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衣 作品

第 165 章 【壹百陸拾貳】

    酈灼華的那一眼,恐懼順著辛未的後背爬上來,哪怕酈灼華只看了她一眼,哪怕對方已經是走出舒王府大門,哪怕對方離開她的視線,她依然被冷汗溼了後背,她只覺得手腳冰涼,人如同被綁了巨石沉入池中,一步也無法挪動,一雙無形的雙手掐著她的脖子,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收緊,讓她感覺到壓迫,以及死亡。

    想叫,發不出聲,想逃,邁不開步,絕望從心底翻湧而上。

    “辛側妃?”身邊丫環的一聲喚,將她的神智拉了回來,瞬間擺脫死亡之感,“該進去了。”丫環在她身邊提醒。

    “嗯。”她嗯了聲,只覺得嗓子發啞,好似真被人掐過脖子一般,她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什麼也沒有,心底慌亂的不正堂,沒由來的恐慌。

    不,是對上酈灼華,沒有底氣,出於本能的慌!也許,她今天來就是個錯誤,然而,她沒有後退的機會了,只能往前走!

    “走吧。”辛未轉過身,向舒王府內走去。

    這樣的擦身而過,好似無意,狀似無波無瀾,辛未平靜內心,壓住心中的慌亂,臉上帶笑,扭著腰枝前去賀喜。

    酈灼華出了舒王爺,上馬車,一個眼神連蓉立刻明白,酈灼華剛回到府中,辛未的過往已然放在了她的桌案之上。

    回到府上的酈灼華隨意翻著桌上那幾張紙,簡簡單單的三張紙,包涵了辛未一生,然而,在酈灼華的心中,辛未的一生,並不是這麼簡單,到少不像明面上看起來的這麼簡單,前世辛未出現在懷兆溱的後宮裡,在叫辛未之前,她叫千魅,倚欄院的千魅。

    為懷兆溱立下了汗馬功勞,入宮便是貴妃,一個愛他愛到骨子裡的女人,如今成了禮王的側妃。

    酈灼華手撫摸著小枝,心思轉動,右手手指曲起,在桌面上輕敲,敲出三長一短,黑衣暗衛從房樑上躍下,立在她的面前。

    “請主子吩咐。”

    “你去禮王府盯著,如若辛未有什麼動作……”她沉默了下,眼神發沉,“必要之時,綁了禮王的兒子。”

    “是。”黑衣暗衛應是,翻身離去。

    酈灼華猜想,懷兆溱定是還有隱秘的來錢路子,這個辛未手裡握的正是那路子,她想用那路子換什麼?如果只是皇家的庇護,她已經做到了,她便不應出現在舒王府,她若對懷兆溱一往情深,想救他出來,也不是不可能,酈灼華打開手邊的木盒,從裡面拿出黑瓷小瓶,拿在手中猶豫的摩擦,半晌後,她將黑瓷小瓶放回木盒中,蓋上盒蓋,將盒子放回暗格中。

    還是留條後路吧。

    她剛關上暗格,齊鄢崢帶著一身露水進來,她扭頭望他,“小如意睡了?”

    “嗯,小江哄睡了。”他一回來閨女被小舅子接手,他在門外等媳婦除理完,才進門,他不過問酈灼華的決定,同樣的她也不會插手他的事,給彼此尊重,哪怕對方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對方不說,就不問,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默契。

    “困了。”酈灼華打

    了個哈欠。

    “回屋睡。”齊鄢崢話剛落,一隻信隼落在窗框上,他看去,眼神中閃過不悅。

    她位過他的衣領,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我先睡了,晚安。”吻過,放開手。

    “嗯。”他回吻,“安。”他目光看著她離去,目光戀戀不捨。

    解開信隼腳上的紙條,目光上下掃動,燭火下紙條燒成灰燼,他換勁裝,翻身躍出院牆,消失在夜色中。

    屋內小枝前爪前伸,貓尾高翹,懶洋洋的打著哈欠伸著懶腰,躍上窗臺,跳上樹枝,一隻剛被放飛的信鴿被它撲下,鴿子撲騰幾下,被它一口咬斷脖子。

    放飛鴿子的人,欲上前銷燬鴿子腳上的信,被人從身後捂住嘴,抹了脖子,伍仁平靜的收起刀,走到小枝面前,蹲下,剛想說什麼,小枝鄙夷不屑的看他眼,把那隻帶著信的鴿子腿扯下來,丟到他面前,餘下的部分它撕開胸膛大口吞嚼。

    “多謝枝少爺。”伍仁默默的用布包起那隻鴿子腿,退開。

    伍仁指揮著府上隨侍,將屍首收拾乾淨,地面打掃乾淨,就如同什麼都沒發生過。

    黑夜之下,獵人露出獠牙,獵物一無所知。

    懷寶歆封世卿的宴席,舒王府擺了三天,而後太皇太后賜宴一日,豐堯帝賜宴兩日,各路世卿聚宴一日,聚宴是段葉如辦的,將宴直接辦在了盛川通鄴陽城內支流上,各府世卿出船,最終段葉如盯上了酈灼華的遊船,那遊船,船上設兩層船樓,船艙有兩層,不能出海,專供她遊玩用,能容百餘人,是她爺爺懷慎行在她十二歲時送她的。

