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痕 作品

第38章 第二卷·六

    換了輕袍便服,侍衛牽了馬來,季玖駕著馬剛奔出練兵場,就見軍營門口處有兩人站著,似乎為何事爭執不休。其中一人季玖認識,是軍中伍長,另一人卻一身黑色武裝,揹著藍色包袱,手中提了一把劍,側臉看去,卻陌生的很。

    季玖心中好奇,問他們何事。

    那伍長滿臉羞惱的指著那人道:“這小子蠻不講理!軍中現在又不募兵,他卻非要跑來參軍,我讓他晚些時節來,他還賴在這裡不走了!”

    季玖也有些意外,躍下馬走到那人面前,只看了一眼,忍不住心中讚歎好兒郎!這人猿背蜂腰,劍眉星目,俊朗非凡。季玖問:“何處人?”

    那人道:“雍城。”

    季玖又仔細看了看他,雖是年青人,身形高大卻無蠻橫魯莽之色,反倒是眉眼間有一股從容,或者說是內斂,剛剛與伍長爭執也是不溫不火,更顯得出眾。季玖起了愛才之心,就讓他留下了。命那伍長帶去錄名,與兵士們一起操練。吩咐完了,又道:“即日起粘貼告示,軍中募兵。”

    伍長愣了一下,道:“最近沒有戰事啊。”

    季玖笑了笑,“很快就有了。”說著重新上馬,策鞭而去。

    馬蹄揚起一縷塵土,彷彿一縷黃綢,隔開了視線。那年青人本該隨伍長去錄名入軍籍,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望著馬上駛者的背影。

    伍長走開兩步,又走回來,拽了他的手臂道:“看什麼看,那是我們季將軍,軍裡兩位季將軍,這是小將軍。好看是吧?別看他笑眯眯的,練兵時候有你受的!真是年輕人,在家有什麼不好,偏要來參軍……”一路說著,一路嘀咕,還琢磨著剛剛那句“很快就有了”是什麼意思。

    青年人被他拉著,也不計較,臉上仍是平靜的,偶爾回首,那邊的馬與人俱已消失在路的盡頭了。這才聽見伍長的嘀咕,心裡忍不住想,他嚴不嚴厲,我比你曉得,你又沒被他打過掌心。

    季玖入城,進了茶樓雅室,剛點了一壺花茶,室門就被推開了,兩人一左一右,如牆壁般裹著一個鶴髮童顏的道士進來,見了季玖連忙行禮,恭敬的喚了聲:“大人。”

    季玖讓他們退下,又做手勢請道人坐下,親自斟茶,笑著說:“仙家難請的很。”

    道人恨恨,“難請不也被你‘請’來了,”略頓,終是忍不住心裡那口惡氣,補了一句:“你除了誑我,就是訛我,你這劣根什麼時候能改改?”

    季玖一挑眉:“我只記得這一回,哪裡還有誑你?”

    道人噤聲。

    季玖見狀默了片刻,道:“仙家是明白人,出塵之人不與我這等凡夫俗子計較。不若敞開天窗說亮話,你知道些什麼?”

    許明世心想我才不告訴你。其實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說什麼都覺得不合適。怎麼會合適呢?他們記憶裡的沈清軒,已經成了現今的季玖,容貌不改,性情也沒變,從使詐綁他這事就能看的出來。可季玖卻又不全是沈清軒了。那世的沈清軒,所有的好,都是對著他們的,所有的惡,都展露給外人。而今世他們卻成了外人。

    我們成了外人——許明世忍不住深嘆,他是知道自己的,曾經對那世的沈清軒生過愛慕之心,卻被蛇妖捷足先登,也怨過,但到底是修道之人,自知不該涉及愛恨,自我控制與外力因素,這份感情漸漸就被時光磨礪成一份親情。這麼些年,見那蛇妖日復一日的尋覓,受著情思之苦卻不自知,也就恍然大悟,他不曾得到,未必是禍。那些情愫,就徹底淡然,倒是對那蛇,那狼,還有眼前這人,都起了悲憫之心。是悲憫,也是愛。他愛世人,愛自然萬物,愛萬物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