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節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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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李醫生的辦公室,回病房的路上,我的心緒複雜煩亂。



    要說我有多恨姚勝男,倒也說不上。



    比起恨,反倒是可憐更多一些。



    她活著的時候,李意合間歇和我說過一些她的情況。



    她死後,成了我跟李意合心頭一個巨大的傷疤,餘生,我們誰也沒有提起過這個人,但我知道,在我們兩個人的沉默裡,她的影響從未消失。



    我突然想起,那個時候,好多同學朋友都有暗示過我,姚勝男可不簡單,更有甚者直接跟我挑明,說她就是個綠茶婊,缺男人、缺愛。



    而我卻因為了解過她的家庭後,對她生起了一絲憐憫,認為她是因為家庭不幸,所以性格上才有一些不好的地方。



    「她媽怎麼養,她就怎麼長。也不能全願她的。」年輕時候的我,對人性的複雜並不知曉,只一味地要給所有事情找一個註腳。



    命運是在嘲笑我吧?



    好像在說,你這麼能耐,你來養咯?



    我該怎麼辦?



    回到病房,姚勝男恰好醒了過來,她的大眼睛迷茫地眨了眨,晶亮的眼珠呼嚕嚕轉了一圈,馬上轉到了我身上。



    「媽媽!」她喊了一聲,翻身就要坐起來,我連忙走上前阻止。



    「別動,躺好了。」



    她立馬停住了動作,只用那雙眼睛盯住我,像是生怕我消失一樣。我將她的枕頭拍了拍,讓她躺得更舒服一點。



    「你有哪裡不舒服嗎?」我摸了摸她的額頭,有點燙。



    「我餓了……」她奶聲奶氣地答道。



    「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見我起身要走,她又慌忙改口:



    「我不餓!」



    「媽媽別走……」



    我頓下身形,看她一眼,轉身跟阿姨囑咐了幾句,又給了阿姨一些錢,便託她出去了。



    阿姨一走,屋裡就剩下我和姚勝男兩個人,我要她再睡一會兒,點滴打完我再叫她,可她無論如何也不肯睡。



    我沒有跟小孩鬥智鬥勇的經驗,便由她去了。我心裡煩躁,忍不住每隔一會兒便要看看輸液瓶裡還剩多少。



    「媽媽,你去哪兒了?」像是鼓了很久的勇氣,姚勝男小聲地問道。



    「我去給咱們弄錢去了。」我決定實話實說。



    「弄錢?」她有點疑惑,「去找爸爸嗎?」



    「不不不。」我連忙否認,「我出門的時候不是拎著好多包包嗎,我把他們賣了,換成了錢。」



    她的小腦袋在枕頭上晃了晃,似乎有點不明白:



    「媽媽不喜歡它們了嗎?」



    「嗯,那倒也不是。」我想了想,「但是現在我們更需要錢。」



    她點點頭,表情仍是似懂非懂,到底還是小孩子。我見她不再說話,又看了一眼輸液瓶,收回目光時,發現她竟在摳弄自己的指甲根部,我伸手去抓住她的一隻小手,握在手裡。



    「媽媽需要錢的時候,會把勝男賣了嗎?」



    她的聲音怯怯地,眼簾低垂,眼睫毛上已經沾了淚水。



    我在心裡哀嘆一聲,輕聲安慰:



    「不會的。因為勝男是媽媽的寶貝,咳咳……」



    我說得心虛,還感覺自己有點怪噁心的,可看著小傢伙欣喜的樣子,只好清了清嗓子說:



    「我賣包是因為包太多了,可勝男只有一個啊!並且賣了包包,我和勝男就有好生活了。我這麼說,你能聽懂嗎?」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又用空著的小手伸出短短的食指衝我勾了勾,我見狀只好把頭伸過去。她將那隻小手抱住我的頭,奶聲奶氣地說道:



    「媽媽也是勝男的寶貝嗷。」



    說完,「吧唧」在我臉上親了一口。



    我頓時老臉一紅,活過這麼多年,還沒聽見過這麼露骨的告白,真挺害羞的。



    幸好這時阿姨回來了,說完,我託阿姨給姚勝男喂點吃的,又要來了剛才託她在外面找到的房屋中介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