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五章 木劍溫小二,一揖還一揖

    依舊挎木劍的溫華一路走得憋屈,好不容易從北莽流竄到了離陽境內,本來想著是不是能先去趟北涼,把那辛辛苦苦攢錢買下的整套春-宮圖送給小年,結果黃老頭硬是不許,說要送自己跑路去送,溫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身無分文的遊俠兒當下就準備靠兩條腿走著去北涼,不曾想黃老頭威脅他走了以後就別想在京城相見,溫華破口大罵以後仍是執意去北涼,黃老頭破天荒軟了口風,說遲早會見面的,指不定就在京城,這才打消了溫華的念頭,兩人買了輛破破爛爛的馬車,溫華倒是過慣了苦日子,已經很知足,不過走了幾里路,就慫恿黃老頭別乘坐馬車了,都是習過武的江湖人,要多打磨礪練體魄,乾脆兩人牽馬而行得了,黃老頭哪裡不知道這兔崽子是想著獨自騎馬擺闊,好抖摟那點屁大的威風,實一開始沒答應,後來在是熬不過溫華的婆媽嘮叨,只得掏銀錢給他買了匹騾子,至今還是沒出息到只有一柄木劍的落魄遊俠兒不講究,騎著騾子當駿馬,照樣洋洋得意,一路上伺候騾子吃喝拉撒,比起在茶館打雜還來得殷勤,讓黃老頭瞅一眼就心煩一次。



    騾子在屁股底下,就愈發木劍在手天下我有的溫華嬉皮笑臉問道:“到了京城,我找誰比劍去?事先說好,我以前打擂臺搶親,給人打趴下都有小年抬我走的,到時候你可別見死不救。”



    駕馬的黃老頭淡然道:“東越劍池的白江山。”



    溫華倒抽一口涼氣,嘿嘿笑道:“東越劍池?我可聽說過厲害得一塌糊塗,能不能換一個?不是說我怕了他們,可高手過招,總得讓我先熱熱手吧?”



    黃老頭嗤笑道:“行啊,祁嘉節。”



    溫華小心翼翼問道:“幹啥的?十八武藝裡頭,耍哪一樣?”



    黃老頭沒好氣道:“京城第一劍客。”



    溫華賠笑道:“黃老頭,不是讓你找個稍微次一次的高手嘛?名頭都這麼大,不合適啊。”



    黃老頭問道:“找名聲小一點的?”



    溫華厚顏無恥地使勁點頭,“咱們慢慢來,循序漸進,一口也吃不成胖子不是?”



    黃老頭跟著點頭:“那就找一個叫翠花的女子,是一名劍客的侍女,行不行?”



    溫華實在沒臉皮再說不行,琢磨一番,覺著一位侍女能生猛到哪裡去,拍胸脯豪氣道:“行啊,怎麼不行,是爺們就不能說不行!”



    黃老頭斜眼一瞥,溫華被看得火冒三丈,怒道:“我就是個沒嘗過葷的雛兒咋了,咋了吧?!你倒是給我弄出個細蜂腰大饅頭大屁股的姑涼來!”



    黃老頭平靜道:“好啊,我給你找一個。”



    溫華試探性問道:“沒唬我?你可別給我紙上畫大餅,到時候我記恨你一輩子!”



    黃老頭乾脆就懶得說話。



    溫華希冀樂呵了片刻,有些惆悵問道:“黃老頭,我到底是啥個境界呦,你只教我兩劍,我練劍又晚,真打得過別人?你給我透個底,我到底有沒有三品境界!”



    黃老頭呵呵一笑,“三品?”



    溫華聽到呵呵二字,頓時一激靈,後怕之餘,又有些想念那個不知為何沒辦法離開那座小茶館的姑娘了,她脾氣是差了點,可話不多,對女子而言,很不容易了。溫華不去多想她,小心翼翼問道:“那四品總該有的吧?”



