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賣官鬻爵




    宋巖才落座便接到幾封管事送來的名貼,都是黃楠郡士子晚生來請教經世濟民的學問,實則不過是拜謁他這個太守大人以便混個熟臉,宋巖讓管事遞還門狀,還順帶回贈了幾本藏書,那幾人沒能見上面,但也算是乘興而來乘興而歸,少不得跟同輩炫耀。宋巖隨手處理了這樁小事,望向李負真笑道:“宋叔叔的俸祿都拿去買書了,家裡都快揭不開鍋,想要在這邊大魚大肉可就難嘍。”



    李負真歷來不善應酬,只是展顏一笑。郭扶風不願當陪襯,主動開口說道:“歷朝歷代的藏家子都愛書如命,而且信奉借書如借妻,還不如直截了當贈人書籍,猶如風流名士贈人美妾,傳為美談。太守大人深諳其中三昧。”



    宋巖神色淡然置若罔聞,沒有附和。郭扶風臉皮也厚,全然不覺冷場。才略微鬆口氣的李負真就又有些坐立不安了,生怕郭扶風不知官場規矩忌諱,惹惱了性情寡淡的宋巖。好在宋黃眉適時端來一盆黑炭,無形中幫她解圍,宋黃眉在自己家裡言談無忌,皺眉道:“爹,鐵崖方才跟我說牆外街上來了幾個外地人,耐著不走有些時分了,大冬天的在空蕩蕩的巷弄裡做什麼,莫不是歹人?”



    宋巖輕聲笑道:“大路朝天,爹就算是太守,也管不住行人的腿腳,有人樂意在牆外挨凍,就算呆上個把時辰,爹也不能拿頭上的官帽子去仗勢趕人。”



    宋黃眉咂摸出爹言語裡的味道,臉蛋驀然一紅,低頭撥弄炭火。



    府上管事站在門口,有些驚慌失措,宋巖起身走到屋外,聞訊後不動聲色,轉身對李負真說了一聲有些緊急公務纏身,再讓宋黃眉幫著招呼客人。等太守大人步履匆匆離去,腳步漸漸消失,郭扶風低頭伸手烤著炭火,臉色有些陰霾。揚起頭去看李負真與那太守女兒兩張各有千秋的俏臉,竊竊私語,說著親暱的閨房密語,郭扶風也是迅速轉變為笑臉溫暖,沒有因為郡守大人的怠慢而心生不滿。李負真與宋黃眉說完了女子悄悄話,就開始欲言又止,眼角餘光瞥見郭扶風不容拒絕的眼色,這才說道:“黃眉,你知不知道黃楠郡有多座不合禮制的淫祀,被人捅到了我爹那兒,說是宋叔叔非但沒有禁絕,反而任其香火鼎盛,這幾座祠廟其實都被人暗中操縱,成為斂財的手段,有傷風敗俗之嫌,我這趟來這裡,就是想跟宋叔叔知會一聲。”



    宋黃眉驚訝啊了一聲,然後眯起眼眸兒笑道:“什麼傷風敗俗,反正咱們北涼就這樣了,有啥風俗好去敗壞的,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我看那些刻意詆譭中傷我爹的混蛋,就是吃飽了撐著。要麼是怕我爹的位置太穩固,我爹不挪窩,他們就沒法子往上爬升了嘛,升官發財,不升官哪來的發財,說到底都是銀子給鬧的。我在酒樓聽說陵州幾個郡都把矛頭指向那位陵州將軍,故意把水攪渾,也就咱們黃楠郡太平無事,我爹可不就成了箭靶子。”



    李負真嘴角泛起苦笑,郭扶風瞧了這姑娘一眼,有些驚奇。



    宋黃眉有意無意斜眼了一下氣態風雅的郭扶風,對李負真說道:“姐姐,翰林哥如今可真是了不得,出息得無法無天,都當上了邊境上游弩手的標長,聽說殺了數以百計的北莽蠻子,馬背上都掛不下頭顱了。翰林哥哥今年回家過年嗎,要是回來,千萬記得要請他來我家做客,我得跟翰林哥哥說一說我心中滔滔不絕的仰慕。男人,可不就得跟翰林哥哥這般去沙場殺敵,否則就不算男人了。”



    聽到這幾句旁敲側擊,郭扶風心中冷笑,臉面上依舊平靜。



    李負真小心翼翼看了眼郭扶風,轉頭牽強笑了笑,說道:“咱們出門轉一轉。”



    郭扶風自然而然留下。姐妹倆出門以後,李負真伸手擰了擰宋黃眉的耳朵,“死丫頭,都敢教訓起姐姐來了?先前不是給你在信上清清楚楚寫了,不要給他擺臭臉,你倒好!”



    宋黃眉撇嘴道:“反正我第一眼就不喜歡那人,我爹說讀書人不能有太多奴骨酸氣,這樣的讀書人沒啥大出息,我瞅著那姓郭的就兩樣毛病都不缺,姐,你聽我一回,你當初都拒絕了咱們那個北涼混世魔王,多解氣的壯舉,怎麼到頭來越來越不濟事了呀,如果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當時就從了姓徐的色胚,以後當了藩王側妃,咱們經略使大人還不得笑得嘴角咧到後腦勺啊。再說了,翰林哥哥都能浪子回頭,指不定那姓徐的哪天也能幡然醒悟,真去邊境上陣殺敵……當然啦,我覺得以那無良傢伙的秉性,要他去跟翰林哥哥那樣親手殺人,難如登天,也就只敢欺負欺負女子了。我真不知道當下那些人給他說好話的傢伙,到底在想什麼,什麼北涼老卒恭送入京啊,什麼去闖了北莽一趟啊,什麼在離陽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啊,誰信啊……”



    李負真使勁敲了一下喋喋不休的宋黃眉額頭,惱火瞪眼道:“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兩人行至拐角處,看到遠處一行人安靜走在府邸青石路徑上,除了太守宋巖身穿公服沒有佩刀,其餘幾位男子大多腰懸一柄惹眼的北涼刀,平添了幾分冬日肅殺氣氛。



    最喜歡湊熱鬧的宋黃眉趕忙扯了扯李負真袖口,嘖嘖稱奇道:“呦呦呦,這位頭髮灰白滿身殺氣的俊哥兒是誰啊,負真姐姐你瞧瞧,我爹多傲的一人,走路的時候竟然都要比他差一肩距離,不行,我得找個由頭去拜會拜會這位英雄好漢!”



    李負真神情複雜,晦澀難明。



    宋黃眉到底還有些義氣,沒有拋下她的負真姐姐獨自離去,她與尋常的大家閨秀不同,從小就痴迷舞槍弄棒,為了可以私藏一柄北涼刀,跟她爹念念不休了好些年,宋巖最後不得不答應在她出嫁時弄來一把,因為北涼有條鐵律,只要退出了軍伍,哪怕是將領也不得私佩北涼刀,哪怕被封贈一把,也不得攜帶出門,當然遵守不遵守是另外一回事,許多北涼紈絝子弟都以佩有涼刀為榮,只要不被揭發不被撞見,多半不會有事。但私自佩刀與正大光明挎刀,天壤之別,北涼在職文官,至今還沒有誰有資格佩有北涼刀,這就像是在京城佩劍上殿的殊榮了。宋黃眉哪怕貴為太守之女,對那些靠自己本事佩有一柄北涼刀的甲士,仍是發自肺腑的佩服,她如今喜歡上的那個幫派子弟,也跟她信誓旦旦說以後娶她之前,一定會是佩著北涼刀跟老丈人登門求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