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燈 作品

159、竹紙雕心(五)

    她用了“願意”這個詞。

    由始至終,她好像都沒有拒絕過鄧瑛交給她的“卑微”,她接受他在“性”中的顫慄和羞恥,接受他把“愛意”解釋為“贖罪”,讓他把鐐銬交到她的手中,溫柔地牽引著他,往他想走的那條“絕路”上走。

    可是,在這一段看似不極不平等的關係當中,真正謙卑的那個人,其實是楊婉。

    她不強求鄧瑛在這個時代的一切,甚至連他的“愛”都不強求。

    因為她始終是先敬了他,然後才愛上了他。

    鄧瑛恍惚有些明白了。

    “問你呢?”

    她說著說著,眼眶漸漸紅了,“你知道你有多過分嗎?你啊,你曾經是我的事業,是我立命的底氣,是我人生最大的意義。可是你卻逼我給你,對奴婢的憐憫。我想要牽你的手,你卻把你手腕上的鐐銬遞給我,我不想你在我面前屈辱地對待自己,你卻偏要去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和諧)黃書。我還不

    能怪你……”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戴著刑具的手,抹了一把眼淚,“我楊婉活了將近三十年,對誰都沒有屈服過,只拿你沒有辦法,我……”

    話未說完,她已將頭埋入膝間,肩膀微微聳動。

    被剝去外裳,穿上囚衣的人,彷彿被去掉了大半的尊嚴。單薄的衣料遮蔽皮膚,經不起一點點帶著侮辱性的觸碰,可是又比任何時候,都期待純粹的肌膚之親,渴望被溫柔地撫摸。

    “婉婉,別哭……”

    鄧瑛抬起自己的手,扶住她的肩膀。她身上輕輕地顫了顫。

    “別哭,是我做錯了,對不起,是我做錯了。”

    他說著,輕輕地摟過楊婉的身子,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

    “我從前什麼都不知道。我父親有罪被誅,而我戴罪而活,後來受刑入宮,我不可能再有身份,去愛我摯友的妹妹。可是你太好了……”

    話至此處,鄧瑛也哽咽了。

    “我騙我自己,把自己當成你的囚徒,跟從你,受你管束,聽你的話。這樣一來,哪怕跟你在一塊的時候,我也可以當成是我在服侍你,所以我才去看那本書,對不起婉婉,我真的去學了,就算被你說,我也偷偷地學了好多……我……”

    “我沒有怪你。”

    她嗡著聲道:“我知道,你想要我保護你。鄧瑛,從六百年後回來一趟不容易,我一定要保護好你,一定要……而你要做的……”

    她輕輕咳了幾聲,“你要做什麼你知道嗎?”

    鄧瑛沒有回答。

    “你答應過我什麼?”

    “我……”

    “在宮門前我們曾約定過什麼?”

    鄧瑛怔了怔,張口道:“不論我有多厭棄我自己,只要婉婉喜歡我,我就會好好活下去。”

    “對啊。”

    她說著伸手環住了鄧瑛的腰。

    “鄧瑛,不要自毀,你要愛重你自己,這樣我才敢,讓你看那本小(和諧)黃(和諧)……”

    她說完這句話,意識有些發混。

    單薄的衣衫下,鄧瑛感受到了楊婉的溫度,和平時不也一樣,她今日很冷,呼吸也有些急促,似乎是在像他索取溫暖。

    “你怎麼了,婉婉。”

    “沒怎

    麼……就是有點冷。”

    鄧瑛忙將還未及更換的絮衣拖過來,遮照在楊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