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系裙




    館子夥計說話時眼睛時不時往紫衣女子身上瞥去,之所以如此大嗓門,不外乎有些想引來她注意的小肚腸小算計。



    軒轅青鋒轉過頭,伸出雙指,指向夥計雙眼,徐鳳年不動聲色按下她的手,朝夥計歉意笑道:“後來佔了位置,是我們理虧,等扇子主人到了,我自會跟他們說一聲,要是不願通融,我們再去外頭老老實實等著,這會兒天冷,就當我們借貴地暖一暖身子。我這妹子脾氣差,別跟她一般見識。”



    少年戊撇過頭,忍住笑,忍得艱辛,自家公子真是走哪兒都不吃虧,這不就成了牯牛大崗女主人的哥?



    差點就給軒轅青鋒剮去雙目的活計猶然不知逃過一劫,不過他心底當然希望那冷冰冰的絕美女子能夠在店裡坐著養眼,見眼下這白頭公子哥說話說得圓滑周到,也樂得順水推舟,在九九館搶位置搶出大打出手的次數多了去,見怪不怪,九九館的火爆生意就是這麼鬧騰出來的,今年年初的正月裡,吏部尚書趙右齡的孫子不就跟外地來的一位公子哥打了一架,就在九九館外頭,好些家丁扈從都落了水,第二天九九館就排隊排了小半里路,老闆說了,打他們的,賣咱們的,井水不犯河水,和氣生財。



    九九館內氣氛驟然一凝,四五位衣著鮮亮的錦衣子弟晃入門檻,飯館裡頭的事已經給通風報信,為首一人相貌長得對不起那身華貴服飾,看到軒轅青鋒的背影后,眼前一亮,來到徐鳳年身邊,屈起雙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眼神陰沉晦暗,臉上倒是笑眯眯道:“喂喂,你摔了我的扇子佔了我的地兒,這可就是你不講究了啊。”



    徐鳳年抬頭望去,笑道:“摺扇名貴,可還算有價商量,這象牙滾雕繡球就真是無價寶了,我妹子摔出了幾絲裂痕,是我們不對,這位公子宰相肚裡能撐船,開個價,就算砸鍋賣鐵,我們也儘量賠償公子。”



    相貌粗劣的公子哥哈哈笑道:“宰相肚裡能撐船?”



    身邊幫閒的狐朋狗友也都鬨堂大笑,其中一人逗樂了,話裡帶話:“王大公子,咱們離陽王朝稱得上宰相的,不過是三省尚書令和三殿三閣大學士,先前空懸大半,如今倒是補齊了七七八八,這小子獨具慧眼啊,竟然知曉你爹有可能馬上成為宰相之一?”



    公子哥擺擺手,貌似不喜同伴搬出他爹的旗幟“仗勢欺人”,依然跟那個長得“面目可憎”的白頭年輕人講道理,“談錢就俗了,本公子不差那點,不過這扇柄繫著滾繡球的小物件,是本公子打算送給天下第一名妓李白獅的見面禮,裡頭有大情誼,你怎麼賠?賠得起?本公子向來與人為善,本不打算跟你一般見識,既然你說了要賠,那咱們就坐下來計較計較?你起身,我坐下,我跟你妹子慢慢計較。”



    徐鳳年笑道:“你真不跟我計較,要跟我妹子計較?”



    一位幫閒壞笑道:“一不小心就計較成了大舅子和妹夫,皆大歡喜。白頭的傢伙,你小子走大運了,比出門揀著金元寶還來得走運,昨天去玉皇觀裡燒了幾百炷香?知道這位公子是誰嗎,戶部王尚書的三公子!”



    徐鳳年嘴上說著幸會幸會正要起身,結果被軒轅青鋒一腳狠狠踩在腳背上,沒能站起來。徐鳳年不知道身邊這歪瓜裂棗的紈絝子弟叫什麼,不過戶部王雄貴倒還算是如雷貫耳,如劉文豹在船上所說,永徽元年到永徽四年之間,被譽為科舉之春,那四年中冒出頭的及第進士,大多乘勢龍飛,尤為矚目,進士一甲第一人殷茂春領銜,如今已是翰林院主事人,當朝儲相之首,除此之外更有趙右齡平步青雲,依次遞官至位高權重的吏部尚書,尚書省中僅次於宰輔張鉅鹿和兵部尚書顧劍棠,再就是寒族讀書人王雄貴、元虢、韓林分別入主各部,一舉扭轉南方士子不掌實權的廟堂頹勢,永徽之春中年輕最輕的王雄貴當時座主是張鉅鹿,考《禮記》,房師便是閱《禮記》考卷的昔日國子監左祭酒桓溫,王雄貴的飛黃騰達也就可想而知,不過這永徽年間躍過龍門的庶寒兩族這十幾位鯉魚,大多數後代都不成氣候,好似一口氣用光了歷代祖宗積攢下來的陰蔭,難以為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