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痕 作品

第72章 卷三·七

    抱著被子,柳延忍不住又想哭了。他想他,挖心掏肺的想。

    第一百天,柳延不肯再玩了,堅持要回山。沈珏勸了幾次都無用,也就罷了,不再勸阻。他知道有些事情,勸阻是無用的。

    在外一個人這幾年,沈珏走著走著,就會覺得累,想到伊墨找了這許多年,也不知道是怎麼堅持下來的。沈珏覺得,若是自己,一定堅持不下來。

    比起沈清軒的三生,沈珏有自知之明,他才是嬌生慣養的孩子。從小就沒吃過什麼苦,先是沈清軒護著,沈清軒沒了,是伊墨護著,一直護到今天。

    可以說,幾乎沒有挫折,也就沒有什麼吃苦耐勞的精神。

    對皇帝,沈珏承認是喜歡的,但喜歡到什麼程度,卻難說。起碼沈珏知道,還沒有喜歡到,可以寂寞尋找幾百年的地步。

    在路上一個人走的時候,沈珏會想家,很想。也許是嬰兒時驟然失去父母,雖然沒有記憶,卻有敏銳的本能意識,所以被沈清軒抱養了後,就格外戀家。

    戀爹爹,戀父親。想家。

    但是,家已經變了模樣,沈珏又害怕回來。怕看到傷心的伊墨,也怕看到,不再有風華的爹爹。

    一路上靜靜想著心思,沈珏走在後面,倒是柳延因為心急,所以走在他前面。他傻歸傻,出了城門,怎麼回山的路卻記得清清楚楚,而在城裡,他卻是一點也不識路的。

    剛出城門一里地,就聽見了遠處傳來的敲鑼打鼓聲,有人吹奏的特別喜慶的調子,透過空氣傳入他們耳裡。

    柳延在城裡待了兩個月,也見識不少好玩的事,卻從未聽過這麼歡快的樂曲,頓時停下腳步,問沈珏:“那是什麼?”

    沈珏一聽就知那是什麼,便回到:“有人娶親。”

    “娶親?”柳延迷惑地問:“那是什麼?吃的還是玩的?”

    沈珏笑了一聲,只好拉他朝前方走去,一邊走一邊跟他解釋娶親是什麼——就是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拜過天地和高堂,回家過日子。

    沈珏詳細解釋了成親的過程,接著又意猶未盡的加了自己的註釋:成親之後,兩個人就不能分開,要一直在一起,老了,死了,埋進同一個墓穴裡。

    柳延聽著的同時,也直勾勾看著黃土大道上逐漸走進的迎親隊。

    為首的新郎官長的很是憨實,騎了一匹高頭大馬,後面是鼓樂隊,接著是一抬大紅花轎,綴著彩色繡球。

    沈珏說:“走吧,有什麼好看的。”說著拔腿就走。

    卻不料正是此時,柳延猛地甩開他的手,像個發射的炮仗似地朝那花轎衝了過去,動作快的簡直都不像個傻子。

    迎親隊頓時亂了手腳,誰也沒料到會半途殺出這樣個人來,像是要搶親似地,直奔新娘的轎子。

    等柳延鑽過兩個轎伕的身側,揮起了轎簾後,兩旁的婦人才反應過來,一邊驚聲怪叫著,一邊就要攔他。

    卻又哪裡攔得住此時的柳延。

    柳延看到了轎子裡蒙著蓋頭的新嫁娘,一身大紅衣裙端莊坐著,似乎是被嚇著了,動也不敢動。

    柳延一把扯了她的紅蓋頭。

    這個時候已經有反應過來的人,揮著手裡的鼓樂之器要揍他了。沈珏倏地撲過去,抓住柳延肩頭,一甩手就將他扛在背上,瘋了般跑起來。

    兩三下就沒了蹤影。

    只剩一隊沒有反應過來的迎親隊,和失了蓋頭的新娘子。

    由於沈珏奔的太瘋狂,所以柳延閉著眼,只覺得耳朵兩旁風聲呼嘯。沈珏就這麼扛著他,一路奔回山。

    等回到家,把背上柳延放下來時,沈珏發現柳延臉色都白了,這才後悔自己奔的太快。

    一側臉,卻見柳延手上緊緊攥著一個紅蓋頭,因為一路攥的極緊,所以手指都根根泛著白。

    沈珏若有所思的望著他的臉,又看了看他手中攥著的紅蓋頭,來回幾次過後,就明白了。

    因為明白,所以才忍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沈珏嘆道:您果然是我爹。

    三生三世,執迷不悟,執迷不悔。

    日光澄澈,院子裡擺了一張木椅,柳延坐在椅子上,正閉著眼打盹,神態恬靜,輪廓在金色光線裡,也呈現出一種柔美。

    伊墨跨進小院,在看到他時,忍不住連呼吸都頓了一下。

    彷彿瞬間回到兩百多年前,也是山中小院,他看到了在日光下曬著太陽睡去的沈清軒。

    一步一步走過去,伊墨分明聽見自己心跳的快了起來。

    柳延彷彿也有了感應,迷瞪著,睜開了眼。見到他時,竟然呆住了。

    近半年的時光,日日夜夜思念之苦,這人卻出現在自己眼前了,柳延站起身時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讓他激醒過來。

    柳延往前邁了一步,與伊墨胸膛相貼了,這才凝望著他的眼,低聲道:“伊墨,我要娶你。”

    ——伊墨,我要娶你。

    三生三世,執迷不悔,執迷不悟。

    見伊墨沒有反應,柳延略提高了音量,又重複一遍:“我要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