人,我憑什麼給你掏錢?」

    黃翠翠看著我,她跟我問:「是你女人就能掏錢嗎?」

    「啥意思?你別跟我亂開玩笑。」

    「我可以暫時給你當女人,只要你別親我。」

    這黃翠翠,腦子有病吧!

    我正要罵人,她卻忽然抓住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胸上!

    剎那間,我整個人都要石化了。

    也許是晚上轉涼了,她身上冰涼涼的,此時她看著我說:「給你摸了,我現在算你女人了,你請客吧。」

    這……

    我罵不出口了。

    哪怕我不是自願的,這一刻也徹底罵不出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