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燈 作品

月伏杏陣(六)

    楊婉了結她在通集庫的差事,便徑直去太和殿。

    將將出會極門,太和殿廡殿頂上輝煌的琉璃瓦便映入了她的眼中。

    楊婉看過故宮現存的太和殿,卻沒有見過它在明朝的模樣。

    此時它還只是鄧瑛手下的一個半成品。

    雖可見規模恢弘,但外設寡素。

    丹陛左右分置的日晷、嘉量都還沒有安放,御道兩旁的的六座重簷亭,也才剛剛造好了底下的須彌座,石質未經打磨,在富麗堂皇的殿宇樓閣之間露著灰白的底色,即便如此,仍舊能感覺到它的建造者其中傾注的心血。

    楊婉走進月臺下的氈棚,剛過了午時,工匠們各有各的事,氈棚內只有兩個匠人在討論工藝上問題,看見楊婉走進來,忙放下圖紙招呼。

    “姑娘來了。”

    這些人不是內監,也都有些年紀,有些一輩子磚在土木丟裡的粗糙,說話很直接,但並不唐突。

    楊婉笑著衝他們點點頭,“多有打擾。”

    “哪兒的話,姑娘坐。”

    說完發現,因為不在,氈棚內幾乎沒處下腳,都有些尷尬,“哎……我們這兒太亂了,不過茶葉是我們先生的,給姑娘沏一杯。”

    “好。”

    楊婉也不講究,隨意地在木石料堆裡薅出一塊地方坐下。

    “我是過來取先生留在這兒的東西的。”

    “哦,那隻怪盒子啊。”

    旁邊倒茶的人聽他這麼說,端著茶走過來嗔道:“什麼怪盒子,先生一連造了幾個晚上。”

    那人忙附和:“是是,也不是怪,就是咱們以前沒瞧過那樣式的,我去給姑娘拿過來啊。”

    楊婉接過茶喝了一口,抬頭問倒茶的人:“他夜裡做的嗎?”

    “是啊,這幾日工程太忙了,猜是姑娘要得急吧。”

    楊婉聞話笑了,“原來師傅們看我這般不懂事。”

    “嗨。”

    那人順手撈起地上凌亂的圖紙,拍著灰道:“先生的事,我們敢說什麼。”

    正說著,取盒的匠人回來了,隨聲附和道:“是啊,我們都是粗人,聽到宮裡那些難聽的話,也想不通。姑娘你是宮裡的人,先生也是宮裡的人,姑娘喜歡先生,先生也對姑娘好,這事兒有什麼呢,是吧?”

    楊婉邊聽邊笑,“對。”

    那人把盒子放到楊婉面前,“姑娘看看。”

    楊婉伸手把屜盒挪到自己膝上。

    別說,鄧瑛還真的把她那張自己都覺得著急的圖紙給研究出來了。

    屜和是楠木質的,看起來是鄧瑛就地取材的邊角料。

    底下是三層雙抽屜,頂上是一個雙開門的小櫃,楊婉打開小櫃的門,隱約發現,櫃中暗處好像還雕著什麼。

    “欸?這個是……”

    她說著把手移到光下,湊近細看,竟見是一朵指甲蓋大小的芙蓉花,好像為了不讓人發現似的,雕在最邊角的地方。

    “位置這麼刁鑽,怎麼雕上去的啊。”

    兩個也匠人湊過來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得意地說道:“我們先生的手,那可不是誰都能比的。”

    楊婉還在研究那朵芙蓉花,“可他之前跟我說,他造這些東西不如你們。”

    “啥?他這樣跟姑娘說的啊。”

    “嗯。”

    楊婉試著把手伸進去,摸了摸那朵芙蓉,發覺它邊角圓潤,一點也不割手,再看盒身,雖然還沒來得及有上漆,但表面已經十分平滑,不知道挫磨了多少回,才能有這樣的質感。她驚異於此物工藝的精湛,沒有注意到替她取盒過來的那個匠人,表情逐漸變得有些恨鐵不成鋼。

    “可真著急。”

    他嘟囔了一句。

    旁邊的人撞了撞他的肩膀:“你著急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