    舒王府這邊擺宴席,禮王府一步不讓的跟著擺,有置氣的嫌疑,禮王卻只說他就是高興,想多擺幾日,太皇太后賜舒王府宴,他還是跟著擺,豐堯帝賜宴,他依舊跟著擺,世卿們聚宴用遊船,他就包了鄴陽最大的花船,叫了姑娘們在船上唱跳。

    世卿們知道了,都是翻了個白眼,氣都懶得與他生。

    段葉如原本計劃是夜遊鄴陽,現在乾脆改在了白日,世卿們也樂於白天出遊,畢竟入夜後,那是私生活。

    遊船行在水道上,各府世卿行小船而來,不同的岸口上船,船上被段葉如裝扮的素而不簡,雅而不凡,一入船內賞心悅目,極為舒服。

    垂釣、誦詩、繪畫、飲酒、煮茶、投壺、弓射、鞦韆,給文武世卿們都安排好了,點心、菜餚按照各個的口味準備全面,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純粹的出來遊玩,和前幾日的交際完全不同。

    身為主角的懷寶歆被眾人圍繞著,嬉笑玩鬧,這些日子的宴席,今日她最放鬆,身邊都是姐姐們,都讓著她,寵著她,陪著她打鞦韆,同她投壺,沒人與她說規矩,吃食是她最喜愛的口味。

    “寶歆這是終於不纏著你了。”婁韻溪打趣酈灼華。

    “師父,寶歆這幾天可過分了!”齊雪瑛抱怨,“天天霸著我嫂子不放,一有事就躲我嫂子身後,太不要臉了!”

    “她是認準了,沒人敢招

    惹思危。”婁韻溪笑言,又問道,“無憂不去同她們一起玩?”

    齊雪瑛撇嘴,“不去,贏了她們說我勝之不武,輸了又說我丟威遠大將軍府的人,一句話兩頭堵,都讓她們說了,不同她們玩!”

    方染香、段葉如、謝甜棠聽了她的話都笑了,像是那些傢伙能幹出的事。

    “不如這樣。”酈灼華披著披風,懷裡抱著比暖爐還暖和的小枝,坐靠在太師椅上,慵懶的說道,“我取樣東西出來做彩頭,誰弓射贏就歸誰。”

    “桃桃要拿什麼?”方染香問道。

    “桃桃的東西必然都是好東西。”段葉如眼睛發亮,“快拿出來我看看。”

    酈灼華眼神往後一送,連蓉從隨侍雙手捧的盒子中取出一隻金簪,簪頭鑲著一顆金剛石,這隻簪子比一般的簪子長些,粗些,有些像男簪,然華麗簪身是鳳羽纏牡丹的紋路,中間點綴著五彩斑斕的寶石,又不似男子會戴。

    齊雪瑛疑惑之時,酈灼華拿過金簪,一手握頭一手握尾,一轉一撥,利刃出鞘的聲,宛如鷹隼的鳴叫般,吸引了船上眾人的注意,回頭看來,寒光閃過,酈灼華手腕翻轉,那隻出鞘的金簪在她手中挽了個花。

    “鳳鳴刃,不知夠不夠格。”金簪出鞘為三稜短刃,三稜短刃上反著寒芒。

    懷寶歆看到鳳鳴刃眼睛都直了,丟掉手中的箭,撲過來,“阿姐,這是送我的嗎?”伸手去拿。

    酈灼華短刃歸鞘,反敲她手背,她吃痛的收回手,酈灼華笑罵道,“你想的美,我是虧著你了?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懷寶歆呼著被敲痛的手,“鳳鳴刃這樣好的東西,也沒見阿姐以前拿出來過,我還以為是送我的呢……”她說著還委屈上了。

    “今兒個大家聚宴,比弓射玩玩,這個當彩頭了,誰贏了歸誰。”酈灼華話一出,眾世卿眼睛都亮了。

    “酈世卿這話可當真?”有人問道。

    “自是當真。”酈灼華把鳳鳴刃放到桃木支架上,連蓉手執托盤,端著鳳鳴刃在眾世卿面前走了一圈,讓眾人看清楚。

    “阿姐你不能這樣,我還是不是你最愛的妹妹了?”懷寶歆撒嬌抱著酈灼華的胳膊。

    “一家獨大,不如百花爭豔,這樣才熱鬧好看。”酈灼華笑著摸摸她的頭,她扁著嘴還要說什麼,小枝在酈灼華的懷中,不滿的哈懷寶歆,懷寶歆以前被它抓過,聽它哈自己,立刻放手,跑到一邊挑弓。

    “無憂,你不是喜歡嗎,你也去。”婁韻溪輕言,叫人取了一套彩墨與青硯,“我也添個彩頭。”

    “那我也添添。”段葉如叫人取出一副最新最精製的頭面。

    “這是我的。”方染香叫人取來一盒她自己制的含香丸,可佩戴,可薰香,每一顆香味不同。

    “你們都添了,我也添上一副。”謝甜棠叫人添上一副袖鏢。

    這些東西展示一圈,有人往裡添彩頭,有人看著心動,立刻船上更加熱鬧。

    此時,一艘五層樓的花船,緩緩向她們這條船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