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燈 作品

162、終章:終生不渝

    楊婉在一場浩瀚無邊的夢裡掙扎了很久, 其間她不斷地夢到她自己的畢業答辯,夢到鄧瑛的刑場。這些場景都只有一半,沒有結局。從前的她靠著對結局洞悉給予自己安定, 這並不是什麼“向死而生”的英雄主義,畢竟她那時還不想把自己放入到如此宏大的議題當中。

    她只是在認同“歷史唯物主義”的前提下, 去觀看這一段原本與她無關,也不可能被她改變的時光。

    歷史至始至終都沒有縫隙, 但人間卻有無數的情義裂口。

    這些裂口擋住了她已知的結局, 最後交織成網,網住她, 並把她拋向混沌的空中, 最後又落回實實在在的病床。

    她終於睜開眼睛。

    屋子裡瀰漫著濃厚的藥味。

    她試著咳了一聲,藥氣從胃裡竄入了鼻腔, 苦得她渾身一顫。

    室內沒有人, 床帳半垂, 床邊放著一張凳子, 凳子上面擺著一盤剝開的橘子。

    楊婉口中苦得難受, 便掀開被褥, 撐起身,伸手掰下一隻橘瓣兒。

    “婉婉別吃。”

    就這麼溫和的四個字, 卻驚掉了楊婉手中的橘瓣兒。

    說話的人立在床前, 一面替她把頭上的那一半床帳懸上去,一面道:“那是子兮買來的, 我將才坐著吃了一隻, 酸得不行。”

    楊婉抬頭看向他,他穿著青灰色的素衫,腰下繫帶, 寬袖垂臂。頭髮用她的髮帶綁著,松束在背後,看起來也像在養病之中。

    “婉婉,喝水嗎?”

    楊婉怔怔地搖了搖頭,“今日……是初幾。”

    鄧瑛答到:“九月初五。”

    “初五……”

    楊婉掙扎著坐起來,“你沒有被凌遲……你……你活下來了。”

    她說著,下意識地掐捏住了鄧瑛的手腕。

    雖被觸及傷處,但他安靜地忍了下來,伸出另一隻手,含笑挽起楊婉耳邊的碎髮,溫道:“是,我沒有被凌遲,我活下來了。”

    “所以……我又贏了?”

    鄧瑛點了點頭,“對,婉婉又贏了。”

    他說完,忍不住“嘶”了一聲,楊婉低下頭,這才發現她竟然正緊緊地抓捏著他手腕

    上的傷處。

    “我……”

    她忙鬆開手,噙淚斥他道:“你痛不知道說啊?”

    鄧瑛笑而不語。

    一旁的合玉端著藥碗走來,笑道:“姑姑這會兒知道叫人廠臣嚷疼,之前迷糊著的時候,還不知把人廠臣手上抓成什麼樣了。”

    楊婉道:“我怎麼了。”

    合玉沒說話,笑著衝鄧瑛的胳膊揚了揚下巴。

    “你把袖子挽起來我看看。”

    “我沒事。”

    “快挽。”

    鄧瑛抬起手臂,寬鬆的袖口自然出落。手臂上的幾處淤青的確不像是舊傷。

    楊婉有些錯愕地看向合玉,“我捏的啊。”

    合玉將要碗遞給鄧瑛,應道:“可不就是您。你病著這幾日,一直是廠臣在照顧您,白日裡就不說了,夜裡我們想替替廠臣,您也不準,拽著廠臣一宿一宿地在您床邊的凳子上坐著,廠臣也在養病呢,被您折騰的啊,藥也是有一頓沒一頓地在喝。”

    她說完,掩唇笑了一聲。

    楊婉道:“你入了養心殿,也拿出訓斥人的範兒來了。”

    合玉道:“我可不敢。陛下還等著我去回話,姑姑,你還覺得不舒服嗎?陛下讓張,何兩位太醫供承乾宮,您若覺得不好,就傳他們來看。”

    說完,向二人行了一禮,轉身退了出去。

    鄧瑛起身正想去將楊婉背後的窗戶合上,卻聽楊婉道:“回來。”

    鄧瑛站住腳步,還沒及說什麼,便聽楊婉道:“坐著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