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驕兵南下




    老人無奈道:“難啊。這還沒開戰,朝廷這邊的諜子就死了四十幾個,加上先前反水的二十多人,將軍,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盧升象嗯了一聲,擺擺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這位領銜大將軍的兵部侍郎瞥了眼那份軍報,上頭倒是大致闡述了些出兵南下的理由,措辭華美,行文講究,文采斐然撲面而來,自然不會是楊慎杏這個大老粗能寫出來的東西,盧升象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出自某位熟讀兵書的王公子弟手筆,“京畿之南雖是‘天下中州’,‘霸業之石’,卻固不可受,必須守於境外,南唐亡國之因不可不察。”



    盧升象輕聲道:“紙上談兵,幹你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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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符元年秋,處暑。暑氣盡,天轉涼。



    總算有些秋高氣爽的意味了,這讓那些夏中時節匆忙入伍的近千新卒如釋重負,病懨懨的神色一掃而空,頓時龍精虎猛了幾分。尤其是當大軍南渡沁水津之時,這些大多騎乘高頭駿馬的年輕人都顧不得渡河陣型,紛紛披戴上鮮亮甲冑,在河北岸策馬奔馳,比拼騎術。其實在這些人剛剛入伍沒多久,很多人就生出了退回京城享福的念頭,因為軍營實在是太臭味熏天了,簡直就是豬圈都不如,洗澡不易,先前盛夏時分,讓這些膏粱子弟親身領教了滿身跳蚤的厲害。這與他們心目中兩軍對壘斬旗殺敵的美好初衷相去甚遠,若非家中長輩好說歹說,同時不斷通過關係送去大量違禁物品,才讓這些公候將相的子孫後代們臭著臉捏著鼻子,繼續留在了老將楊慎杏軍中遭罪。這生長在天子腳下的千餘“關係戶”,幾乎人人攜帶親衛扈從,這就讓安國大將軍麾下憑空多出了三千“精騎”,當大軍南下之時,十幾位頭面人物的公子哥世家子就去跟楊慎杏請命,要做先鋒。老將軍笑著說了一大堆藉口,並且信誓旦旦說這三千騎是他的殺手鐧,好刀要用在刀刃上。



    身材魁梧不見老態的楊慎杏單手按刀站在南岸,身邊跟隨父親戎馬二十餘載的嫡長子楊虎臣一臉苦澀,看著那些策馬揚鞭的年輕人,輕聲道:“爹,也不知道是哪個後生說的,大軍渡河之時謹防敵襲,因此他們要幫忙遊騎護駕。這幫孩子,就不知道斥候探報一事嗎?如此一來,除了擾亂陣型耽誤渡河,可沒有半點用處啊。竟然還有那個關內侯的次子,問我能否在兩軍大戰之時,準他單挑敵方大將,這算個什麼事啊,也不知道是看了哪本狗屁不通的演義小說。再有,貞亭伯的長子,提出異議,說我們每日行軍五十里,太過滯緩,還用上烏龜爬的比方,說春秋戰事中,那些輕騎一日一夜三百里都是常有的事。唉,實在沒法跟他們講道理。爹,他們這三千騎,看著氣勢雄壯,其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



    白髮蒼蒼的楊慎杏極富威勢,教訓道:“我心中有數!虎臣,你以後切不可流露出半點不滿。”



    楊虎臣苦笑不言語。



    楊慎杏斂了斂刻板面容,語重心長說道:“東線有顧劍棠主持軍政,西線有北涼那姓徐的年輕人扛著,這兩人都不好打交道,世道太平,實打實的軍功何其不易?西楚餘孽造反,橫空生出一條南線,這樣的機會,是爹拼著大半輩子積攢下來的老臉不要,硬搶到手的。北岸那些年輕人論交情輩分,大半數的孩子都要喊你一聲叔叔伯伯,可這些崽兒,別聽他們嘴上喊人熱絡殷勤,最是性情涼薄,難伺候啊。你切不可好心辦壞事,導致咱們送給了他們軍功,還讓他們不領情,不念咱們楊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