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燈 作品

仰見春臺(七)

    寧妃回過身點頭道:“是,陛下現下在何處。”

    合玉回道:“去瞧皇后娘娘去了。”

    “好,知道了。”

    寧妃應了一生,回頭拍了拍楊婉的手背,“今晚與姐姐一道歇吧。”

    楊婉點頭,“是,不過等明日,奴婢還是回了姜尚儀,回南所去吧。在娘娘這裡住的日子長了,對您不好。”

    “不必的,姐姐既然去皇后娘娘那裡求了恩典,讓你在我宮裡留幾日,你便安心地留著,易琅看見你就開心,你能多陪他玩玩,姐姐也高興。”

    楊婉正要說話,見腳底下的小人又拽著她的袖子來回晃盪。

    “姨母姨母,你再變小人兒看看嘛。”

    楊婉雖然從來沒想過生小孩這件事,但是她對軟糯糯的孩子真的是沒什麼抵抗力。

    看著他像個小糰子一樣在他身邊撲騰,便蹲下身摟住他的腰一把把她抱了起來。

    “小皇子喲,你把奴婢的頭都要搖暈咯。”

    寧妃忙伸手替她託了一把易琅的胳膊,出聲問她。

    “婉兒抱得住嗎?聽說你的脖子傷得很厲害,這孩子如今又重了好些。”

    楊婉攏了攏易琅的衣領,“早就沒事了娘娘。走,我們進去,奴婢變小人兒給你們看。”

    **

    這日夜裡,地上反潮依舊反得特別厲害。

    宮人們在內殿燒艾草燻床。

    楊婉把易琅抱在膝上,用幾個小魔術哄得他咯咯咯地笑了好一會兒。

    乳母過來催好幾次都捨不得去丟開她,後來竟然趴在楊婉懷裡睡著了。

    寧妃坐在一旁剝了好些栗子給楊婉 ,說看她喜歡吃堅果,今日又叫人拿了幾罐給她。

    楊婉吃了一顆寧妃剝好的栗子,見她又推過來一大把,之後也沒再多說什麼,接過她懷中的孩子,走到地罩後去了。

    楊婉看著眼前的栗子,試著回想了一寧妃的生平。

    寧妃生平不詳,具體死在哪一年,也沒有特別明確的記述,只知道,她是婧和帝朱易琅的母親,後來好像是犯了什麼錯,被皇帝厭棄了。婧和帝登基以後,也沒有給她準追諡。

    楊婉翻開自己的筆記,撐著下巴猶豫了一陣,終於另翻了一頁,添上了寧妃的名字——楊姁。

    寫完後又託著腮靜靜地在燈影下面坐了一會兒。

    想起寧妃說,“婉兒,不要跟著那樣的人,在宮裡走這條路,你最後是不會開心的。”

    細思之後,又念及其容貌性情,忽然覺得落筆很難。

    若說她對男人們的征伐有一種狂熱看客的心態,那麼她對歷史上這些和她一樣的女人,則有一種命運相同的悲憫。

    於是她索性收住筆什麼都沒寫,合上筆記朝窗外看去。

    碧紗外雲散星出,好不清朗。

    **

    轉眼到了貞寧十二年的四月。

    暮春時節,杏花剛剛開過,落得滿地都是。雨水一衝,就淌到了皇城的各個角落。

    太和殿的重建工程進入了覆頂的階段,但是京郊琉璃廠卻一直交不上瓦料。工部下去一查,查出了琉璃廠一個叫王順常的太監。雖說不是一件特別大的案子,但是查到最後,卻震驚了整個大明朝廷。此人監督琉璃廠十年,竟然貪汙了白銀兩百餘萬量。相當於貞寧年間,朝廷一年的收入。

    六部的那些還在等著朝廷救濟糧的官員知道這個休息,差點沒在王順常被鎖拿入詔獄的路上,拿石頭把他給砸死。不過,這件事在內廷的口風卻非常緊,各處的管事都召集下面當差的人,嚴正吩咐,不準私議王順常的貪案。

    這日,內學堂將散學,鄧瑛正坐在講席上與一位閹童釋疑。

    楊婉坐在靠窗的一處坐席上,低頭奮筆疾書。

    鄧瑛趁著間隙抬頭看了她一眼,她今日沒有當值,所以沒穿尚儀局的宮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