    老黃頭不耐煩道:“你管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逢敵只管遞出一劍,一劍不成,再遞出第二劍,打不過就滾蛋。”



    溫華做了個習慣性動作,摸了摸褲襠,唉聲嘆氣,“他孃的,當初跟小年聊了半天,才想出幾個中原第一劍之類的霸氣名頭,看樣子到時候就算在京城一戰成名,也肯定要被人說成啥溫二劍啊溫兩劍啊。”



    老黃頭笑問道:“溫二劍溫兩劍還不好聽?那要不叫溫二兩?溫小二也行嘛。”



    溫華七竅生煙罵道:“二兩小二你大爺啊!”



    老黃頭喟嘆道:“兩劍還不夠?很多了。李淳罡要是當年不是為兩袖青蛇所耽誤,早些直入一劍開天門的劍仙大境,哪裡會有後邊的悽慘境遇。鄧太阿如今前往東海,何嘗不是想要由萬劍歸一劍。”



    溫華聽這話就不樂意了,“黃老頭,你這麼指指點點兩位新老劍神就真不厚道了啊。”



    老人灑然一笑,不予理會。



    瞥了一眼初出茅廬無憂無慮的遊俠兒,二劍到一劍,天人之差啊,你小子真過得了我幫你立起的那道坎?



    到時候,你小子會選陸地劍仙,還是選那黃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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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陽先帝曾言春秋英才盡入我甕。



    宮城東牆以外六部等衙門所在的區域就被京城百姓戲稱趙家甕,京官大員雲集,每逢早晚進出衙門,車馬所載都是跳過一座乃至多座龍門的大小鯉魚,翰林院能夠在千金難買一寸地的趙家甕獨佔一地,在六部之間左右逢源,足見那些黃門郎們是何其清貴超俗,首輔張鉅鹿出自此地,寂然無名整整二十年才後發制人,更是讓四十餘員大小黃門底氣十足,何況最近這塊名臣輩出的風水寶地才出了一個晉蘭亭,一躍成為天子近臣,更是讓人眼饞,可惜這地兒不是誰削尖了腦袋就能進去的。不過大多數黃門郎都能熬過一些年月後,陸續進入六部擔任要職,也有在這裡屁股一坐就是幾十年沒長進的榆木疙瘩,學問自然不小,可都沒本事把清譽換成實打實的官爵品秩和真金白銀,撐死了偷摸掙幾筆潤筆,令人哭笑不得是這類潤筆收入都是絹布或是白米,執筆人雙手不接黃白物,可想而知,這些個迂腐黃門郎愛惜羽毛到了何種地步。黃門郎不輕易增員,晉蘭亭曾經是例外,他這位大黃門退出翰林院擔任起居郎後,一位世族出身的小黃門耗費家族無數人情才得以遞升,騰空的小黃門位置仍舊空懸,讓朝廷裡那些個子嗣優秀的中樞權貴爭紅了臉,這不聽說吏部侍郎就跟輕車將軍在朝會出宮後差些動手打架,不過對於已是黃門郎的諸人來說,這些都是閒暇時的趣聞笑談,唯一笑不起來的也許就只有宋恪禮了,宋老夫子硬生生氣死,晚節不保,宋二夫子也不得不引咎辭去國子監右祭酒,閉門謝客,好不容易在跟左祭酒盧道林明爭暗鬥中贏取了一些,猛然間潰不成軍,皆成雲煙,至於宋家雛鳳倒尚未被波及,但在翰林院內也是搖搖欲墜,原先那些好似君子之交的知己都漸行漸近,比女子臉色還要善變。唯獨一個翰林院笑柄人物,原本跟宋恪禮僅是點頭之交,如今鳳凰落難不如雞,反倒是主動走近了幾分,今日便又拎了壺不優不劣的杏子燒來找宋恪禮切磋學問,離陽朝廷,唯獨翰林院可以白日飲酒,只要不耽誤公務,便是酣睡打鼾也不打緊,皇帝陛下前些年冬日一次毫無徵兆地登門,見著一位醉酒還夢話念詩的疏狂黃門郎,旁人驚嚇得噤若寒蟬,不料以勤政著稱的陛下只是笑著替那傢伙披上一件狐裘,對其餘黃門郎坦言“朕容不得自己懈怠,不得別部官員偷懶,唯獨容得下你們恃才傲物”,朝野上下傳為美談。