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個桃子

    如果可以她真想跳起來為東方幽鼓掌,嘴毒的人就是不一樣,本來茯苓嘲諷她以色侍人,她就嘲諷回去,可人東方幽還直接言明覺得茯苓連“色”都沒有,還帶上了少予,這不直直戳著茯苓的心嗎。

    顯然,茯苓受的刺激更大,然而這等羞辱是出自東方幽之口,茯苓垂著頭沉默也只能憋著,連臉色都不敢多擺一下,準確地來說,她都不敢抬頭直視東方幽……她扭頭向少予求助似地望了眼,恰逢少予開了口——

    “——閒談本君覺得恐難入魔尊的耳裡,此番宴席本是和談,尊上倒不如開門見山,也好節省大家不必要的時間。”

    少予開席之後的第一句話讓舒蘊有些時過境遷、恍如隔世的感覺,聲音清冽如玉石撞擊,有別於東方幽的低沉婉轉還帶點惑人,少予話音裡總是透著正氣和規整。

    舒蘊之前礙於東方幽怕他不高興,也一直沒去看少予,他開口了,她才好轉頭望過去,剛好撞上他清冷的雙目。

    人還是那般的人,清貴君子,如圭如璧,多了些將士的成熟,少了往日的溫和,還有,他的腳確實好了,東方幽也沒騙自己。

    她移開目光也沒有多看,因著某個人已經帶著幾分不滿開始揉捏她的手。

    “本座呢,向來所求之物皆唾手可得,從無什麼需要提要求的時候,這麼想來,本座還真的無所求啊……”東方幽似乎毫不忌憚旁人的目光手就這麼拉著舒蘊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挲著,態度是慣常的目中無人,三分懶散七分傲慢。

    他轉眼便對上了少予那清冷的雙目,雙唇微勾,“不如,華胥氏給本座送點條件,讓本座看看是否值得兌換這長洲境?”

    言下之意,彷彿長洲早就是他的囊中物一般,這宴席論的不是長洲要不要被他搶,而是值不值得他歸還。

    舒蘊眼角瞥了他一眼,囂張如東方幽,什麼事都敢說敢做,這番話下來生生比開條件給對方為難還讓人為難,如果她是對方陣營的,真想一巴掌呼過去。

    瞧瞧長洲神君此刻的表情簡直快比鍋底還黑了,自己開條件讓東方幽放過長洲無異於他在向自己漫天要價。

    畢竟東方幽看起來太像是專門過來找不愉快的,還浪費人時間專門設了一個提心吊膽的宴席。

    “魔尊到底想如何?”少予聲音多了幾分冷冽,端坐於堂中,正面對著東方幽也並不輸他的氣勢。

    可與少予一派規矩端方相反,東方幽微微歪坐著身子倚靠著舒蘊,一派慵懶隨性,嘴角噙著一抹似嘲諷又似的笑容看著他,十足是一副妖孽模樣,偏生這樣一個人卻有無窮的氣勢,“本座這是表達得不夠明白嗎?還是你們更願意本座刀兵相向?”

    聲音的陰冷讓長洲神君立刻有些坐不住了,在座的除了少予以外,其他神官的臉色都變了變。

    長洲神君好歹是東方幽長輩,比他多活不知道多少年,哪怕心裡膽寒,腦子卻還是靈活的,抬眼留意到那自始至終拉著舒蘊手沒放的東方幽,心中便自有了主意。

    “仙族自是願以和為貴,天帝陛下也不希望與尊上生了罅隙,天帝感懷魔尊當年的恩情,先前……或許是有了些誤會,魔後本是元始天尊座下的桃靈,很是矜貴,又養於晨曦宮,頗受帝子重視,先前玄冥帝君生辰,又見魔尊眾目睽睽帶走了受傷的魔後,自然免不了生了些誤會……”

    他邊說邊看了看錶情還算滿意的東方幽,選擇繼續無視臉色難看得快滴出墨汁的少予,道:“如今看魔後能與魔尊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想來當初所見乃是一場誤會,誤會!”

    沒錯,不管是不是誤會,如今他都只想當這是誤會!長洲是他的長洲,不是九帝子的長洲,九帝子不急,但他急,權衡對比東方幽的能耐,他寧願得罪九帝子。

    九帝子和東方幽因為舒蘊的那些兒女情長的私怨,他是萬不能因此波及給他的長洲。

    “嗤。”東方幽低低地笑了一下,墨瞳華光綻放,側眸掃了舒蘊一眼,哂笑道:“長洲神君可真能掰扯,倒是跟本座的魔後如出一轍啊,可惜,沒有魔後討本座欣喜,但你那話,倒是不錯。”

    舒蘊耳邊被他這一聲聲魔後,竟喊得有了幾分耳熱,彷彿他這二字是碰著嘴唇,如床榻上以極曖昧的口吻喊出來的。

    她垂眸盯著東方幽握著自己的手,她驀然有些恍然,兩個人之間何時竟然親密到相伴而行,連手都不曾分開了?彷彿他倆還真的是什麼海誓山盟的愛侶一般。

    她記得以前他最不喜歡旁人觸碰,一開始自己碰著他了,都會讓他反應很大,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便開始有了一些攬腰拉手的舉動,似乎……是很久之前,在魔宮裡短短兩個月便開始了。

