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燈 作品

第33章 晴翠琉璃(五)

    張洛低頭看著何怡賢。

    此人七歲時入宮為閹童,如今“兒孫滿堂”,整個內廷的宮人都喚他老祖宗,就連尚儀女官也稱他“乾爹”。他掌管司禮監十二年,雖然飽受文臣謾罵詬病,但皇帝卻親自對張洛說過:“沒有這個奴婢,朕要賞家裡人一樣東西,是不是要到內閣的值房去求啊?”

    這話沒有機鋒,張洛當時聽得很明白。

    他不屑與這些閹人無伍,奈何他們是打不得的狗。

    他轉身朝東門內走,肅然道,“既然是為了陛下的事,就進司裡說。”

    何怡賢跟著張洛走進正堂。

    張洛解下佩刀放在臺案上,隨手拖過一把椅子坐下,抬頭道:“說吧。”

    何怡賢半彎著腰站在張洛面前,“張大人對黃劉二人留了情啊。“

    張洛道:“是陛下留的情。”

    “是啊。”

    何怡賢笑嘆一聲,“陛下對這些人仁至義盡,可是這些人卻根本不識天恩。”

    話音剛落,後衙詔獄中忽然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痛呼,張洛回過頭,“誰在後面。”

    百戶回道:“是秦千戶,桐嘉書院的那些囚犯,今日在牢中喧譁,妄議陛下,秦千戶正在處置周從山。”

    張洛道:“沒見此處在談事嗎,讓他堵口!”

    “是。”

    百戶忙奔向後衙。

    何怡賢直起身,朝後衙看去。

    “這個周從山是桐嘉書院的那位教書先生?”

    慘烈的痛呼變成了淒厲的嗚咽聲。

    張洛皺眉,直道:“何掌印有話直說。”

    “是。”

    何怡賢轉過身,“鄧頤的案子已經過去半年了,這些人藉著為鄧瑛鳴不平,寫了一堆大逆不道的文章,實則還是東林黨人的做派,辱罵君父,狂妄無極,早該論罪處死了。今日又妄議陛下,實在是該千刀萬剮,陛下憐惜六科和都察院的年輕官員,不肯動嚴刑,但詔獄裡這些重罪之人,張大人沒有必要再姑息下去了吧。”

    張洛手掌一握。

    “殺桐嘉書院的人?”

    何怡賢應聲道:“這些人是因為鄧案獲罪,本就該殺,都察院對此也不敢有異。張大人只需,讓朝上的文臣看到辱罵君父的下場。”

    張洛站起身,幾步跨到何怡賢面前,“這是陛下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何怡賢拱手,“大人恕罪,陛下有這個意思,也不會說的。”

    張洛聽完這句話,忽然反手狠狠地抽了何怡賢一巴掌,何怡賢被他打得直滾到臺案下面。

    但他沒喊,抬袖按了按嘴角,對張洛說道。

    “如果什麼話都要陛下說,什麼事都要陛下做,那老奴與大人如何自處?”

    張洛低頭看著他,“不要把我和你們這些人混為一談。”

    “是,大人教訓的是。”

    張洛拿過臺案上刀,用刀鞘抵著何怡賢臉上的傷,偏頭道:,“怎麼說。”

    “老奴自己掌的。”

    六月炎熱,御藥房在為各宮熬煮下火的涼茶,二十四內廷衙門和六局分別調了一些宮人去御藥房去幫忙。

    楊婉下了值,便綁著袖子同李魚一道蹲在茶爐前。

    她跟這些帶火的東西一直不大對付,沒一會兒就被整得灰頭土臉的。

    李魚看著她那手忙腳亂的樣子,有些無語,“誒,難道這些茶就這麼急,你們尚儀局連你都調來了。”

    楊婉拿著扇子朝自己扇了幾下,抹著汗道,“你個小孩子懂什麼。”

    剛說完,便見御醫提著藥箱走出來,楊婉忙擦了擦臉上的灰,站起身對彭御醫道,“彭御醫,您現在要出宮嗎?”

    彭御醫看著楊婉的模樣,笑道:“姑娘這幾日下值都在我們這兒,實在辛苦了,進來擦擦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