    “——魔尊說笑了,在下和魔後風姿那是不可比擬,既然是一場誤會,在下覺得此事倒不如就此揭過,我長洲願與崑崙繼續友好永存,互不干涉,再送上寶物百里,以求兩界和樂。”

    舒蘊垂下頭忍了忍嘴角的笑意,對不起,她這人一般不會嘲笑人,除非真的忍不住。

    她現在終於相信自己當初的讀者罵自己為了提高男主智商而讓配角們強行降智這事還真的罵對了,她覺得這長洲神君大概不能說沒腦子,主要還是因為進了水,所以太天真了。

    東方幽明擺著不會罷手,在此之前還打算撈些有價值的東西,估計還帶了點想拉上她報復一下茯苓的想法,有腦子都能知道東方幽有更大的圖謀,可在這長洲神君眼裡,竟然還打算真的化干戈為玉帛,未免太小看東方幽的脾性了。

    “魔後覺得呢?”東方幽情緒並沒有為此有絲毫起伏,瞅了眼舒蘊那低頭忍著笑的樣子,突然覺得天族人耍起來也是很好玩的。

    舒蘊搖搖頭,白蓮花的模樣端得實在,雙靨噙著笑道:“你們男人的事,蘊兒能插什麼嘴,此番過來不過就是想見下故人,順便感謝一下長洲公主。”

    聲音嬌滴滴的,男人聽著酥軟,女人聽著……估計會犯惡心,反正茯苓那樣子估計就對她犯惡心了。

    估計此刻對她開口提及自己的名字,是又噁心又懼怕吧。

    “感謝她?”東方幽挑了下眉把玩著她一綹髮絲,很想知道舒蘊今天這嘴裡打算扒拉出什麼有營養的。

    舒蘊一雙分明狡黠的狐狸眼硬是露出了七分無辜的神情,言笑晏晏地看著茯苓,對東方幽道:“陛下不記得了嗎?要不是神君這麼提蘊兒都沒發現呢,你我能相遇相知,引發那麼多事情,還真得多虧了長洲公主呢,當年若不是她因為愛慕九帝子,先是嫉恨於我將我推下蓮池撞上了你,後又慫恿子安公主將我嫁給你,這才有了蘊兒今日光景呢——”

    忽地本是有些活潑嬌軟的聲音陡然轉涼,語速減緩,一字一句忽地透著幾分真誠和說不出的森然,幽幽對上了長洲神君,“——長洲公主可是你我的牽線人啊,蘊兒難道不該好生感謝於長洲公主嗎?倒不如,便將長洲公主帶回去做客如何?”

    她是不想淌這趟渾水的,反正只要開口聊到她,她就提茯苓,哪個不長眼的拿話題繞著她轉,她就繞著他們家公主轉。

    想讓她背紅顏禍水的黑鍋?沒門。

    這話一說完,東方幽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手下專心撥弄著舒蘊的皓腕,薛菲站在舒蘊身後也十分平靜地斟著酒水,而對面……大概陷入了激烈的心理爭鬥吧。

    如果只是因為私怨,讓舒蘊記恨了茯苓,眾人當然願意放棄一個長洲公主而換平和,但是長洲神君又怎麼可能樂意,那是他唯一的女兒,還是亡妻留下唯一的女兒啊!

    “蓮池那次的事情本座自然是記得的,倒是不知原來還是因著那長洲公主啊,魔後又都開了口,那便將長洲公主列為條件之一吧,想必魔後也會待她極好的,長洲神君也可放心。”東方幽笑意平淡,卻總是有些說不出的滲人,他話說出的隨意至極,卻是毫無迴轉的餘地,長洲神君當下便彷彿聽到自己的心被重重墜到了地上。

    他沒有那麼多大義,長洲和亡妻留下來的女兒比,自然是女兒更重要,他斷然沒有要犧牲自己女兒的打算。

    他一瞬間心裡就開始慌了,茯苓整個人顯然也被嚇到了,她也不是真的傻,甚至有些後悔剛剛和舒蘊這麼說話了,她萬萬沒料到堂堂魔尊竟然如此寵愛一個外族女子,甚至絲毫不計較她德行有虧?

    茯苓抬頭瞥了眼陰戾冷淡的東方幽,又看了看笑盈盈的舒蘊,一陣寒意從後背升起,她扭頭便望向父親和少予,哽咽地喊道:“不要,不要,父親我不要去,殿下,殿下救救我,我會死的,他們也肯定不會就這麼罷休的!”

    她慌張地就想起身想離開,她對東方幽可以說是本能的畏懼,生得那般模樣的男子又有尊榮的地位,本來是受盡女子傾慕的,可是她實在是聽過太多東方幽的傳聞了,如今她連直視他都不敢,她無法想象東方幽會為了舒蘊怎麼對付自己。

    “既然長洲公主不要來……”東方幽哂笑地一下,瞥了眼彷彿燃起了幾分希望的長洲父女倆,他掃了舒蘊一眼,“那本座還是直接將長洲拿下吧,魔後到時候再跟長洲公主相聚吧你看如何?”

    舒蘊:“……陛下說好,蘊兒自然覺得好。”

    好累,不想演了,趕緊結束吧。

    她此刻已經隱隱地開始有些不悅了。

    其實她此舉也不過就是想稱東方幽的意,她深諳東方幽性情,對於他做的一些事,舒蘊雖然不能立刻想明白,但只要她慢慢揣摩,她這個妖妃絕對能當的穩穩妥妥的。

    東方幽帶她來,無非就要她做一件事——開口要人。

    或許不帶她來一樣能做,只不過這男人大概是真覺得自己恨極了茯苓,才非要她來露個臉親口說吧,可惜了她那麼瞭解東方幽,東方幽對她的瞭解卻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她對於茯苓的感想基本也就只存在於見到她狠狠羞辱一番後,順便刮她兩巴掌,或者讓她那刻薄嫉妒的心公之於眾受人唾棄也就算是給自己出了口惡氣了,斷然和東方幽所想的把人抓回來折磨一番是完全不一樣的。

    因為她並沒有因為茯苓的惡行而過的不好,時至今日,她所有的迫不得已其實也不過如此,基本都是天族逼的,逼得她不得不倚靠東方幽,所以算不得茯苓坑害她,況且……她覺得跟著東方幽日子分明暢快優渥很多。

    “——如果,硬是要一個人質,那,茯苓公主和本君對比,不如,換成本君,尊上看如何?”少予今日開了第三句話,依舊是那副平靜,溫和,又清冷的樣子,可話著實駭人聽聞了點。

    此言一出長洲神君滿臉複雜地看過去,九帝子做人質……也不合適啊,如果是茯苓過去,大家也只當是舒蘊跟茯苓的私怨,可若是九帝子過去,這要他長洲如何跟天帝交代?

    況且九帝子和舒蘊的關係天族人盡皆知,指不定還會被人詬病說天族戰神為了一個女子自己甘願淪落做人質,或者還會被人說是他長洲神君為了女兒逼迫他的,整個仙族連顏面都沒了啊!

    雖然他也不想自己女兒去,但他也不想九帝子去啊。

    可反觀茯苓……那臉色可驚喜多了。

    又驚又喜!

    驚的是少予去了萬一出了什麼事她也會很難過,喜的是他竟然為了自己,做到這一步,那……那還不是心裡有自己才能如此?

    他果然還是捨不得自己!

    “哦?這麼看來九帝子也不像傳聞那般看不上旁的女子啊,竟然還主動要求做人質?這般情誼深重倒是讓本座感動啊。”東方幽挑了下眉,感動倒沒看出來,更多的像是在看戲,而且滿臉一出意料之中會上演的戲。

    他垂眸探了舒蘊一眼,他素來對舒蘊的情緒很敏感,顯然現在坐下來這麼久,桃子精已經開始不高興了,不過大戲還在後面,他現在還不能讓她走。

    “本君為的是天下平和,與旁人並無干係,不如,本君單獨與尊上相談,或許能給尊上更吸引人的條件。本君瞧著蘊兒似已有些怒氣,何必又在此處拖延下去,讓她不悅呢?”少予話說得溫和,毫不避諱地當著東方幽的面直勾勾地盯著舒蘊,一聲“蘊兒”直接就要點燃東方幽的火爐。

    或者點燃的是醋缸。

    舒蘊臉色一僵,開始後悔自己做什麼非要來湊這個熱鬧。

    東方幽面色看起來還算是平和的,嘴角的笑容也未消去,可望向他的墨瞳裡卻簇滿著滔天的怒火,手下惡狠狠地揉捏著舒蘊撒著氣。

    少予這無疑就是挑釁,換作旁的事情讓他不悅,他當場就能讓他們魂飛魄散,連一縷煙都不會剩下來,可現在他不會,男人之間的較量彼此總是心知肚明的,他不會在舒蘊旁邊發這通火,因為勝利者是他,默默生氣的人只能是少予。

    舒蘊假裝不知道兩個人莫名的暗潮洶湧,她兩眼放空,眼觀鼻鼻觀心,看起來漠不關心,然則手上反手在東方幽手心裡微用指間撓了撓,也算是安撫了。

    東方幽鬆了鬆手上的力道,目光帶了絲絲笑意,“蘊兒在本座面前脾氣向來溫順乖巧,少有不悅的時候,就算是有怒氣,床榻之上又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呢,本座夫妻之間的事就不勞旁人操心了。”

    舒蘊:“……!”

    她嗔了一下地瞪了東方幽一眼,這男人有毛病吧,平時關起房門輕浮一點就算了,如今大庭廣眾之下也敢這麼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